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时歌 第一章 旧约难续 3
作者:霜未的小说      更新:2017-10-14

  第二日一大早青葙便带着素戈出门了。若金正在驿馆百无聊赖,下人来报有人求见。若金出门,见是昨日与自己交手的那个校尉牵着自己那匹枣红马,站在院中。

  钟铄上前拜见,“卑职参见公主。”

  若金问:“你来做什么?”

  “奉韩将军之命,前来送还公主佩刀与坐骑。”说着将刀双手递上。

  若金这才发觉自己把佩刀给丢了。她还刀入鞘,接过缰绳,轻揽马头,马儿见到主人,甚是欢喜。钟铄退后几步,看着若金和马儿的亲昵之态,仿佛旁若无人,心想这公主秉性甚怪,正要告辞,忽然若金翻身上马,奔出驿馆。

  馆内之人都大吃一惊,赶忙出门去追,哪还能追得上啊,就见若金一溜烟儿向西而去。钟铄想,如果公主出了什么事,少不得自己也要担责。于是便上马向西追赶。

  若金是在驿馆待得烦了,想出去透透气。她随心所欲惯了,就和在草原一样,想走便走。出城不久,便听见身后有人喊她。回头一看,见是那校尉策马追来。她停下等钟铄靠近,问道:“什么事?”

  钟铄说:“请公主随卑职回去。”

  “你真是多事!别追了,赶快回吧。”说着又打马前行。

  钟铄紧紧跟上,“公主请回吧,前面不安全。”

  若金心想这个校尉真是死脑筋,便说:“你要追便追,追得上我就回去。”轻叱一声,马儿四蹄翻飞,登时便将钟铄抛在身后。

  钟铄急忙挥鞭策马,但自己的马没有若金的马脚程快,跑了多时,总是差着一截。一时离得远了,若金也慢下来,自己驱马将要追上之际,若金又疾驰而去。追来追去,也追不上。眼见快到石丘了,若金又慢了下来,钟铄不禁有些着急,于是拼命策马,想趁机赶上,哪知那马疾奔得久了,前蹄一软,将钟铄摔下马去。钟铄就势在空中翻了个身,落在地上。只听若金呵呵一笑,心想这公主必然要奚落几句,却听若金赞道:“好身法!”不由一愣。他见若金回转,也顾不得身上沾土,急忙上前拉住她的缰绳说:“公主不可再前行了,前面是石丘,有匪盗出没,很是危险,请公主随卑职回城吧。”

  若金诧异地问:“这里还有匪盗?什么石丘?在哪里?”

  钟铄左手拉住缰绳,右手遥遥向西一指,“那里。”若金顺着他指的方向远远望去,只看到一个石头山,其它就看不见了。若金问:“匪盗是在山里?”

  钟铄摇头,“匪盗是在丘前结寨,寨子很大,匪盗众多。”

  若金又问:“你们干嘛不平了匪寨?难道乾王的军队还打不过一个土匪窝?”

  钟铄心想,这公主才真是多事,便含糊答道:“我不知道。安全起见,公主还是早些回城吧。”

  若金也跑够了,出了一身的汗,便应允了。钟铄的马受伤了,不能再骑,他又怕若金跑掉,就一路牵着若金的马向城中缓行。

  若金知道这里离军营不远,便说:“你回营去吧,我自己回城就行。”

  钟铄想,你半路又跑了呢。但他当然不能这么回答。“卑职担心公主安危,还是护送公主回驿馆才安心。”

  若金心中有些感动,软言道:“我昨日打伤了你,今日又害你的马受伤,真是对不住。你的伤如何了?”

  钟铄想不到公主能向自己道歉,又关心起自己的伤势,心想,这公主一时喜,一时怒,一时刚,一时柔,还真是让人捉摸不透。“多谢公主关心。伤口已经上了药,好多了。”

  若金又问:“那些士兵呢?”

  钟铄以为她问的是昨日阻拦她的士兵是否受到了责罚,便说:“昨日是我们不识公主,冒犯了公主,都尉已经责罚了。”

  若金着急地问:“被罚了?这怎么可以?昨日原本是我的错,我已经很过意不去。”

  钟铄看她脸上忧色,不像作假,原来是自己误会了她的意思。若金关心士兵比关心自己更让钟铄感动,便温言道:“小惩而已,军营也自有军营的规矩,公主不必介怀。”

  若金听见“军营”,想起一事,问道:“你今日来给我送马送刀,离开军营,都尉不会罚你吧?”

  “不会,这是韩将军的命令。”

  若金闷闷道:“他为什么自己不来?”

  “韩将军有公务在身。”

  若金长叹一声,“你不必骗我。他不来,自是因为不愿见我。那日我走之后,他说了什么没有?”

