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子陌摇摇头，不想多说，只淡淡道，“未受伤，快吃吧，吃完去做午膳。”
弈洛看了眼染血的糖葫芦纸包，再没食欲，扔了糖葫芦，“哦，吃什么？”
“鹿肉吧，不放姜。”
弈洛走到小厨，无云无执两个丫鬟，或者说暗卫随后而至。
弈洛不喜到处被人跟着，派两人出府去府华楼买红豆酥和红烧肉。
想到以后又要到处被两个暗卫管着，行动不便，嘟着嘴把鹿肉切成切成一寸见方的小块，热油炸至枣红色。
锅中放入慕容子陌不爱吃的母鸡，注入清水，上火烧开，撇净浮沫，下鹿肉、葱末、精盐、绍酒煮着。
小卯站在书案后，将宫里送来的奏折分类排好，研着墨，背后发毛，自打他站在书案旁分折子，王爷便眼珠不转地盯着他看，研磨时又盯着他手指看，不知王爷是看这小山高的折子不顺心，还是看他不顺眼。
北凌冬日极寒，早春时节依旧冰天雪地，每年春闱的日子便比其它三国晚了许多。
草长莺飞，雨润烟浓。
如今春闱将至，王爷近日公务繁忙不大顺心，幸好有小郡主顺毛哄着，这两日倒是忍着不曾发脾气。
今日这小山高的折子怕是惹怒了这位爷，瞧着他的眼神像要生吞活剥自己一样，不不，是想要抽筋扒皮一样，瞧着小郡主的眼神才像要生吞活剥一样……
俞维在书房门口探头探脑，小卯给俞维递了眼色警告他别进来，王爷气不顺，惹怒了两人得一起挨罚。
俞维那愣头青扒着门框，比着口型:“还没入秋你抽什么筋，真是怪事，眼皮抽筋。”
慕容子陌斜倚着雕花大椅子，“进来。”
俞维将托盘放到书案一角，小茶壶还没拿起，慕容子陌眉毛拧在一起，“拿走，爷不喜姜味儿。”
俞维不怕死地斟了茶，“小郡主说，近日天寒，喝姜茶暖暖身子。”
似乎没瞧慕容子陌越来越黑的脸色，接着道:“王爷，刚刚薛小姐没见着你，让传个话给您，希望王爷武试时能照拂薛程一二。”
北凌清流之首的薛丞相桃李满天下，薛程身为堂堂丞相独子，被老丞相夫人宠溺的不得了，整日寻花问柳，文章写的一塌糊涂不。
被老丞相偷偷抽了几鞭子，伤好了找丞相夫人哭泣一通，照旧流连烟花之地，不学无术。而老丞相不惑之年方得一子一女，舍不得往死里打，加上丞相夫人护的紧，只得任由薛程胡闹，值得欣慰的是薛程功夫尚且能算中等，不算顶尖，若是武试中分到个功夫平平的世家子弟，上下打点之下兴许能谋个一官半职。丞相夫人打的便是这个主意。
慕容子陌拿着武试名单沉思一会，问:“这几人中何人武功最差。”
小卯瞅了眼名单，“礼部尚书庶子吴律。”
慕容子陌提笔写下两列名字。
俞维笑:“王爷这名单吴律排第一，薛程第二，如此顺序两人比试薛程定能获胜。”
慕容子陌一声嗤笑，提笔将两列中第二个名字连线:“横着看。”
俞维手中折子一个不稳落在地上:“王，王爷，薛程和卫宗将军幺弟比试，非掉了一层皮不可。”
小卯研着墨，“何止，那卫晏是个暴躁的主，下手没个轻重但功夫极好，估计一场比试下来薛程几月下不来床。”
俞维惊道:“王爷，薛大小姐请您照拂薛程，薛程他若是有个好歹，那……”被小卯一扯袖子，剩下的话噎在嗓子里。
慕容子陌手中狼毫断做两截，“爷看他不顺眼。
他残了最好，传话给卫晏，不可手下留情。”
“……”
弈洛端了碟毛豆进来，正听见最后一句“不可手下留情”，眨巴眼睛问了句:“小八你不能让人省点心么，又要祸害谁？”
