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时歌 第一章 旧约难续 1
作者:霜未的小说      更新:2017-10-14

  和明年间,西莫奚屡犯东莫奚及梁国边境,东奚上书请求梁国出兵相助。五年,梁帝命乾王祁阳率军出征。乾军兵分两路,一路由乾王领军北上,一路由韩义领军借道东奚绕至敌军侧方,两路夹击,击溃西奚,并夺得青城、固昌、宁州等五城,得胜而归。梁帝大喜,免乾州三年赋税,允乾王郡内太守以下官员自由任免,封韩义镇北侯。

  东奚两位公主伊罗青葙和伊罗若金亲往乾州道贺。抵郡治曜城之日,从城门到驿馆挤满了看热闹的百姓,虽然看不到马车里的公主,看看阵仗也是好的。当晚,乾王设宴接风,宾主尽欢。为庆乾军大胜和贵客远来,官吏军队劳作人等皆可放假三日。百姓简直比过年还高兴,父母迎儿子,妻子迎丈夫,一家人团圆共度。这三年来,东奚公主每年都会到曜城拜贺,百姓已经不新鲜了,还是回家守着儿子丈夫的好。第二日,驿馆官府等处便冷清了许多。

  但楚馆酒肆之地却比往常要热闹。军中有城中无家者,放假了便到酒肆里划个拳,吹个牛,也算一种消遣。从城里去往军营的必经之路上有个小酒馆,临水五间大小不一的茅草屋,最大那间屋外摆着十几张破桌。酒馆没匾没旗,若非有这吆五喝六之声,还真难认出这是个酒馆。

  今日客人已经很多,但店主蒲娘还在道边不断地招呼过往兵士。这时,一匹枣红骏马从道上奔来,到酒馆停住,马上少年向蒲娘问道:“军营是走哪条道?”

  这少年虽然穿着男装,但老板娘一眼就认出其实是个女子。老板娘笑眯眯地说:“你要去哪个军营啊?黑虎军大营往东边,神机营是——”

  那女子打断道:“韩岭的。”

  老板娘一愣,她还没听过有人直呼韩将军名字的。细细打量那女子容貌,忽然满脸堆笑,说:“韩将军的大营是在西边。”那女子点头欲走,蒲娘急忙上前拉住缰绳,“公子,你看这大日头晒的,要把人烤成炭了,到我店里歇歇脚,避避暑,喝口茶多好啊。”

  那女子确实有些口渴,便下了马,蒲娘引她到屋里临窗一桌坐下,把那桌子擦了又擦。那女子四顾张望一番,微微一笑:“还是老样子。”

  蒲娘笑道:“可不是吗,我这店开了十年,一点没变过,来的也都是熟客。公子来点什么?茶还是酒?”

  “茶就好。”

  蒲娘应承着去后屋拿酒。

  那女子望着窗外,神色欢喜。却听对角一桌人说话:“昨儿晚上侯府闹翻天了,韩侯把韩将军打了一顿。”

  同桌之人诧异地问:“昨晚乾王殿下不是摆了酒席吗,怎么韩侯没去?竟在家教训儿子?为了什么事儿啊?”

  “还不是为了那个女人。”

  “哪个女人?”

  “就是我跟你说过的那个,韩将军不知从哪里带回来的女人。长得普普通通,却把韩将军迷得颠三倒四的。为了那个来历不明的女人,韩将军竟然要取消和莫奚公主的婚约。你说是不是疯了。”

  蒲娘从后屋出来,听见他们说话,骂道:“喝多了吧你,在这儿满嘴胡扯!”边说边瞥了一眼窗边那名女子,那女子正盯着他们,一脸不可置信之色。

  “蒲娘,我没说大话,我昨晚在侯府当值,亲耳听见的。”

  “好酒好菜还堵不住你的嘴,喝完赶紧滚。”

  可惜那人还没来得及滚,就被人一把从椅子上揪起,正是那男装女子。她喝问道:“你说的是真的?”

