伶女情 Chapter 7 坏人是好人
作者:云外青鸟的小说      更新:2017-10-14

  不知过了多久,郑明春终于有了些许的意识,她感觉头浑浑噩噩,像是刚刚做了一个复杂的梦,她扭动身子,想要起床。可就在她正欲睁开眼时,突然间她意识到了什么,彻底从梦中醒来,堕入了另一个噩梦之中!

  这是哪?我怎么了?

  她发现自己看不见任何东西,眼前只有深不见底的漆黑,是布条将她的眼睛蒙住了;她想说话,可她却发不出声音,她能感觉到嘴巴被胶带粘住了;她又想伸手去驱散漫无边际的黑暗,可她扭动身子的样子竟然像一只蠕虫,她的手脚都被麻绳死死捆住,此刻她能感觉到自己背后是冰冷的墙壁,自己似乎是像一个物件般被置于某间屋子的墙角处。

  啊!是绑架!

  她心中突然腾起这样一个念头。

  “唔——唔——”她奋力挣扎,刚才她是坐在那里的,她身子的动作使得她栽倒在地上。

  “狗娘养的!”不远处有声暗骂。

  哒,哒!

  郑明春感觉到某人的脚步离自己越来越近!

  “唔!唔!”她处于恐惧,拼命将身子往后蹭,可她后面是冰冷的墙壁。这场景似曾相识,叫郑明春无论如何也不愿回忆。

  突然,脚步声消失了,郑明春看不见前方的情况,出于恐惧突然安静下来,而就在下一秒,她突然感觉头皮一阵剧痛,她的头发被一只手拽住,将她整个身子拖起来,不等她反应过来,“啪!啪!”两声,郑明春顿时感觉到自己左脸燃起灼烈的痛觉,那只手松开她的头发,她颓然地栽倒在水泥地上,而就在她倒下的瞬间,她腹部被人猛地狠狠地踹了一脚!

  “唔!唔……”郑明春扭动身子,蜷缩起来,像一只受惊的蜗牛,可她找不到她的壳。

  “你个小浪蹄子给老子安静点!要不是为了卖个好价钱,俺早上了你咧!”说话的男子声音闷闷的,有些河南口音。

  郑明春瑟缩着,颤抖着,她不敢出声,此刻她的状况已经不可能更糟了,博览会刚刚结束,自己也已经和工作室的人道别过了,而且她在这座城市本来也不会停留多长时间,认识的人更是少之又少,这样的情况下谁又会发现她被绑架了呢?就算过几天谢欢发现她失踪了,可听刚才那人的话说,他们似乎计划将她卖掉,这样一来恐怕她根本不会等到被救援的那一刻,最让她感到绝望的是,现在的她的眼睛和嘴巴被他们封住了,身体被捆住了,她又该如何和这些人周旋?

  见郑明春畏惧地不再有大的动作,那男人转身往回走。现在的郑明春身在一间被废弃的厂房里,这里位于城郊,窗户和门都被封的死死的,照明的是一个老式的灯泡,厂房内的空间很大,郑明春被置于一个角落,距离她五六米的地方有一张矮小的缺了一条腿的圆木桌,木桌上面散布着扑克,围绕圆木桌有三个马扎,其中两个马扎上分别坐着一胖一瘦两个三四十岁的男子,走回来的男人非常健壮,一脸胡子,看样子最老,至少有五十多岁。

  “你们没看我牌吧!”胡子坐回马扎,粗声粗气地问道。

  “墨迹什么,赶紧出牌!”胖子说。

  “三个二带个勾!”胡子抓起刚才被他倒扣在桌面上的牌,从中抽出四张,狠摔在桌子上。

  “要不起。”

  “过。”

  “狗子,买主联系好了吗?”胡子一边扔出一张小牌,一边说。

  “往老地方拉呗,还能卖不出去?”瘦子说。

  “k。”胖子扔出一张牌。

  “等会,胖子,我垫一张。”瘦子从手牌里抽出一张牌插进牌堆里,“不过昨天有一个男的好像看上了这货,愿意花大价钱买,不过不许她身上有伤口。”

  “靠谱吗?别是条子吧?”胡子说。

  “条子不可能,那男的不像什么好人,好像是开酒店的。”瘦子随口说,一边扔出两张牌,“王炸!”

