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得早,不如爱的刚刚好 077 让我听听你的心跳
作者:君子猫的小说      更新:2017-10-14

  天已经完全黑了,好像冬天永远不会过去,太阳永远不会升起。

  急急匆匆的医护人员从我身边擦过,有送药的,有去采血的。还有人不停地在解释‘抱歉,现在急救室不够了,如果情况允许,请去临近的医院!’

  光我知道的,我们就占了两间。

  邵丘扬下来的时候,我还抱着梁希哲的衣物。木然站在手术室门前,血腥气夹着悲哀,我一句话也不想说。

  他向我走来,停在咫尺的距离里,我似乎能听到他全身血液都在燃烧的声音。

  “希哲还没脱离危险。”我说。

  “齐楚也是。”他回答。

  “阿珍下落还不明。”

  “看好浅浅。”

  “恩,胡厅长安排了两个女警在照顾她。”

  心照不宣的对话里,简单明了地展开我们两人赤诚的决心。那一刻,我突然觉得我们之间的距离前所未有地拉近。

  而这时,我是要去楼上看看齐楚的,他是要过来跟守在梁希哲这里的梁兆坤说话的。

  所以我们错身而过,影子斜斜地拉在尚未擦干血迹的地砖上。

  他突然就伸出手臂拦住我的胸膛,这个拥抱真奇怪,像对兄弟一样。

  “七月,跟我并肩作战吧。”

  我说,好。

  齐楚还在重症监护室里,程风雨和他的助手都在,胡厅长和齐楚的妈妈也在。

  胡蝶红着双眼,靠墙颓然地流着泪。我去安慰了几句,却不知还能说些什么有汤有药的话。

  唐律说,大夫的意见并不乐观。

  心脏移植手术十年是个大关,没有那么多奇迹,也没有那么多纪录。

  他的肝肺功能都在衰竭,全凭一股意志在支撑了。

  我在阳台站了一会儿,程风雨突然进来找我。

  “我上回给你的东西,你都查过了是么?”

  “我……不想再查了。”我说。

  自从桃姐口中爆出红长廊的那一刻起,我才越来越相信,有些事情,不知道的会好一些。

  “当年,性侵陶艺琳的人,是她的父亲。因为他父亲发现自己的妻子在外与人有染,生下的孩子竟然不是自己的亲骨肉。愤恨之下”

  “不要说!”我抱住耳朵,痛苦地弯下身子:“程先生我求你不要说了……”

  “你们连敌人的过去都不敢去正视,又凭什么去打败她们?”

  我说我求求你,让我静一静,让我想一想。我要用什么样的心态去承接那样毁三观的真相,我要用什么样的身份去对抗那个魔鬼一样的女人。

  “你至少,让我把身上的血洗洗干净不行么…….”

  “她的动作太快了,你没有时间去颓废。”

  我说我知道!我知道她恨我的原因,我知道她现在最想弄死的人是我!

  我爸爸无情地抛弃了她,却捡回我这样一个女儿,尽心尽力地培养疼爱。她这些年所受的苦,恨不能一刀一刀从我的肉里剜出来!

  “林夕珍还在她手里。胡厅长说,在她真正失联之前,曾提交过一份不是特别清晰的音频证据。她说她会想办法从曹贺庭那里拿到一份原本。那里面可能会饱含整个3.大案,一切幕前幕后人物的证据。”

  我说我知道,阿珍还生死未卜,我去换行么?

  用我去换吧!

  这是一场只有我和邵丘扬两个人才能参加的战斗!

  我,是陶艺琳恨意与不安的本源。邵丘扬,是她唯一的善念和希望。

  而我却阴差阳错地夺走了邵丘扬,所以陶艺琳疯了。

  那一刻,我满脑子里想的都是我父亲杜民修那张淡然无争的脸。他常常会在灵感断绝的时候,一个人站在旧钢琴面前发着呆。说些在我听来,像死过一次的话。

  我真的很痛苦很压抑,恨不能把他片片散散的灵魂一把把抓到面前聚集成像。

  但愤怒没有资本,心疼又不甘愿。

  所以我只想问问他爸你怎么这么傻?像我一样,都不懂的怎么保护自己。

  出来卖……都不戴套的么……

  我到隔壁的休息室去看浅浅,女孩睡了几个小时,这会儿到了天黑反而精神了。

  两个女警换班出去吃点宵夜,我陪在不声不响的女孩身边,却不知该跟她说点什么。

  因为她问我,梁叔叔呢?

