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时歌 第28章 第七章 沙海历难 2
作者:霜未的小说      更新:2017-10-14

  若金笑着大叫:“回家!”

  耳边传来钟铄的声音,“放心吧,咱们一定能回到东奚的。”

  她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地上,阳光暖洋洋地照在身上。她坐起身,歉疚地说:“你背了我一夜啊!怎么不叫醒我?”

  钟铄温和地说:“你睡得很香,不想打扰你的好梦。”

  若金不好意思地笑了,“我梦到父亲了。”她远眺东方,“咱们什么时候能走出去啊。在这里很容易迷失方向的。你的地图不知道准不准确。”

  钟铄一边打开食袋,一边说:“你不相信地图,也该相信我。”

  “你确定你不会走错方向吗?”

  钟铄自信一笑,“我日观阳,夜观星,不会走错的。”

  若金听到“夜观星”,促狭道:“钟铄,你夜观天象,星君有没有告诉你,你遇人不淑,会有劫数啊?”

  钟铄递给她一个水袋,眨眨眼笑道:“星君告诉我,我得遇贵人,必会逢凶化吉,遇难呈祥。”

  两人均哈哈大笑。钟铄拿出马肉,略微犹豫了一下,还是拿到若金跟前,温言劝道:“公主,这里实在找不到别的食物,你好歹吃一点,才能有力气继续走下去啊。”

  若金实在饿坏了,她也知除了这个没别的可吃,慢慢接过肉来,举到嘴边却没有咬下。

  钟铄问:“你最喜欢吃什么?”

  若金偏头想了想,说:“涮羊肉、烤羊腿、炖羊排、焖羊肉……”

  钟铄扑哧笑了,“你是跟羊有仇啊?”

  若金也乐了。她望着远方,好似看见家乡的炊烟,眼神中透出向往,幽幽地说:“冬天最冷的时候,我和姐姐、阿古便在帐篷里支起锅子涮羊肉、喝马奶酒,那是天底下最美味的东西。”

  钟铄温柔地说:“那你就把这马肉想象成涮羊肉马奶酒。你吃了它,才能回去吃美味的羊羔啊。”

  若金感激地看着钟铄,点点头。在心中默念着“涮羊肉涮羊肉”,把马肉塞进嘴里,也不怎么咀嚼,囫囵咽下。这马肉放了一日,比前日干些,没有那么血腥了,若金总算是吃了一小块。

  歇了半日,若金的体力恢复了些,二人继续赶路。若金有时自己走一段,有时撑不住了钟铄就背着她。歇息的时候钟铄会拿点水帮她擦擦额头手心,但是起不了什么作用。在这天寒地冻的沙海,没有吃没有喝也没有药,若金的病势一日比一日重,睡的时间一日比一日长,有时走半夜也不说一句话。钟铄真怕她一睡不起,所以偶尔找些话与她聊聊。

  若金昏睡醒来,见自己还在钟铄背上,说:“你放我下来吧,你也很累的了。我可以自己走的。”

  钟铄呲牙一笑:“你再让我背一会吧,背着你还暖和些。”

  若金知道他是安慰自己,黯然道:“钟铄,是我拖累你了。你一个人走的话也许早已走出沙海了。”

  “我不会一个人走的。”

  “你一个人走我也不会怪你的。我是个大累赘。”

  钟铄觉出她有些丧气,便打趣道:“你忘了你还欠我一顿饭吗?我还等着你请我呢。你这就想把我丢开了啊。”

  若金却没有笑,低声说:“我已经请你喝过酒了。”

  “那又不是你的酒,不能算。”

  若金沉默片刻,郁郁道:“如果我们回到东奚,我一定请你吃涮羊肉喝马奶酒。可我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了。”

  “有的,我们一定能走出去。”

  若金不再言语。钟铄的话挡不住她心中的惶恐和绝望。他们走了四天了,到处是一望无垠的沙漠,看不到边界,更看不到草原。也许钟铄的地图有误,也许走的方向有误,还有很多其它难以预料的情况,她知道,他们走出去的希望很渺茫。她又渴又饿又疼又累,身上一时像火炭,一时像冰窖,真的快要撑不下去了。

  他们又走了一日,仍然是望不到边的沙漠。钟铄把水都留给若金了,只靠马肉马血,早已虚弱不堪,步履维艰,只能咬牙硬撑,反反复复提醒自己绝不能倒下,不然两人可能再也站不起来了。有时走着走着,钟铄头昏眼黑,支持不住,摔在地上,他便爬过去背起若金再走。若金清醒时闹着不让他背,他也不答话,只管背起来就走。好在若金多半都在昏睡。他现在全副精力都在双腿上,每迈出一步都是用尽了全力,再腾不出心思和若金聊天了。

