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倾长歌 第19章 荼蘼开尽
作者:清婷何在的小说      更新:2017-10-14

  自那茶山之行,公主去县衙去得更频繁了,尽管杨敬轩与沈四海为案牍劳形,无暇顾及,她还是乐此不疲,哪怕只是在他们旁边翻看古籍。

  这日,天朗气清,和风日暖,杨敬轩的书房里却堆满陈旧纸本,本来的古雅意趣成了灰尘纷飞。杨敬轩看看沈四海,又看看一旁的衙役,无奈说道:“我不过是想整理整理前任县令的文书,没想到是这般如山似海,县衙里就老莫一个识字的衙役,我们三个人还不知道做到什么时候呢。”而老莫也并不老,只是个落第的书生。

  沈四海一边在屋中踱步一边说:“又不是着急的事情,慢慢来就好,缺少人手确是当务之急。”

  “是啊,春末之时虽然不似前些日子忙碌,夏日还是农忙时节,若不及早整理完,不知会迁延到何时。县衙文书,又不好随意找些文士来做,这可如何是好。”

  杨敬轩先是愁眉不展,后又眼前一亮,刚要张口对沈四海说什么,就听得外面明朗声音说道:“不是还有我吗?”

  杨敬轩与沈四海齐齐看向书房门外,凡颜身旁,公主正侧头微笑望着杨敬轩:“我识得字,也看得懂文书,不是挺合适的吗?”

  沈四海看了一眼杨敬轩欲言又止且甚是失望的神情,低下头去,不置可否。杨敬轩看他这副不打算说话样子,好似放心一些,说道:“公主妹妹金枝玉叶,怎能给我小小县令做这种事呢?”

  公主缓步上前,似笑非笑,淡粉裙裾曳地,一派悠然自得,微微倾身说道:“这里是我的汤沐邑,赋税都是我的,看看文书也不甚奇怪罢。”

  杨敬轩恭敬有加地说道:“公主妹妹所言不假,只是这细枝末节的小事,不必劳烦公主妹妹。”

  公主好似满意地点点头,歪头挑眉道:“如果我一定要看呢?”

  杨敬轩正要开口,又犹豫地闭上,轻皱眉头答道:“那就劳公主妹妹芳驾了。”言毕,就看到公主脸上的笑容徐徐绽开,素净如清莲。

  “公主妹妹坐这里罢,凡颜姑娘坐在老莫那里,这些文书要重新誊写,”杨敬轩指着桌上堆积如山的纸本,故意不去看沈四海微微吃惊的表情,继续说道,“库房那边还有些事情要办,我去去就来。”

  “杨大人且慢,”杨敬轩左脚已迈出门槛,却被沈四海叫住,“这里有几份文书,需杨大人过目,库房那边的事情交给我就可以了,”沈四海将飘向自己桌上的目光收回,快步走出去,杨敬轩望着他远去的背影,深深叹口气。而公主则开心地翻开面前的文书,提起笔来认真誊写。

  撑了两三日,纵然一时志得意满,公主也不免为杂乱无章的文书头疼不已,埋怨道:“这些文书,不是字迹潦草就是破碎不堪,敬轩哥哥你为什么一定要整理这些啊?”

  杨敬轩从纸堆中抬起头来,眼睛扫过书房中挤挤挨挨的四张桌子,喟然叹道:“我刚刚上任,看看前任县令的文书再正常不过,谁知他的竟如此纷乱,所幸所有账目都对的上。”

  “账目自是对得上,杨大人若想从中发现什么,怕是徒劳,”沈四海淡定说道。

  还是凡颜嘴快:“沈师爷这是何意?”

  沈四海放下手中的笔,正色道,“前任县令,如今的林知州为官多年,手下有位本家师爷,曾应过明算科,落第后就跟着他,成为他的左膀右臂,更专心于他人都轻视的明算,几年下来颇为精通。他手中的账目我也看过,大到义仓粮米、小到公主的月例,都天衣无缝,找不出破绽。”

  “如此说来,林知州必是不少搜刮、中饱私囊,”杨敬轩接道,“可是,沈兄也是师爷,就没有半点证据?”

  沈四海摇摇头:“我虽然也是师爷,只是管些县衙里的琐事,不然公主的月例怎会继续被林知州克扣。况且,这如山似海的文书里尽是无关痛痒的差错,并没有什么致命的错误,可见他二人十分谨慎。”

  “他连我的月例都克扣,更别提朝廷拨给的银两,父皇怎么会让这样的人做了知州,”公主愤愤不平地说道。

  杨敬轩强忍心中怒气,指指手上的纸本说道:“正如沈兄所言,他没有致命的错误,甚至没有大的错误,无过即是功,陛下自然看他很好。”

  “若不是杨兄着急来这里做县令,那林知州也不会这么快做了知州,”沈四海斜斜看向杨敬轩,后者沉默不语。

  “可是,”凡颜此时一脸疑惑,“这盛阳县不算大,也不富,更有县令横行,当初陛下怎么将这样的地方封给了公主,看来,陛下对公主并不是看起来那般宠爱。”说完,看向表情渐渐严肃的公主。