  “梁叔叔他执行任”

  “他牺牲了么?”浅浅眨着大眼睛看着我,悲伤隐藏的很好。

  我刚刚去了楼下,梁希哲的手术已经结束,现在还在观察室等待48小时的危险期。

  我进去看他的时候,在耳边轻轻说了谎言。我说你一定要没事,我会答应跟你结婚的。邵丘扬就留给你哥好了。

  刚才路过外面,我看到梁兆坤在阳台一支接一支地吸烟。邵丘扬过去的时候,他随手就把烟蒂递了过去。

  那个从不温柔又很有洁癖的死男人,破天荒地接过来,大概是没忍心拒绝吧!

  唉……情债你等着肉偿吧。

  “杜老师,梁叔叔告诉我说,他是警察,就算牺牲也是很光荣的。就像我爸爸一样。”浅浅扁着小嘴,眼泪却吧嗒吧嗒地往下掉:“我求求你杜老师,如果梁叔叔也也牺牲,你千万别告诉我好么?

  这样我会以为,他像我妈妈一样,去做很重要的任务,他一定会在很远的地方一直看着我的,是不是?”

  “浅浅,你说的对,”我抱着女孩的小脑袋,眼泪滴在她柔软的头发上:“他们不会牺牲的,一定不会的。”

  浅浅哭着哭着就累了,趴在我身上沉沉地睡着了。女警回来,我嘱咐了几句就把孩子交还给她们。出了休息室,就看到了邵丘扬。

  “我以为这孩子早熟的程度,可以承担……这些事呢。原来还是不行。”

  男人靠在走廊墙壁上,重重叹了口气。

  我漠然抬头看看他:“那你呢,你已经这么大了,不是一样被……被保护的很好么?”

  隐瞒是不分年龄的,只要足够疼爱。

  “七月,你什么时候知道的。”邵丘扬叫住了我。

  肩膀凛然一抖,我不敢说话。

  “我又不是傻子。前段时间,偷查了齐楚的血。”

  决堤的泪意肆虐,我说邵丘扬你是怎么忍得住的啊?你不难受么?不想哭么?

  “他会死么?”

  我点点头,咬住哽泣。

  “很好。”他仰起头,靠在墙壁上闭住双眼:“等我什么亲人都没有了,就可以陪那个魔鬼下地狱了。”

  “邵丘扬!”拦腰抱住他转身黯然而去的腰,我咬住他西装的背襟:“我才是魔鬼的诱饵,她恨的人是我!是我杜七月,是杜民修的女儿!”

  “七月,没有人应该为另一个人的心态和仇恨来买单。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一个成年人自己的选择。

  你没有任何错,就算有错,也只是因为你一不小心就好得让我情不自禁爱上了你。爱到抛弃承诺,爱到无法自拔。

  从这一刻起,我要把你带在身边。我会迎着她的子弹去,让她明白,我就是要用对你的爱,打败对她的恨。

  为我们的未来,也为那些无辜的朋友们。”

  我就这样静静地抱着他,在这个充满死亡的威胁和脱险的希望交织起来的冬夜。

  我们抱了很久很久,连心跳都快形成共振了。

  “七月!丘扬!”听到何许匆匆过来,我警惕而焦灼。

  这种时候,谁愿意看到医生慌慌张张的样子啊!

  “他们怎么样了!没事吧!”

  “他们暂时还没事,我…”何许摆摆手:“我听程先生说了阿珍的事。”

  我点点头,回馈彼此大段大段的沉默。

  “操,我就知道我看上的女人一定不一般。”何许一拳砸在墙壁上,白求恩像都跟着晃动。

  “何许,你知道阿珍是怎么暴露的么?”我咬住下唇,犹豫了一会儿。

  “程先生说,是因为那天的情报。你可还记得出庭日的前两天,何姐被陶霏霏弄到仓库里的事么?

  我们按照阿珍给的线索,轻而易举地救了她。当时我们都被这紧张的节奏弄得不知所措了,所以完全没有多想

  那么轻而易举的套,根本就是陶艺琳在投石问路。她故意放出的风声,就是想看看我们能不能找到何姐。找到了,卧底也就浮出水了。”

  “这样啊……”

  我说你还不明白么?阿珍为了这个案子,隐姓埋名忍辱负重了整整五年。她有自己的任务,有自己的纪律。她跑出来通风报信的行为,从本质上看就是违规的。

  只因为何棠……是你最重要的亲人。

  “她为了案子,连浅浅都不敢相认。却为了你铤而走险。”我说我虽然没有真的认识过阿珍,但我相信这样执着而坚强的女人,她做的每一个决定一定都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她有没有对你动过心,何许,我们只能祈祷今生今世还有机会从她口中听到。”

  何许沉默了好久,目光渐渐拉长到休息室里正倚在女警身边睡得香甜的女孩身上:“七月,无论阿珍能不能全身而退,浅浅我要定了。”