  郑明春安静地听着他们的谈话,不禁心头一凉,她一直试图挣脱开绳子,可是她被捆得异常的紧,任她怎么挣扎绳子都没有任何松动。

  “啥子?当小姐?”胡子微微回头,似有似无地看了郑明春一眼。

  “管那么多干什么,卖给那男的最起码多挣三万。”瘦子说着。

  “她的车呢?卖了多少?”

  “十万,看样子是台好车。”瘦子说,但他真的是很不识货,郑明春那辆保时捷即便是二手的也不止十万的价位。

  “四个八!”趁瘦子和胡子刚想出牌时,胖子砸出来一副炸,“报片一张!”

  “草!还有炸!真狗!”胡子骂道。

  “一个人十六。”胖子扔出最后一张牌,收起牌堆,洗牌,另两个人从桌子下拿出钱扔给他。

  “我说大哥,你看那娘们长得不错,又开着好车,一看就是个有钱人,姓刘那小子不是不管咱们怎么处理吗,干嘛不朝她家里头多要点钱?说不定够咱一辈子花的!”胖子边抓牌边说道。

  “咦!多少人死在个贪字上,趁早出手免得出事。”胡子说道,“狗子,你跟那男的联系吧,看他要是诚心想买尽快卖了。”

  “叫地主!”

  “三分!”

  瘦子拿过去地主的底牌,看了一眼皱了皱眉头,“我过后再跟那男的谈谈吧,但卖多卖少明天早上肯定出手,这事不能拖。”他说。

  郑明春一直安静地听着他们的谈话,吃了苦头的她不敢出声,她一直在想办法寻找机会。入夜,三个男人睡了,对于郑明春来说她无法判断白天还是黑夜,但她能分清三个人的声音,当她听到三种不同的鼾声响起,她便知道或许这是她唯一的机会。她小心翼翼地沿着墙壁蹭着身子,她没有力气挣脱绳子,她希望能找到什么尖锐的棱角来将绳子磨断,可她每一次的移动都十分吃力,她自从被绑架后就水米未进,此刻她机会没有任何的力气,但她仍努力着,然而,这间厂房的空旷超出了她的想象,她根本没在这里找到任何有可能磨断绳子的设施,而且在黑暗中的摸索中,她有好几次都险些惊醒那三个人。

  就这样,她挣扎了一夜,依旧找不到任何可以脱逃的可能,在三个人睡去后燃起的希望也在时间的流逝中被一点点地蚕食,直到她听见某个人醒来后打哈欠的声音,她仅存的一点希望的泡沫终于彻底破裂。

  早上,和买家约定的时间到了,谁都不知道他们将以何种方式交易。

  哒!哒!

  靠近郑明春的脚步稳健而有力,郑明春趴在地上的身体颤抖着不停往后退,可她根本不可能躲过去。她感觉到一只手扯住了自己的领口,将她身子直立起来。

  “丫头,你有福气,平常我们都把你们这样的卖到无人区去的。”

  郑明春认得说话人的声音,正是昨天毒打她的那个人,他话音是冷静的陈述,不带任何的感情。

  “唔!唔!唔!”郑明春不停摇头,她非常害怕。

  而下一秒,郑明春感觉到后脖颈一阵疼痛,那痛觉只有一瞬,她便失去了一切知觉。

  是胡子将郑明春击昏了,不会挣扎的人比较容易运送。

  “下手轻点,别打出毛病,一会儿买家还要验货呢!”