  “凡颜姑娘这可误会了,”杨敬轩朗声说道,“盛阳虽不是大城,但扼守江南咽喉要道,是东去南下的必经之地,也是兵家必争之地,以此为封足见陛下的宠爱。”

  沈四海悠然接道:“于礼而言,未出嫁的公主只是空有封号,而盛阳公主却有实封,当朝唯一的公主可谓荣宠备至。”

  公主先是一愣,后又苦笑道:“若真如二位所言,我怎会在这里,失了母妃,又不得见父皇,身边除了敬轩哥哥,和萍水相逢的沈先生,竟无一人可以依靠。”说着,双眸弥漫上淡淡水雾,又想起那天杨敬轩告诉她母妃在冷宫寂寞逝去。

  沈四海见状,镇定起身:“春日将尽,大人前几天让我去茶街看看今年春茶的行情,一直没空,这些文书已然有了头绪,我就去茶街逛逛了。”抬脚便走,任杨敬轩在后面如何言说这事不急,他都如不曾听见一般。

  杨敬轩无奈,只得好言相劝,还好公主过了片刻也就忘了那悲伤之事,继续誊写文书。

  才过午时,门外便有人击鼓,杨敬轩着人应付,自己忙换了衣衫去了堂上,公主和凡颜自是在书房中。原来,击鼓的是个农民,因不满樊姓地主抢占自家土地,就告到县衙。

  杨敬轩虽是新科状元,毕竟还是只读过圣贤书的书生,未加思索就着人叫来樊家。谁知这一叫,不仅樊家到了,还涌来不少百姓,堂下门外都是来看杨敬轩审案的人。

  看到这么多人,还有傲慢的樊家人,杨敬轩突然有些不安,忙招来一旁的衙役,低声吩咐道:“你快去茶街找沈兄,将这里的一切告诉他,叫他赶快回来。”

  衙役一听,满脸惊奇和为难问道:“大人不知?沈师爷骑上白马说是去了城南茶山,此刻怕是已经出城了吧。”杨敬轩微微一愣,又嘱咐道,“那就去书房叫老莫。”

  书房中,凡颜正好奇问道:“这是怎么了,如此吵闹,老莫,平时县衙没这样罢。”老莫不明所以地摇摇头,就看见衙役慌忙进来:“老莫,你快去堂上,大人叫你呢。”

  老莫惊道:“大人审案不叫沈师爷叫我干什么。”衙役重复了方才的话,又说道:“樊家一向占人家的地没有半点手软,这次怎的让只有几亩地的人给告了,真是怪了。”

  “哎呀,这会子你还啰嗦什么,快去堂上罢,”老莫走之前还不忘给公主行礼,“公主,我等失陪了。”公主挥挥手,两人快步离开。公主想想,还是拉着凡颜去看杨敬轩审案。

  老莫来到堂上刚刚坐下,杨敬轩就开始审理。案情很是清楚,农户的地紧挨樊家的田,樊家要买他的地,他嫌樊家出价太低不肯卖,樊家一怒之下将农户一家赶了出去,强行占有,邻里邻居都是见证人。

  还没将事实说完,堂下人群就议论纷纷,说不少人就是这般被樊家逼迫丢了田地、做了佃农,却慑于樊家的淫威不敢告到县衙。如今,状元县令上茶山、下水田、访长街、问铁铺,怎么看都是为百姓着想的好官,这家农户真是遇上青天大老爷,定能做主。

  静静听着的杨敬轩不觉气血上涌,读了这么多年的圣贤书,早就想一试身手、展那鸿鹄之志。况且,到任半月,只顾访查民情、整理文书,虽有口碑、尚欠威严,这么多百姓来看审案,不就是看他这个县令对不公之事究竟是何态度,放纵姑息还是不留情面。

  对杨敬轩来说,答案是显而易见的。任樊家仗势欺人、巧舌如簧,杨敬轩都不为所动,而且,他们再如何狡辩又怎能辩得过当朝状元,一番激烈言辞,杨敬轩就将樊家人驳得哑口无言。

  “敬轩哥哥,真是好样的,这样穷凶极恶的人,就改好好教训一番,”公主看得很是解气。

  毫无悬念,樊家在小小农户前栽了跟头,杨敬轩不仅让樊家归还这次所占田地,更表示县里佃农凡是被逼失地的,都可以来审理。此言一出,堂下百姓欢呼雀跃,直称杨敬轩是难得的清官好官。

  公主一脸满足与骄傲地扫视人群,仿佛那被称赞的是自己一般,目光却停在远处大门旁。那里,白衣胜雪的女子孑然独立,面带微笑地凝视堂上的县令。公主顺着看去,只见杨敬轩也正望着她,眸中是自己从未见过的柔情无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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