“无事。”与“薛少爷。”两句同时出口，慕容子陌一脚踢在俞维屁股上，“多嘴。去下面待着。”
弈洛剥颗毛豆喂慕容子陌:“他怎么惹你了，乖，得饶人处且饶人。”
“饶了他？让他活蹦乱跳再求慕容威赐婚娶你？”解开弈洛做午膳时胡乱绑起的头发，从荷包里翻出骨梳一寸一寸轻柔地梳着。
“小八，给我绾发。”
某八硬邦邦的两个字:“不会。”
弈洛寻了个舒服的位置靠着，“学啊。”
“你让爷找个嬷嬷……”咽下递到唇角的一粒毛豆，轻轻吮吸柔嫩的指尖，“学绾发？”
弈洛挠挠微痒的指尖，“不然你找个嬷嬷……做媳妇？”
又剥了颗毛豆，“慕容子陌，我娘亲留给我的嬷嬷和丫鬟都被你弄哪去了？”
慕容子陌一惊，旋即趴在弈洛肩头，“你想让她们在身边整日絮絮叨叨教你礼仪，逼你学琴棋书画？”想了想，又加了一句弈洛最讨厌的，“女红？”
弈洛想到那繁琐的礼仪和针线，摇头，“不不不，你还是扣着她们吧。”
慕容子陌揉揉弈洛发心，轻声道:“好乖，好傻。”
“啊？”
慕容子陌摇着弈洛：“让你做顿午膳，怎么跑书房来玩了？”捏起弈洛袖口卷着的一片鸡毛，“洛儿，你身上怎么有鸡毛？”
“哦，刚刚炖了只母鸡。”
慕容子陌嘴角下弯，“我不吃鸡肉。小卯，去问问谁买的鸡？”
弈洛翻个白眼，捧着毛豆碟子：“爱吃吃，不吃拉倒，凶什么，鸡汤借味的，又不给你吃鸡肉。”
退到门口，扒着门框:“你怎么比老母鸡还事多，整天咕唧唧的。”躲开砸过来的乌金釉瓷塑捆竹镇纸，指尖摸了摸门框被砸出的坑，“真狠啊，小败家子。”
在慕容子陌瞪视下一蹦一跳跑远了。
小卯噗嗤一笑，看着慕容子陌冷着的脸，忙到：“爷，小卯这就去问。”
弈洛将鸡肉捞出，递给丸子，鹿肉装了两大盘。上汤上火烧开，口蘑煨透，勾芡淋油浇于鹿肉上。炝拌两盘猪耳朵，两盘酸甜可口的冰藻，正巧无执无云两个丫鬟赶回来，一人端着一个托盘走向小花厅。
俞维看弈洛终于收拾停当，双眼放光地扑向弈洛留下的三盘菜，推开丸子:“有口福了！小郡主真好。”
弈洛不忘嘱咐:“鱼尾巴，等着令叔和小卯一起吃，不许偷吃！照顾好丸子。”带着俩丫鬟走远。
—————丸子慢慢啃鸡肉的分割线—————————
书房。
慕容子陌扔下手里折子，踱步至墙边，凝着墙上八骏图沉思。饱酣奔放的墨色勾勒头、颈、胸、腿等大转折部位，干笔扫出鬃尾，浓淡干湿的变化浑然天成。马腿的直线细劲有力，犹如钢刀，力透纸背，画面前大后小，透视感极强，前伸的双腿和马头有很强的冲击力，似乎要冲破画面。
如玉的手指沿第六匹第四匹骏马轮廓摩挲，长指勾起，轻轻首马马眼三下，地面应声现一三尺见方洞口，慕容子陌沿着石阶缓缓走下，小卯紧随其后，手中夜明珠泛着惨白的光泽。
地道愈走愈窄，步下石阶眼前豁然开朗，浓重的血腥气也扑鼻而来，慕容子陌解下腰间玉佩放进石壁一凹槽处，石壁缓缓转动。
石壁背后光线昏暗，血腥之气极浓，夹杂着似野兽的呜咽怒吼，一间间囚室玄铁栏杆如成年男子手腕般粗。慕容子陌走进第一间囚室，拖起破布袋子一样宛若无骨的灰衣人，正是早晨所见与令叔交手而被慕容子陌一掌劈下经脉尽断的东越人。
慕容子陌一脚将男子踢进一方清水池子，池中清水霎时血染，咕嘟嘟冒着泡泡，水面泡泡破裂，一蓬蓬雪花飞溅，小卯在慕容子陌暗示下上前。
慕容子陌转身斜倚在楠木小榻上，把玩着手中折扇，凤眸慵懒，不再理会小卯手中动作及黑衣人凄厉的嚎叫。
