陈志礼基本已经确诊，好在并没有成为植物人，已经有苏醒的迹象，只是头部受伤，就算醒来以后也基本没有劳动能力了，只能这样养着。几天就把家里的积蓄用光了，这些钱爸爸原本是留着给他们上学用的，就连那天卖西瓜的钱也用光了。这样的病有钱人可以在医院养着，像他们没钱的就只能接回家里了，由妈妈照看着，请村子里的医生给吊吊营养药水，算是可以把命吊住。虽然只是短短的几天时间，子君母女三人却是过着愁云惨雾的生活，眼瞧着还有一个来月就要开学了，妈妈王兰芳实在没法子，只好请来了二爷爷、三爷爷商量看看怎么办，好歹是一家人。

　　“把子安叫回来吧，他爹都这样了，哪里还有钱读书。”二爷爷一边吸着旱烟一边沉着嗓子说。大家都围坐在子君家的堂屋里，老式的桃花源风扇噗噗地吹得那烟与沙哑的声音像从扇页里传来有种飘渺虚无感，却也清晰地让每个人都听得清楚，妈妈一听这话就又用了乞求的眼光去看三爷爷。

　　“这样不行，咱们陈家就子安这么一个大学生，大家都帮衬帮衬，不读书糟蹋了。”三爷爷慢条斯理地分析。子君的爷爷是老大，死得早，陈志礼又没有别的兄弟，以前家里穷，多亏了三爷爷多方帮衬着，这才日子越过越好。听了三爷爷的话妈妈感激地望了一眼三爷爷。

　　“我家子宁今年也考大学，我就是有心帮，怕到时候也没得力。”二爷爷惯会推脱。

　　“是的啊，不是我们不想帮。前两年都涨水，不仅没赚着钱，还赔进去不少……”二叔陈志义也附和道，他是陈子宁的爸爸，是二爷爷的大儿子，二爷爷的小儿子三叔陈志孝还有他的爱人和两个女儿都外出打工了，此时并不在家。四叔陈志康是三爷爷的儿子，却是在外地有正当工作的，虽然算不得特别出众，好歹也算是国家公职人员，此刻也不在家。

　　“你们不帮，我们帮。”三爷爷气得直瞪眼，二爷爷父子对望了一眼，见目的达到便也不再说话。

　　“只是我们能力也有限，这两个丫头……”三爷爷望了望站在一角的子君和子枚，妈妈好像也在此刻才想到还有两个女儿也要上学，也茫然地望着她们两个。

　　“丫头读什么书，读再多书还不是别人家的。”二叔陈志义说道，“我家子芳只比子君大四岁不到，都出去打了四年工了。”这是实情，因为子芳姐出去打工了，二叔家去年就盖起了楼房，之前他家的房子可比子君家的要破得多。要不是子芳姐每个月都寄钱回家，那是肯定不可能这么快就盖楼房的，听了这话一时间大家都沉默了。子安是男孩子，将来出息了，说到底也是他们陈家面上有光，女孩就不一样了。

　　“我不读书了，子枚必须读。”子君这时说话了，大家都一脸复杂地望向她。虽然他们想法是不让她们两个读了，但是没想到子君会这么干脆，大家都知道她是最爱读书的，成绩又好。

　　“姐，不行，还是我不读了，你成绩比我好。”子枚抱着子君的胳膊直摇。妈妈却是面露感激地望着子君，她没上过什么学，在她内心深处其实也是很认同二叔观点的，若不是爸爸坚持让她们两姐妹上学，并且说要一直供到大学，她也是愿意让她们去打工的，这样他们夫妻也不至于那么累。子君倒也不怪妈妈，她是个没文化的人，有这样的想法本来就很正常，反而是爸爸的想法在农村里有点跟别人格格不入，而子君却正是喜欢爸爸的这种独特，这种对男孩女孩的平等，爸爸从来没有因为她是女孩而放松对她的教养与培养。

　　子君没理子枚，她继续说，“哥哥和妹妹都必须读书，三爷爷，哥哥今年的书费就麻烦你了，以后我会还您的。”

　　三爷爷有些难为情，“傻孩子，都是一家人，说什么麻烦不麻烦。只是你也知道，要是你们三个都读书，我们也确实有心无力，你不要怪三爷爷没帮你就好。”

　　“怎么会，三爷爷已经帮了我们很多了，爸爸的事情还请你们暂时不要告诉哥哥，等开学以后，再告诉他。”这样也就不用担心哥哥非要辍学了，子君能这样自己牺牲是大家都感到满意的事情。他们心里原本就是这样打算的，子安是男孩子，又是大学生，这是光宗耀祖的事情，子枚又还小，他们家在当地也算大户，若是初中都没毕业就不给孩子上学了，会被人家戳脊梁骨，只有子君最合适，刚满了16岁，也可以出去打工了，本来以为还要费一番周折，能这样平静地解决大家心里都松了口气。

　　等大家都散了，子枚拉住了姐姐，“姐，你怎么能不上学，你那么爱读书！还是我去打工……”没等她说完，子君就大声打断她，“你那么小，打什么工，给我好好的在家读书！”

　　“可是，姐……”

　　“没有可是，枚枚，你看看爸爸——爸爸平时都是怎么教我们的，这个时候我必须要像爸爸平时教我们的那样，承担属于我自己的责任。妹，我知道你也是很聪明的，只是太爱玩了，你以后不要那么贪玩。”子君还没说完就开始哽咽。

　　“姐，我会的。”两姐妹说完就抱头痛哭，妈妈也躲在门缝里偷偷的抹眼泪，她只是个再平凡不过的农村妇女，陈志礼是她的天，这片天塌下了，她的彷徨与无助不会比两个女儿少。

　　要出去打工其实很容易，联系村里其他家里有出去打工的人在那边接应就行。爸爸生病了，子君要走的那天爸爸也还没有出院，他已经醒来了，只是意识还有些模糊。子君根本不敢让爸爸知道她要出去打工了，她怕爸爸再接受到新的打击，她怕爸爸会因此而自责。

　　走的前一天子君一直坐在爸爸床边跟他说话，从小时候一直说到大，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的，爸爸清醒的时间并不太长，不一会又睡着了。临走，她深深地望了望还躺在病床上的爸爸，在心里说，“爸爸，你放心吧，你的君君不会让你失望的，我会好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