  “没事,我手里有准。”

  ……

  又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天,也许是一个小时,郑明春重新有了知觉,她隐隐约约感觉有人在撞自己,一下一下地,不停地撞,像是和尚撞钟,自己的骨头都要散架了,可她没力气挣扎,甚至没有力气挪动身子。

  “呃……”郑明春喉咙里发出微弱的声音,她稍稍有了意识,自己嘴上的胶带被揭去了。

  又过了几秒,撞击让她更加清醒了些,她感觉到眼睛此刻也没有被蒙上,她试图微微睁开,急欲了解自己现在的处境,又或者她有一个不切实际的幻想——自己睁开眼睛发现这一切都是一个噩梦。

  “啊!”眼睛刚刚睁开一条缝,稍稍有光进去,郑明春立刻感觉一阵刺痛,她长时间在黑暗之中,眼睛突然感光,自然让她感到无比疼痛。但她不断尝试,一点一点地,终于将眼睛睁开了一半。

  很遗憾,她并没有发现自己是在做梦,她茫然地环视四周,她意识到自己置身于一个车库里,里面亮着昏黄的灯,自己的手脚依旧被绑着。

  忽然,她发现了刚刚一直在撞自己的人——她的右边,坐着一个男人,一直在用肩膀撞她的肩膀,见她醒来,男人才停止,她扭头看去,男人口中塞着一团布,双脚被绑着,手背在身后,而郑明春看见他的脸时,她脸上除了震惊已经再也容不下别的表情。

  “周……周贺!你怎么……”

  “唔!唔唔!”周贺发出闷闷的声音,一边用激动的眼神示意她自己嘴里的布团。

  郑明春当然明白他的意思,“你别动。”她扭头过去,将脸凑了上去,她双手被绑在背后,想用牙齿将布团叼下来。

  “低一点!”郑明春说,周贺高她一头,郑明春根本够不到他。

  周贺乖乖地低下头来,就在两人脸颊贴近的时候,突然间一丝暧昧的气氛弥散在两人周围,不过此刻却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就在郑明春的嘴唇即将接触到布条的时候,突然间,周贺口中的布条竟然掉了出来,更叫郑明春顿时惊愕的是,突然间周贺背后的两只手竟然张开,没等她反应过来,那双臂膀瞬间就紧紧地拥住了她,与此同时,周贺的嘴狠狠地侵略性十足地印在了她的唇瓣上!

  那一吻像是抽干了郑明春的意识,叫她瞬间茫然,一切都无法理解,同时那一吻又瞬间给予了郑明春力量,在她突然反应过来之后猛地挣扎,把周贺吓退了半米。

  “你……是你!这一切……是你?都是你安排的吗!都是你吗!”郑明春呆呆地说,她仿佛瞬间理解不了这个世界,眼前的这个人也瞬间变得无比陌生。

  “可别扣屎盆子,我付出这么大的时间成本和危险成本,这点回报不过分吧!”周贺刚想说话,可郑明春的咆哮声先他一步。

  “周贺你混蛋!你想干什么!来呀!来呀!绑架罪判十年!强奸罪判十年!诈骗罪判十年!拐卖妇女判三年!你想干什么!你说话啊!还不快给我解开!”郑明春发疯地吼着。

  周贺对这一状况可是始料未及,他是救出郑明春的人,本想给她一个惊喜,本来准备好的“我可是把你买下了,从现在起你是我的人了”这句话被她这么一闹也没机会说出,他只是赶忙给她松绑,一面也向她吼着:“你别狗咬吕洞宾了!为了救你我好险把自己都搭进去!”

  可郑明春完全不听他的话,她声嘶力竭地吼着:“周贺你混蛋!你混蛋!混蛋!”她虽然两天水米未进了,可手脚解开束缚后竟不知哪来的力气,狠狠地拼劲全身的力量捶着周贺,肩膀、脑袋、胸膛,她不管拳头打在哪里,可每一下都打在周贺的身上,她当然已经想明白了这一切是怎么一回事,虽然周贺是救了她的人,可她此刻实在找不到其他的可以宣泄情感的地方。

  原本周贺的打算是先骗骗她,然后故作大度地把她放了,可郑明春的反应完全搅乱了他的计划,无论她是冷嘲热讽也好,破口大骂也好,亦或者完全不理他也好,他都有办法应付,然而如今,她在哭,一边骂着他,一边打着他,一边地嚎啕大哭,一瞬间周贺发现自己之前的计划时多么愚蠢,茫然无措地,他没有闪躲她的任何一个拳头,只是将她紧紧地抱住,不知道该说什么。

  “周贺你混蛋!王八蛋!为什么是你!为什么……为什么是你来救我……”郑明春伏在他的怀里,声音沙哑地哭着,眼泪将他的衬衫润湿,拳头打在他的背上。

  每一个女孩都曾幻想着自己陷入危机的时候会有一个王子前去救他,而现实中,郑明春也等到了救她的人,但他并不是王子,而是一个诈骗犯,而且她之前对他只有厌恶和戒备,生活难道从始至终都充满了惊喜与讽刺吗?