  若金昏沉了半夜,清晨忽然醒来,默不作声地任钟铄背着他走了许久,突然开口:“钟铄,你不是说五日就能走出沙海吗?可是现在都第五天了,还是看不到草原啊。”

  钟铄喘着气说:“我们走的比我预计的要慢,所以可能还要多走三五日吧。”

  “我们水也快没了,肉也快没了,我也没有力气,不可能再走三五日了。”

  “你不用担心,我会把你背出去的。”

  若金忽然吵闹起来,“你把我放下!你放我下来!”她使劲一挣,钟铄拉不住,两人都摔倒在地上。

  她不是第一次闹了,但前两次没有如此坚决,自己挣脱下来还把钟铄也带倒了,钟铄实在疲累至极,心想你不挣扎我已经快要背不动了,你就不能省省心嘛。坐在地上吼道:“你干什么!”不过他声音嘶哑,听起来也没多大力度。

  若金垂头丧气地说:“我走不动了,我知道你也背不动了,你看我们清晨从那沙丘出发,现在都快正午了,还能看见那沙丘,根本没走多远。照这样下去,我们谁也走不出沙海。你一个人走吧。没有我拖累,你就能走得很快,你就可以走出沙海。”

  钟铄盯着她看了半晌,明白了她的心思,叹气道:“你有逃命的机会时,没有丢下我,难道我会丢下你一个人走吗?”

  若金别过脸,“你别管我了,你走吧。你尽快走出沙海,再找人来救我。”

  钟铄想笑,可是累得连笑也笑不出来了,“这伎俩是我用过的,你就别费心思了。”

  若金气道:“你怎么这么傻啊!咱们俩不能都死在这儿你懂吗?你也已经筋疲力尽了,你一个人都不一定能走出去,更别提背着我了!我连累你被抓,连累你误入沙海,不想再连累你了,你别管我了行吗?”

  钟铄静静地看着她,未置可否,却问:“你说话算数吗?”

  “当然算!我说不用你管就不会再拖累你。”

  “好。”钟铄点头,平静地问:“你说过要逃就一起逃,要活就一起活,算不算数?”若金闻言一愣。钟铄接着说:“你一个女子尚且可以视死如归,我七尺男儿就不能慷慨大义吗?你既然知道我一个人也不一定能走出去,那何妨我们两人相互扶持,共度难关呢?我是绝不会丢下你自己走的。相信我,我一定能带你走出沙海。”钟铄的话声音很轻,但是沉稳坚定,自信有力,若金心中涌起一股暖流,好像有他在,就有希望。她默默望着钟铄,心中慢慢平静。

  钟铄见她不再反驳,叹了口气说,“以后别再说这种话了,我劝你也是很耗精力的。”

  若金咧了咧嘴,不知是笑还是哭。两人休息一阵,若金拿起水袋喝了几口水,发现袋中所剩无几。她看着钟铄干裂的嘴唇,把水袋递过去,柔声道:“喝一点吧,最后几口水了。”

  钟铄推开,“我喝过了。你喝吧。”

  若金把水袋凑到钟铄唇边,“骗人!”说着举袋欲灌,钟铄急忙用手握住水袋,诧异地看着她。若金说:“我知道你把水都留给我了。这最后一点你就喝了吧。润润唇也好。”

  钟铄心中感动,不再拒绝,一饮而尽。这水芬芳甘甜,回味无穷。

  钟铄从食袋中拿出马肉,也只剩一小块了,他准备分成两份,若金拦住他说:“不用了。我难受得很,什么也吃不下。”

  钟铄半哄半劝:“吃一口吧。吃完了有力气走路。”

  若金摇摇头,“我一点力气也没有,不差这一口两口的了。你全吃了吧,你要养足体力,好把我背出沙海。”

  钟铄知她是为自己着想,也看马肉确实只够每人分两口的,便不再相劝,把马肉吞下,背起若金继续前行。

  大漠如铁,寒风如刀,钟铄此时已是强弩之末,感觉不到风刀沙剑,感觉不到饥寒疲累,甚至都感觉不到双腿,他只是凭一口气撑着才没有倒下,机械地向前走着,前后左右,已辨不清方向。没过脚面的黄沙,好似千斤巨石,重重压在他的脚上,他用尽力气也踢不开,抬不起,一头栽倒。他想爬起来,但是浑身无力,撑了几下都没能撑起身子,只得躺在沙中喘息。

  若金半昏半醒,她躺在地上,仰面望着幽蓝的夜空,繁星闪烁,在她眼前缓缓流动,似乎在向她低语。她看见父亲站在天边,和从前一样高大威武,腰系金带,佩着金刀,微笑地俯视着她。她喃喃道:“父亲,你来接我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