  “何许,我记得刚从西陵岛回来的那天,”邵丘扬上前拍了下他的肩:“你因为阿珍的事要跟我绝交来着。我就答应过你,将来一定帮你物色个”

  “滚你大爷的,管好你自己吧!”何许打掉他的手,转过泛红的眼圈:“过几天,我姐和白书平要带着淘淘去k国手术,我想把浅浅也带着。一方面为了安全,另一方面,同龄的小朋友在一块也会好一些。”

  “淘淘怎么了?”想起何棠的那个儿子,我心里一下子揪紧。

  “上回不是被割伤了脸么,孩子还这么小,赶紧联系了一间很有水准的整形医院,说什么也不能留下疤啊。”

  我说你的提议倒是不错,不过现在浅浅的监护人毕竟是梁希哲,还是得问问他的意见。

  “恩,刚才那边的主治医生说,梁警官的情况在趋于稳定。如果不出什么意外的话,可以乐观着点。你们两个也折腾这么久了,都回去休息吧。”何许说。

  我看了一眼邵丘扬,他没说话。

  摇摇头,我说我们不能走,还有齐楚呢。

  何许的表情沉了下来:“齐楚哥……可能……你们要去看看他么?”

  “醒了?”我惊道。

  “恩,刚醒。”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邵丘扬已经不见了。

  我看着何许欲言又止的样子,心里更是难受了。

  我问他什么情况,他摇摇头说:“仪器全都撤了,就呼吸没拔。我们主任说,他这是心事未了,咽不下气,再这么下去也是徒增痛苦。

  不如让家属商量签个字,拔了算了。再撑……也撑不了两天了。”

  我捂着嘴,向后跌靠在墙上:“这么……快?”

  “恩,他……大概还有话想对你说吧,你也上去吧。”

  我还没走到重症监护室的时候,就听到胡蝶撕心裂肺的哭叫声:“不!我不签!我不要我儿子死啊!他是我的命,我不要他走!”

  我是怎么强迫自己一定要走过来的呢?这段日子以来,悲欢离合还不够多么?

  “我要带他回家,我要带他出国去治病。他是我救回来的,哪怕把我的心脏拿去换给他!我只要他活着啊!”

  “我签。”医生手里的确认书一下子就被邵丘扬夺去了,胡蝶疯了一样扑上去,抱着他的手臂又抓又咬。

  我受不了了,转身冲进病房。

  那一刻,我想我可以理解邵丘扬的决定这个男人,曾带着他的目标一路领跑在前方。

  他和他一样,都不愿意看到这样质量下的生命,依然残存。

  “七月……”他醒着,眼神里迷离着浅浅的笑意。我太熟悉他这样的眼神了在我缺爱的那些悲惨的境遇里,只要这样一个眼神,就足以让我愿意相信这世上还有爱可以期待:“不是答应我,不告诉他么……

  我,走以后,唐律会把我的东西……交给他……”

  “齐楚,你用尽心力交瘁着守护的人,难道你真的希望他是个傻瓜么?!”我不敢哭出声,我怕我听不清他说的每一个微弱的字。

  “以后,万一小梦醒了,不要告诉她我爱过她。让她永远把我当成一个……守不了承诺的表哥。让她以为,我去了很远的地方……”

  “我会的。”我捂着嘴,不停地点头。泪水滴答着,打湿他毫无血色的脸颊。

  “七月,不要为了我,而无限度地迁就那个混蛋。你和他……对我来说,是同样重要的。”

  “我知道,我会好好的。齐楚,无论我将来在哪里,我答应你我一定会好好活着。”

  “可惜,一直想给你办一场独舞……想看你,飞的很高的样子……”

  我说你等我好么,我去换衣服,我给你跳《怨湖》。我给你一个人表演,让你永远记得我最美的模样。

  “没关系,我能想象得出。七月,叫他进来,我还有话嘱咐……”

  我放下齐楚的手,回身往外的时候,邵丘扬已然进来了。

  门外胡蝶已经哭得昏了过去,这会儿唐律将她扶走了。

  “你还有软肋,赢不了陶艺琳。”齐楚说。

  “我知道,不管是软肋还是毒瘤,我都会拔掉。”

  那一刻我突然有点欣慰了,原来邵丘扬不止是对我不温柔,对齐楚也一样呢。

  此时他站定在病床前,曾经盘根错节的仪器表大部分已经消失不见了。空荡荡的陈设,好比给秃鹫准备的绝望。

  “你错了,发狠是没有办法赢的。想想陶峰船上的那四百公斤木浆碎,我相信你一定……可以找到突破。”

  “我会做的,我会……找到真正的盟友,对抗真正的敌人。”

  “他们,也是你的家人,总比心怀叵测的外人靠得住……还有,你过来,我还有最后一个心愿。”

  我没听见,我觉得齐楚是故意不让我听的吧。

  他让邵丘扬沉下腰,在他耳边微微动了动唇。我读不懂他在说什么,但是邵丘扬的脸色明显有夸张的变化。

  “答应我行么?你一直说,希望我这辈子不要事事强过于你,也可以求你一次。行么?”