  “郑烟你别打了,故意伤害罪也是要判刑的!”周贺从前一直不知道郑明春居然有这么大的力气。

  郑明春听到了他的话,已经挥出的拳头突然一停,缓缓落下,变成柔弱无骨的手掌,紧紧地抚在他的背上。“为什么是你啊……”郑明春呜咽地哭着。

  郑明春伏在周贺怀里足足三个小时,她的情绪才渐渐平复下来,她曾经被绑架过,那次成为了郑明春心中永远消除不掉的阴影,她一直将那次的经历压在心底不予触碰,可这回的经历再度唤醒了那段记忆。

  周贺见郑明春情绪平静下来,试图轻轻推开她,她也就此放开手。周贺揉着自己的肩膀,那里被郑明春狠狠地捶了不知有多少下,脱掉衣服的话估计都能看见淤青。

  “郑烟你一直都有暴力倾向吗?我是你的恩人耶!要不是我说不定你早就被卖到山区给人家当童养媳去了!”

  “大言不惭!”郑明春虽然心里认可,可嘴上绝不会承他的情。

  “早知道你这么没良心就让你自生自灭去!我这辈子都没做过什么好事,我这回可真是认栽!”

  “哼!”郑明春撇着嘴,想了想,还是问了出来:“你是怎么发现的?”

  “给你打了十多个电话都没人接啊!”周贺揉完了这个胳膊,又去揉那个胳膊。

  “你怎么知道我电话的?”郑明春明明记得自己没有给他留过电话,可话一脱口她大概就猜到了答案,周贺要想知道她的电话又怎么会查不到呢?于是她换了一个问题:“你没事干嘛给我打电话?”

  提到这个,周贺话音郑重起来:“郑烟你是不是得罪什么人了?自打博览会那天遇见你后我就发现你身后一直有‘尾巴’,正想通知你发现你人不见了,四处打听都没你的消息!”

  这句话让郑明春彻底明白了,这一切并不是偶然的拐卖妇女,而是蓄意的绑架,她在那间厂房里也听到过,那三个人背后有人指使,至于指使的人,不用思考,答案就呼之欲出。

  除了苏茵,她想不出第二个人。

  苏茵,这个女人究竟要她怎样才肯放过她!

  “那你又是怎么找到我的?”

  “你怎么那么多问题,留点力气下午到警局做笔录时在说!”周贺训斥她,一边不知从哪里拿来一块面包和半瓶矿泉水,“先吃点东西吧,两天没吃饭了你这一顿别吃太多。”

  一看到吃的喝的,郑明春才感觉到饥饿和口干舌燥,她像一头饿狼般顾不得形象,猛地把吃的往嘴里塞。

  “喂喂喂!不是告诉你慢点吃吗!你的胃不要了?”周贺吼她。

  郑明春完全不理他,她吃掉面包喝干水之后,还央求地看着周贺。

  “没有了,没有了,车库里就这么点,还是我之前吃剩的。”周贺坚定地说。

  “哼,这就是你说要请我的那顿饭?”郑明春讥讽地说,忽然,她想起了什么,“对了,我问你周贺,你为什么把我放到这里来,好玩吗?”

  “不是想营造气氛么……”

  “放屁!”郑明春怒骂,“我告诉你周贺,没人愿意陪你演什么《绝处逢生》,你要再耍我一次你就死定了!”她恨恨地说,又想了又想,稍稍温和地说:“那个,你刚才说下午去公安局最笔录?”

  “是啊,我报的警,要不你以为谁能找到你?”周贺说,虽然他口上说正是因为人贩子开走了郑明春的车,警方跟踪追查了那辆车才找到郑明春的,实际上那些警察的办事十分拖沓,周贺报警之后,在二手车市场得到了人贩子的信息,周贺联系到了人贩子并表示愿意买下郑明春以稳住他们,之后在交易完成并确定郑明春没事后又将人贩子的信息告知了警察。

  郑明春听到这话之后满脸讶异,她虽然能想到周贺会把她买下,但她绝对无法想象周贺竟然会报警,周贺可是一个骗子啊!

