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时歌 第30章 第八章 重礼无言 1
作者:霜未的小说      更新:2017-10-14

  刘正彧一行离开东奚月余,乾王书信即到。第一封信述说欣喜思念之情,并应诺青葙之愿,表达互惠共赢之意;不日第二封信寄至,告知皇上准乾王所求,将青城赐予东奚,并册封青葙为“青城公主”,特恩准乾王娶青葙为正妃。此信大出青葙意料之外。不久,梁帝的诏书送到,与乾王信中所说无异,青葙接过诏书那刻,只觉手中不是轻飘飘的一叠纸,而是沉甸甸的一座城,一族人,一生运。

  春暖花开之际,乾王聘礼送到。附信一封,除绵绵情语,另说因太后三年服丧之期未满,今冬之前不可行嫁娶之礼,万望青葙体谅。青葙随即回信,言忠孝在先,理应循礼,婚事已定,成礼不急于一时,以免落人口舌。二人书信往来,约定趁夏季气候温宜,青葙率东奚族人迁至青城,待乾王服丧期满,青葙由青城出发前往乾州。

  青城在碧亭山西南之地,是在草原中建起的一座仿梁城格局的城池,原是莫奚东部重镇,大梁与莫奚经商做工之人常往之地。阿斯勒叛变后,将伊罗一族赶到碧亭山,西奚移兵西北,只派少数军队戍守青城,切断交通,青城渐渐衰落。此处水草丰美,远可放牧,近可种植,城外戍兵,城内安居,要比东奚现在居住的碧亭山条件环境好很多。而且青城与碧亭山道路畅通,有不愿或不能迁居的族人今后也可以方便来往,只有一点,青城以南以西的地界现下均属大梁,不过好在是在乾王控制之下。所以青葙得了梁帝诏书后,便与沙力赫若金多番商议,最终决定迁居青城。

  从春天忙到仲夏,准备妥当,青葙若金率族人出发前往青城,为保一路平安,沙力赫和木铎率军同行。若金看着身后浩浩荡荡的大队,羊马牛驼,衣帐被毯,锅碗壶盏,林林总总,拉拉杂杂。有妇人坐在牛车上缝衣,有小儿坐在马车上猜钱,有男人呼喝着羊群,有兵士高举着红旗。她想起上次看见这样的情景是好几年前,西奚进逼青城,也是青葙带着族人避走碧亭山,那时也是浩浩荡荡的大队,所有人却都垂头丧气,忧心忡忡,缺衣少穿,丢锅弃碗,狼狈而行。可是现在,他们要扬眉吐气地回青城了!她第一次觉得青葙的选择也许并不是那么坏。

  若金仰起头,展臂一呼,心中舒畅,扬鞭策马沿着队伍奔了个来回。满头大汗地奔到青葙身边,青葙拉住她,一边拿帕子给她擦汗,一边笑骂:“瞎叫疯跑,一点女儿的样子都没有。你是牛啊还是马。”

  若金呵呵呵地笑,“我是红鹞!”

  青葙点点头,“嗯,你是该吃药了。”素戈锡铃也掩嘴偷笑。

  若金撒娇道:“姐——姐——你在她俩面前都不给我留点面子。”

  青葙道:“你若是能像素戈那么沉稳,像锡铃那么温柔,多给我省点心,我就给你留面子。”

  若金冲素戈锡铃做了个鬼脸,“以后你们俩跟着我混军营吧,混上十天半月保管不沉稳不温柔——反正王府里多的是仆人,姐姐以后就用不着你们了。”

  青葙帕子一甩,“看你整天疯疯癫癫的模样,我倒想看看将来你能寻个什么样的驸马。”

  若金冲着素戈锡铃笑道:“看你们俩沉稳温柔的模样,我倒想看看将来你们能寻个什么样的郎君。”素戈微微一笑,锡铃红了脸低头不语。

  青葙无可奈何地瞪了她一眼,“少耍嘴皮子,你没跑累的话去通知后队停下歇息吧。”

  若金正巴不得再跑一圈呢,立刻高高兴兴地打马喊话去了。队伍停下,生火做饭。吃完饭,有人支起简易帐篷,有人便在车上或地上席地而眠。

  夏夜闷热,若金不愿待在帐内,便和素戈躺在一辆装粮草的车上,微风习习,虫语声声,怡然自得。素戈见若金枕着双臂,望着夜空,微笑不语,问:“公主,你在看什么呢?”

  若金看见星空便想起沙海中她与钟铄同观银河之事,脱口说道:“银河!”

  素戈从东看到西,从南看到北,也没看见银河,奇怪地问:“哪里有银河啊?我怎么看不见。”

  若金故作玄虚地说,“那自是有缘人才能看见。”

  素戈叹道:“公主,你又作怪呢!”

  若金正要解释,忽听守卫喝道:“什么人?”若金素戈坐起身看去,借着火把亮光,见守卫拦住两骑,马上是一男一女。素戈“咦”了一声说:“这人不是那个……”若金也认了出来,那男子正是给姐姐送还金刀的人。若金跳下车跑到守卫跟前说:“别拦着他,这人我认识。”守卫退下,两人下马。若金见那男子并没有什么变化,仍穿着宽袖白衫,神色淡然,仿佛世间万物皆不在他的眼中。若金问道:“你是来找姐姐……大公主的吗?”