  “你这是干什么?就算你揪住我的领子我说的也是真的,不信你去问问——”

  “府中其他人”这几个字还没说出口,那女子把他一推,怒气冲冲出门上马,飞奔而去。

  “哎哟,这下你可闯祸了!你知道她是谁吗!”蒲娘担忧地说。

  “我管他是谁!”

  “她就是东奚公主啊!”

  那人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这女子正是东奚二公主若金。昨晚宴席之上没见到韩岭,今早便到韩岭府中找他,下人回禀韩岭天没亮便去军营了。若金本欲直接打马去军营,但又想到自己一个女孩家,跑到军营去寻一个男子,未免有些羞涩,便换了男装才过来。她与韩岭一年未见,并不知韩岭已有心上人,忽然听到这些话,气愤至极,到了营门,也不管什么规矩律令,就要直冲进去。守营士兵上前阻拦,她挥动马鞭,打得士兵纷纷退散,有士兵慌忙去通报值班校尉钟铄。

  钟铄正在帐中,听闻有人闯营,出帐查看。刚掀开帐帘,忽见鞭影一闪,已到面门,他向右一躲,鞭子打在他的左肩,衣服裂开,肩上一道血痕。钟铄心头火起,右手抓住鞭梢,左手扣住若金右腕,微一用力,便夺下马鞭。抬眼一看,不由一愣。眼前是一名华服少年,不过十五六岁年纪,未佩珠玉,只腰间系一把金灿灿的短刀,清俊有加,虽盛气凌人,却不像城中那些恶少。

  若金正要冲进营帐,不料竟有人空手夺鞭,也是一愣。她见此人不过身着校尉服饰,却剑眉星目,在帐前一站,自有一番昂藏之意。她右手被扣,挣了几挣,都未挣脱,喝道:“放手!”

  钟铄不甘示弱:“不放!你伤我营中士兵,我当拿你治罪!”

  “你敢!我是东奚公主,你小小校尉有几个脑袋!”

  钟铄出乎意料,仔细看眼前“少年”,皮肤细腻,面容白净,明眸朱唇,高鼻灰瞳,果然是个莫奚女子。但他没见过东奚公主,也不能确信,仍是不卑不亢地回道:“就算你是公主,也不可擅闯军营,打伤士兵。何况,你有证人证据证明你是公主吗?”

  若金右手仍被钟铄握着,见钟铄盯着自己面容不住细看,不禁有些尴尬,低声叱道:“你先放手!”

  钟铄这才意识到自己行为不妥,也有些窘迫,松开了手,退后一步,说:“姑娘,我并非有意为难,但请姑娘说明来意,证明身份。”

  “我是来找韩岭的,你叫他出来,一切自明。”

  “这里是黑虎军营地,韩军的营地要往西走。”

  若金这才知道自己急怒中走错了方向,白闹了这一场,又窘又气,跺了跺脚,便要上马离去,想起马鞭还在钟铄手里,伸手道:“还我!”

  钟铄已有六七分信她,但总要查个究竟,于是缓和语气说:“你不识道路,不如由我带路,入营也方便。”

  若金想这校尉还算懂得事理,点头同意。钟铄把马鞭还给若金,暗令士兵先去给韩岭报信,才上马与若金离去。

  行至途中,还未到营地,就听马蹄声急,两骑从营地方向奔来,当先一人,白衣白马,正是韩岭。

  钟铄刚要行礼,韩岭摆手道:“营外免礼。”自己向若金一拜:“参见公主。”

  钟铄忙向若金跪拜:“卑职冒犯公主,请公主责罚!”

  若金却置若罔闻。她只是死死地盯着韩岭身后的那名女子。她身材瘦削,肤色黯淡,头发随意束成一束,搭在胸前,与身上劲装极不协调,但若金看的不是这些。她盯着的,是那女子腰间的一块圭形白玉。良久,若金咬牙发问:“她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