  “看什么看,你以为我愿意找条子啊?为了你差点把我自己都搭进去!”

  郑明春心中莫名一暖,但她嘴上可从不服软,“啧啧,先骗警察再骗绑匪,可真是诈骗犯的风格!”

  “你爱说什么说什么吧!”周贺站起来,也不顾她的反抗将她抱起来,抱到他的车里的后座上,那里让会她舒服一点,他自己则打开车库门,坐上了驾驶座,“想听音乐吗?你放松一下,一会儿我们就去警局,要是累了你也可以睡会儿,放心吧,这里有我。”周贺说完就靠着座椅闭目养神,他没有睡,尽管这两天为了郑明春是他一刻也没合过眼睛。不知为何,他这句话像一颗定心丸,郑明春也不知道为什么一个骗子会让她心安。

  童话里说公主被王子救了以后就爱上了王子,现实中灰姑娘被一个骗子所救,她虽然不能说就此爱上了这个骗子,但此刻这个骗子在她眼中也没有平时那么令人厌恶和戒备,此刻的他无论是那浓密的眉毛还是那深邃的眼睛,都显得比从前有精神得多。

  下午,在周贺的陪同下,郑明春到警局做了笔录,那时候三个人贩子已经全部落网了,郑明春并未看到过他们的脸,只通过声音进行了指认。民警对郑明春的询问非常详细,尽管她一点也不愿回忆那段噩梦般的经历,可在一个接一个的问题下,她终究还是不得不面对每一个细节。不知为何,那个下午郑明春就像是观看了一场惊悚电影,看完之后她突然有种置身室外的感觉,仿佛这两天她一切经历的都是不真实的,唯一证明这场电影确实发生的只是一个骗子摇身一变成了英雄。

  笔录一直做到下午四点多,期间郑明春曾问过民警这此绑架是否有人指使,民警虽然表示因为纪律问题不能告知,但私下底照顾她的情绪还是向她透露那三个人的确交代有一个刘姓男子专门为他们寻找目标,但民警调查这个人时发现那三个人提供的关于刘姓男子的所有信息全部无从查证,想要追查根本是不可能的,并且民警还多次嘱托郑明春以后一定要有防范意识,最好出门时有人陪同。

  郑明春只点头说着感谢的话,她曾想跟民警说出她对苏茵的怀疑,但犹豫了一下,听到刘姓男子人间蒸发的消息后,她便想到了,苏茵办事滴水不漏,她若是幕后的指使人的话又怎么可能会留下一丝跟自己相关的线索呢?想着,郑明春终于没提一句有关苏茵的话,她明知道无论这个女人有多大嫌疑,抓不到证据,一切都是她的“妄加猜测”而已。

  郑明春走出警局时已经接近五点了,她等了周贺很长时间,她跟周贺是分别单独地做的笔录,周贺是报案人,同时又是见义勇为的好汉,他是这事件中唯一看到了人贩子并与之交涉的人,他的话更具有可信度和说服力,虽然他说的不可能全是实话。当然,在民警询问郑明春的过程中,她对周贺只字未提,在民警面前,她表示从未见过这个陌生的好心人,这也算她回报他的一种方式了。