半晌，灰衣人熬不住吐露实情，此次来北凌帝都，目的是将一副仿镇南王笔迹绘制的边关行军布阵设防图交给一位王爷，至于哪位王爷他无从得知，只按吩咐将图纸交给了接头之人。
皇上慕容威生性多疑，姑且不论布阵设防图真假，一份图纸足以让他怀疑镇南王忠心，即使如今洛儿弈风被他以华妃名义留在帝都做要挟。
若疑心起，两军对垒，粮草不发……甚至……
“查，务必明日早朝前插查清，通知影魅，今日盯紧宫里。”
……
弈洛进书房叫慕容子陌用膳时，书房内黑影一闪而过，隐约听到南王两个字。南王？镇南王？
“慕容子陌，那是谁？”
“影魅。”
“你们刚刚在谈论我父王？”
“你听错了，在说南黎国枬王。”
弈洛半信半疑点点头，“吃饭咯，小八。”
午膳过后慕容子陌让弈洛给他念了会折子，念得昏昏欲睡，拉着弈洛回到小侧院午睡。
中午炝拌猪耳朵盐放的有点多，弈洛睡着睡着被渴醒了。
挣脱紧箍在身上的臂膀，半俯在慕容子陌身上，从小几摸过一杯凉茶，刚递到唇角，被慕容子陌一巴掌打落，湿了中衣。
弈洛迷迷糊糊眨眨眼:“你活该。”
慕容子陌皱眉扯开垂在脸上的青丝，“别闹，痒。”眼睛都没睁开，起身脱了中衣又躺下，抱着弈洛。
担心彻底吵醒慕容子陌而自己受苦，忍着口渴轻轻拍着慕容子陌背后，直到呼吸均匀，弈洛小心翼翼又摸了杯凉茶灌下，躺下沉沉睡去。
慕容子陌狭长凤眸睁开，神色复杂。
两人再次醒来时天边挂着浅浅的月亮，丸子委屈地蹲在床下前爪腾空，望着床上两人。
“洛儿，今日练字，以后每日早起练武。”
“不乐意，我不，我不，我偏不。”
小卯听到屋里动静，低禀报:“王爷……薛宛之小姐在东街小巷里被欺侮了，如今具体情况不明，似乎并未……”
慕容子陌淡淡应一声，小卯退下。
弈洛呆呆道:“是你做的是不？你好狠啊？”
慕容子陌不悦:“爷一直在书房。”
“不是，我是说，你派人做的。可是她的名声毁了以后怎么办啊……”
慕容子陌沉默半晌，“洛儿，她给你下药时可曾想过你以后如何？”
弈洛低头，“嗯，好吧，她罪有应得。”扯过被子盖住慕容子陌健硕的胸膛，“你放心，我以后会照顾好自己，不会心软的。”
慕容子陌批阅折子时又把她拉去书房，美其名曰，年纪太小，需多学习。
“洛儿，念完折子后我说你批注。”顿了顿笑到，“你那小字，先写在白纸上，爷再誊写到折子上吧。”
弈洛放下折子抓起果脯，一颗一颗吃着，“不干。”
“那明日把你嬷嬷请回来教你女红，礼仪……”
弈洛想了想，刚要点头说好。突然想到今日书房外听到的“南王”两字，心里不安，“好，我写。”顺便多看看折子。
小山高的折子批完，又被慕容子陌逼着按着他的字迹临摹三遍，弈洛嘴里说着不乐意，下笔却是从未有过的专注，一笔一划认真描摹。
“泼墨添香，比小卯在一旁服侍顺眼多了。只是写的字不忍直视。”
……不忍直视你还一直看！
待慕容子陌沐浴时，弈洛偷偷把小卯扯到回廊下，问今日书房内是不是谈了镇南王，慕容子陌身上为何有血迹，毫无意外没得到想要的答案。
俞维抱着丸子过来，嚷嚷道:“小郡主，有什么事问我啊，做一盘西湖醋鱼我都告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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