  那天钟铄一见若金与韩岭情形不对,便退到一旁,因未得韩岭命令,不能擅自离开,所以二人的言谈他是都听到了的。若金走后,韩岭便拾起金刀,让钟铄送还若金,除此以外,就什么也没说,只是怅然良久。此时钟铄听见若金发问,不知她是否有意试探自己,便模棱两可地说:“卑职昨日什么也没听见。”

  若金明白钟铄是想借此话表明自己的态度,便有些气恼,“听见便听见了,又待怎样?我又不会拿你问罪。”

  其实钟铄是想表达自己不会张扬此事之意,听了这话,发觉若金并没猜疑于他,是自己小肚鸡肠了。也便坦诚答道:“韩将军只命我送刀送马,其它什么也没说。”

  若金低头不语,钟铄也不再说话。路旁树木青葱,鸟啼声声,两人悠然而行。走了一阵,若金想要叫住钟铄,发现自己还不知道他的名字,只好“喂”了一声,钟铄回头问:“公主有什么吩咐?”

  若金想,总不能一直这么喂来喂去的,便问:“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钟铄。”

  “哪个铄?”

  “‘众口铄金’的‘铄’。”话一出口,钟铄就后悔不已。这下子,自己又该被问有几个脑袋了。

  谁知若金听了哈哈大笑,说:“那你还不到火候呢!”

  钟铄也乐了,他发觉此时这个公主跟昨日完全不同,倒很是平易近人,心中芥蒂稍去。“公主刚才唤我何事?”

  “我渴死了,这附近有没有茶铺?”

  钟铄心想这公主说话也不知忌讳。左右望去,此时离城已不算太远,便说:“这附近没有什么茶铺……嗯,向北往军营方向有个小酒馆,也有茶饮饭食之类,但很是简陋,还是入城再寻好店吧。”

  若金心中一动,“你说的酒馆是蒲娘那家吗?”

  “公主也知道蒲娘?就是那家。”

  “好,就去那家。”

  钟铄不欲在路上横生枝节,但若金执意要去,钟铄只得相随。两人进了店,若金便自顾自走到窗边那桌坐下,蒲娘喜笑颜开地跟过来,“哎呀,公主大驾光临,我真是积了八辈子的福啊!”

  若金十分惊奇,“你怎么知道我是公主?”

  “公主去年来过嘛!”

  “来过一次你就记住了?”

  “公主富贵之相,让人过目难忘啊。”

  若金被逗乐了,“蒲娘,你真是好眼力。”

  蒲娘笑道:“我们开店的,还不就靠两只眼一张嘴。公主今日想吃些什么?”

  若金偏头想了一想,“一壶百里香,两碗芙蓉羹。”

  钟铄连忙摆手,“公主不必——”

  若金打断他,“钟校尉,我请你。我一个人喝酒也没意思,你陪我一杯。”

  钟铄不好拒绝,但又觉得和公主坐在一起吃这个芙蓉羹实在怪异,便叫蒲娘又上了满满一桌菜,不着痕迹地把那芙蓉羹推到一边。

  若金盯着那白花花的一碗芙蓉羹,想起去年她与韩岭来这里小坐,也是坐在这个位置,她要蒲娘上个招牌菜,蒲娘说不巧,芙蓉羹卖完了。韩岭说,改日我再带你来吃。却不想就没有改日了。干嘛一定要等他呢?自己也可以一个人来吃。她捧起碗,稀里哗啦三口两口就下肚了。

  钟铄看她也不在乎礼仪,倒跟营中士兵吃饭差不多,有些想笑。若金见他盯着自己,笑了一下,“味道还不错。你干嘛不吃?”

  钟铄赶紧低头吃菜。若金一连喝了好几杯酒,钟铄担心她喝醉,劝她少喝,若金说:“这酒比我们草原的酒差远了,我们的酒又浓又烈,那才真的叫酒呢。你若来我们草原,我请你尝尝我们的酒。”

  钟铄想,我才不去和你喝酒,便不答话。若金喝了一壶不够,又叫了一壶。蒲娘担心地说:“公主少喝点吧,俗话说这天涯何处无芳草……啊,这话不太合适哈,不过理儿是这个理儿不是……”

  若金愣了一下。

  钟铄脸色一沉,说:“公主好端端的,只是喝两杯酒而已,蒲娘你少胡言乱语。”

  若金看着蒲娘的背影,苦笑了一下说,“传得可真快……”

  钟铄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说道:“公主,军营里流言传得快,也消得快,你不必把这些话放在心上。过几日你便要离开乾州,大不了从此不再踏足此地便是。”

  若金一拍桌子,“钟校尉你这句话深得我心,来,干了这杯酒,以后我再也不来这鬼地方了。”

  钟铄举起酒杯,想着以后不会再见若金了,便也爽快地干了。

  两人吃罢,若金才发现自己没带钱,钟铄赶忙掏钱结账。若金想刚才自己还大言不惭地说请人家,这会儿吃完了倒要人家付钱,好像自己赖账似的,尴尬地说:“钟校尉,我改日一定回请你。”

  钟铄并不当真。“公主不必客气,这桌酒菜都是我点的,理应我来付钱,不用回请了。”

  若金不依,“不行,你一定要记得,我欠你一顿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