  那人摇了摇头。若金一愣,不明白他的意思。那人指了指身旁女子,那女子容貌秀丽,身姿纤细,腰间系着一支竹箫,下马向若金施礼道:“二公主有礼了。是我有事求见大公主。”

  若金不识得她,抬头问那男子她是何人,那男子却向她点了点头。若金更加纳闷,那女子说:“烦请二公主派人通禀一声,大公主自会见我。”

  若金见他俩神神秘秘的,心念一转,想也许是那灰衣男子派人来讲和的,便让素戈前去通禀,把二人带到青葙帐前。青葙刚和衣躺下,赶忙整理衣衫,走出帐外,一见那女子,抢步上前,欢喜地拉住她的手,道:“阿穆!想不到是你!”

  阿穆轻轻一拜,“青姑娘,一切安好么。”

  青葙既喜且伤,喜的是故人久别又重逢,伤的是物是人非情难再。她按下心中激动之情,向阿穆与那男子说:“里面说话吧。”

  那男子却摇了摇头。青葙看看他,又看看阿穆,心中明了,对他说:“阿穆已平安到达,你可以回去向他复命了。我会好好照顾阿穆,让他不要挂心。”

  那男子点了点头,望了一眼阿穆,阿穆向他微笑作别。他转身上马离去。

  青葙携阿穆进帐,让锡铃随若金素戈出去。她点起油灯,细细看了半晌,笑道:“咱们多少日子没见了。我心里一直记挂着你,上次见到小七还问他来着,他说把你派到京城去了。我还以为再难见到你了。”

  阿穆脸上挂着笑,眼中却似有伤感之意,“是公子特意将我调回,来见青姑娘的。”

  青葙一愣,忙问:“他是否有什么难处?还是你们帮中出了什么事?”

  阿穆话中增了几分喜气,说:“公子很好,帮中也无事。阿穆这次是奉公子之命,来送喜礼。”

  青葙脸上的笑容渐渐淡去。她初见阿穆,还以为是阿穆办事路过此地,又或者小七体恤她思念阿穆,她还曾担忧小七出事派阿穆前来求助,又或者他后悔送还金刀——也有那么一瞬,只是一瞬,她也幻想过他是回心转意了。这些都好。可是原来,他是派人来送新婚贺礼的。青葙冷冷道:“难为他有心了。礼数倒是周全。”

  阿穆柔声说:“公子与青姑娘的事,我也不好妄言。可是我从京城回来后,听说公子前阵子旧疾复发,昏迷不醒,白姐姐费了好大劲才救醒他的。”

  青葙听说旧疾复发,又不禁担忧起来,“那他现在——”

  “公子现在已经安然无恙了。青姑娘不用担心,有白姐姐在,公子就不会有事的。”

  青葙点点头,“他身子不好,帮中的事还在亲力亲为么?”

  “我在京城日久,这个是不知的。我只知你的喜礼是公子一手置办的。”阿穆从怀中掏出一只布袋,从里面拿出一份礼单,递给青葙。

  青葙心中烦忧,不过出于礼貌,她还是接过打开略略扫了一眼。礼单写得很简单,上面只有五行字,右起第一行写着:半卷器略。青葙问:“器略是那本记载奇兵利器的书吗?”

  “是。”阿穆答应着,从布袋中将半本《器略》拿出,放在青葙面前。“公子说,另半卷被韩岭得之,现下应该在乾王手中。”

  青葙看着这本破旧不堪还带着血迹的书,往日种种浮现眼前。这本书曾引发多少追逐杀戮,然而最后却集于一个无甚干系的乾王手中。叹道:“如果我把这半卷送给乾王,想必他会很高兴吧。”接着往下看,念道:“铁木堂令。”

  阿穆拿出一枚铁牌放在青葙面前,“青姑娘以后就是铁木堂的主人了。”

  青葙跟江湖上这个铁木堂从无往来,一时没有明白为何要把铁木堂送给自己,随口说:“他把器略和铁木堂送我是让我造兵器吗?”

  “公子说,放在姑娘身边,比放在他身边有用。”

  青葙一愣,旋即明白了小七的意思,自己有兵,他便送了武器来配,可是东奚已经好几年没有打仗了,难道他认为将来会有大仗要打吗?她疑惑地看第三行:影组木符。这个东西她没有听过,问:“这是什么?”

  阿穆拿出一只木符,上面雕着奇形怪状的花纹,交到青葙手中,“影组在各地均布有暗探,掌握许多机密消息,我以前就是影组的人。有了这个木符,以后影组便可听青姑娘的吩咐。”

  青葙原先便知小七暗中掌握着很多机密消息,此时才知这都是影组的功劳。她知小七送木符给她就相当于将所有影组掌握的机密都对她公开,可是自己父仇已报,不再需要打探什么消息了,因此更加不明白他的用意。“影组在你们帮中至关重要,可是我要来何用?”

  “公子说,现在用不着,将来或许有用。”顿了顿,阿穆又说:“这些事情,他已妥善安排,外人不会查出青姑娘和公子的关系。”

  青葙摇头说:“我没有担心这个,我只是……什么?”她盯着礼单,惊呼出声。礼单第四行写着:黄金五万。她惊讶地问:“他哪里筹来这么多钱?难道他把帮中产业变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