  “我知道了。你放心,我会的。”我看到邵丘扬咬着唇角,轻声腹语。雪白的齿痕下,似有血渗出……

  “那,没事了……”齐楚慢慢抬起手,轻轻落在呼吸机的按键上。

  我无法想象一个人在如此坦然地面对生命结束之时,到底会想些什么。

  可是眼前的齐楚,平静得就像一张不会渗透半点情绪的白纸。

  就像睡前要去关灯一样自然,就像热了在开空调一样随意。

  “等下!”邵丘扬突然失控喊道,一把按住了齐楚的手:“等下……等一下……”

  “哦,十八岁的生日快乐,我……还欠你没有说。那天,我连礼物都买好了,后来妈出事……就……丢在路上了。”

  “哥,让我……再听听咱妈的心跳。”

  我想我这一生,永远也无法忘记这样动容的一幕

  曾在我身上用尽骄傲的男人,此刻就像一只迷失了所有亲人的小羊。慢慢跪下单膝,将侧脸贴在一处单薄的胸膛上。

  我看不到他的表情,也看不到他有没有眼泪。他的右手自然垂在地板上,手指一秒一跳地敲击,一直数了十八下。然后用左手,不再犹豫地按下了呼吸器的开关。

  屏幕上渐渐拉直的一条线。一端把什么牵走了,一端把什么留下了。

  ***

  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下午了。我还没等换下鞋,邵丘扬就一头扎进浴室里,跟尿急似的。

  三婶抱着猫,看了看我红肿的双眼。欲言又止地启了下唇。我摇头,泪水如断了线的珠子。

  三婶把猫扔一边去了,捂着嘴就拎着肥硕的大屁股跑上楼。后来她跟我说,她不是害怕在我面前失控难受。她躲到楼上去,是为了让她的二少爷痛痛快快地哭一场。

  我没有听到邵丘扬的哭声,浴室里只有近乎疯狂的笼头水声。

  我等了半个多小时,推进去的时候他站在花洒下面,浑身都湿透了。

  水滴洗着碎发和五官,什么都分不清。

  “抱歉,我在洗澡……”邵丘扬看了看我,然后又说:“忘了脱衣服了。”

  我说哦,下次别忘了,西装很贵的。

  齐楚的葬礼定在三天后的一上午。梁希哲是在前一天晚上苏醒的,这总算让我们略略感叹了一下苍天不绝望的心境。

  何许说下午的飞机,他和他姐会在参加完葬礼后就带着两个孩子去k国。梁希哲也同意了。但起初,他甚至比我的惊讶程度还要高

  他说他真的没有想到我的姐妹阿珍,会是整了容后潜伏五年的师姐。

  邵丘扬让我帮他选领带的时候,我问他:“最后,那天齐楚跟你说了什么?”

  “没什么。”

  他对着镜子扣好袖口,然后修饰了一下精短的胡须。

  “哦。”他不说,我也不多问。将一条灰色银白纹的领带抽给他,我转身去挑我的黑衣服。

  “真没什么,他说让我好好照顾你。”

  说实话,我不信。

  男人与男人之间最深刻的对话,就是在信任的罗盘下托付自己的苦衷和意愿所以齐楚是不会在这种时候对邵丘扬嘱咐任何儿女情长,毕竟他就连赴死都霸道得就跟说‘我走了,再见’一样。

  可是邵丘扬不说,我从来不习惯逼问。只能自己牛角尖里钻着些许难受,越憋越闹心,越憋越反胃

  这马上出门了,我却回身冲进洗手间里吐了。

  “七月!你怎么了?”邵丘扬过来拍拍我的背,一脸担心的样子倒是很难得。

  我说没事,可能这几天没正经吃饭,胃病犯了。

  “回来带你去医院看看吧,胃病也不能总这么对付。”邵丘扬说着,仰起头冲楼上喊:“三婶!你好了没?”

  “马上!哎呦,这胖的,以前的衣服每一样能传了。”三婶挤着硕大的身体从楼梯间下来。她裹了一件深黑色的大衣,看起来很像哈利波特里的乌姆里奇。

  我回过神,不由地又开始犯呕。

  “七月,你?”三婶惊讶地看着我,我抿着唇摇摇头。看了一眼已经出门去按电梯的邵丘扬的背影。

  “我也不知道是不是……”我低声告诉三婶,并嘱咐她先别跟邵丘扬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