  周贺那边,从他口中民警听到的是这样一个版本的故事:周贺本身进城打工的外乡人,这几年给装修公司打零工挣了点小钱,最近又借了些钱凑了二十万想做点小买卖,借了车想去郊区研究一下农副产品的生意,正巧离老远就撞见了三个人贩子把一名晕厥的少女拖进厂房的过程,这时候他立刻报警,然后他发挥了东北人的热心肠,偷偷跟踪开着保时捷的人贩子来到二手车交易市场,花了十万块买下了那辆车,借此得到了人贩子的联系方式,又装作夜总会的老板表示愿意高价将少女也一并购买,那人贩子本来是不信他而不敢卖的,可他提出的高价触动了人贩子,这才在今天早上进行了交易,之后的情节自然是救下少女,报警,人贩子落网,皆大欢喜的结局。这个版本周贺后来也没有跟郑明春提,郑明春也不会知道那些人贩子虽然明知道贪婪会带来危险,可最终还是死在了“贪”字上面。周贺这个故事讲得绘声绘色,每个细节描述的都非常清楚,他还特意学着农村人特有的淳朴口音,兴奋地像是在讲述某个美国大片,同时还不忘在说话间穿插对自己光辉形象的赞美之言。期间,民警也多次对他的行为进行赞许,夸他见义勇为,智勇双全,刚开始周贺还沾沾自喜,可过了一会儿他才觉得不对劲,赶紧表示自己做好事不为出名,并坚决坚持希望在这个事件中隐去自己的存在,他想着,若是自己好不容易做个好事还见报上电视的话,那接下来的情节的发展可就真像是大片了。

  等两个人都从警局出来以后,太阳已经斜倚在西方了,此刻的日光非常柔和,照在身上给人的只有由内而外的暖意。

  “出来了,还以为你出不来了呢!”郑明春看到周贺,笑着说。

  “你就不能说点好的?”

  “怎么样?老鼠见猫的感觉不错吧?”郑明春和他并排走在人行道上,两人的方向是停车场,可他们的步子都故意放得很慢,此情此景更像是一对夫妻饭后在这金色的夕阳下并肩漫步。

  “我也没想到我居然会以这种身份来这种地方。”周贺笑道。

  “哦?是不是感觉很美妙?”郑明春笑他。

  “美妙?有点吧,不过我发誓我再也不想来了。”周贺摇摇头,笑着。

  郑明春侧头看向身旁的周贺,她突然发现他居然如此高挑,她感觉自己仿佛能完全沐浴在他的影子之中。

  “对了,你的团队呢?这次没跟你一起?”

  “他们么,我们只是利益上的合作关系而已,我毫不怀疑他们一旦被抓一定会把我供出来,他们想必也是一样的想法,因此像这次的傻事他们若是知道非但不会帮我,反而绝对会阻止我的,何况这本来就是我个人的心血来潮而已。”他说,想了一会儿,又接着说。

  “不过郑烟,现在你没事了,我想说,我记得我曾以一个贼的身份告诫过你,你为什么对自己的安全这么不上心?”

  “总不能因噎废食吧,如果为了安全而放弃自由的生活,那跟死了又有什么区别呢?”

  “那你不会找一个人陪你吗?”

  郑明春扭头看他一眼,从他的侧脸上她读不出这句话是有心还是无意,她只低下头自顾自地苦笑着说:“呵呵,真可笑,人人都这么说,可我又能找谁呢?”

  忽然间,她仿佛找到了一个远在天边近在眼前的答案,她步子一停,扯住周贺,直视他的双眸,怔怔地问:“你会陪我是吧?”她看着周贺的眼睛。

  阳光下,两人身边飘着杨絮,点点白色的绒毛似乎静止在空中,整个时间仿佛凝固了一般。

  周贺在刹那间呆住了,自酒吧那一见之后,他就曾想过这个情景,当时他只当自己犯了花痴而一笑了之,可当郑明春真的说出这句话时,毫无准备的他竟忽然完全不知所措,一瞬间他似乎失掉了花花公子的玩世不恭,失掉了天涯浪子的浪荡不羁,失掉了职业骗子的巧舌雌黄,一瞬间他仿佛变回了一个木讷的少年,不知该以怎样的表情来回应女神投来的笑脸。

  也许周贺说的话十有**是谎言,可唯独一句他不可否认,他对郑明春的确是有好感的,虽然那份他不能判断那份好感是否是爱情。可此时,他不知为何,突然间感觉自己无法摆脱地陷入了进退两难的泥沼之中,他的内心中腾起了一种他从不相信会在自己身上出现的自卑之感,他不知该作何回答。

  “可我终究是一个坏人……”想了许久,周贺才终于长叹着吐出这几个字,不知是在对郑明春说,还是在对他自己说。

  “可你对我好就够了。”郑明春迎上他企图闪躲的目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