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时歌 第78章 第二十三章 血色黎明 3
作者:霜未的小说      更新:2017-10-14

  若金深吸了一口气,平定心神,在心中默念,姐姐,钟铄,你们要撑住,我一定会救活你们。咱们一起渡沐江,回乾州!她牵过两匹马,将钟铄和青葙分别抱到马上,自己抱着婴儿与青葙同乘一骑,牵着两匹马的缰绳,向北行去。

  走不多远,便到了一个小村庄,道边有个石碑,刻着“孟庄”两字。村民多是渔民,或在渡口谋生,天不亮就出工去了,若金等人进了村子,没碰见一个人。她见一户人家房门虚掩,下马推门而入,屋内一名中年男子闻声而出,一见若金身上血迹斑斑,吓了一跳,若金持刀抵住他的咽喉,低声喝道:“别出声!”那人吓得面如土灰,噤若寒蝉。若金正要问话,一名妇人从里屋出来,问道:“谁来——”一见屋中形势,“啊”地惊叫一声。若金厉声道:“别叫!不然我宰了他!”妇人抖如筛糠,颤声说:“你、你要什么只管拿去,别伤害我夫君!”若金问:“村里有没有大夫?”那男子和妇人对视一眼,点了点头。若金向那妇人说:“你去把他请来!”那男子和妇人又对视一眼,男子指了指自己,妇人指了指男子,说:“我夫君就是大夫。”若金一愣,环视屋中,果然放着不少草药。她吩咐那妇人说:“你去把门外的两人抱进来,把马牵到后面。不许示警!”妇人出门一看,马上两人浑身是血,差点吓晕过去,若金喝道:“磨蹭什么?快点!不要命了?”妇人赶忙一一照做。若金向那男子说:“把他们救活!不然你们两人都没命!”那男子指了指颈上的刀,若金收刀转身扣住妇人,道:“敢耍花样先杀了她!”那男子连声道:“不敢不敢。”

  男子医术本就不高,平时在镇上只看些头痛脑热的小病,此时又心惊胆寒,把了半晌的脉,也只探出失血过多引致昏厥。好在给产妇止血他还是会一点儿的,为青葙施了几针,又煎上止血的汤药,拿出刀伤药粉,给钟铄包扎伤口,所幸的是钟铄伤口虽多,却均未伤及要害,他已封住穴道,上药包扎后,血便渐渐止住。又见若金手上也在流血,问她是否要包扎一下,若金右手持刀逼住妇人,伸出左手让那男子简单上药包扎一番。

  里屋传出婴儿啼声,那妇人眼泪汪汪地恳求若金,“我夫君一定尽力救治他们,求你让我喂喂我的孩儿。”若金向里屋一望,果见一个婴儿正躺在小床中啼哭,若金让那男子将婴儿抱来,交给妇人哺乳。不知青葙是听见婴儿啼声有所感应还是男子的针灸起了作用,此时悠悠醒转。若金大喜,对此夫妻增了几分信任。那男子将止血汤药喂给青葙,又盛了一碗蛋粥给青葙食用。青葙见屋中情景,也明白了几分,对这夫妻说道:“大哥大嫂,我们不是坏人,并不想伤害你们,如果你们能答应不对外声张,我可以让妹妹放下刀。”两人自然答应。若金收起刀,但仍站在一旁监视。青葙吃完粥,从若金处抱过孩子,听着她嗯嗯的哭声,心中酸楚,让若金找一碗水来。妇人说:“你身子不好,喂不了奶吧?只喝水可不行,让我来喂她几口吧。”青葙十分感激,妇人将自己的婴儿放在一边,抱过青葙的孩子喂奶。若金始终不太放心,伸手抱过妇人婴儿,那夫妻大惊,若金道:“好好喂奶,我不会伤他。”让那男子再盛了两碗蛋粥,自己吃了一碗,另一碗便一勺一勺地喂给钟铄。

  刚喂了两勺,钟铄清醒过来。若金欣喜万分,柔声问道:“你觉得怎样?”钟铄身上无一处不疼,火烧火燎一般,却淡淡一笑,说道:“好得很!没想到还能活下来!”若金鼻子一酸,别过脸去。钟铄向屋中一望,见那妇人正撩衣哺乳,急忙回头,那妇人也赶紧背转身子。钟铄说:“这位大哥,烦劳你找三套男装给我们,不需华贵,越普通越旧越好。再准备些大饼干粮之类。”那男子拿出三套旧衣,又去厨房准备吃食。若金放下婴儿,将钟铄扶进里屋,自己与青葙在外屋换衣。

  钟铄原先的衣服都快成了碎布,一扯就掉了,但要穿衣就难了,稍微一动就扯动伤口,疼痛难忍。若金在外间半天不见钟铄出来,以为他又昏倒了,进来一看,钟铄刚穿上裤子,正疼得呲牙咧嘴。她拿起上衣,说:“我帮你。”

  钟铄满面通红,拦住她说:“我自己可以。”

  若金目中泛起盈盈波光,伸手轻柔地抚过他的脸庞,将脸上一点血迹拭去,颤声说:“别逞强了。”钟铄一颗心都要融了,再说不出拒绝的话,乖乖任她摆布。

  若金见钟铄上身缠满了白布,不知道究竟受了多少的伤,肩上的伤口似乎还在渗血,她站在钟铄背后,看着眼前这个为了自己舍生忘死、为了自己体无完肤的男子,觉得揪心般地疼。钟铄见若金没有动静,问道:“怎么了?”

  若金为钟铄穿上上衣,转到身前,低着头系带,钟铄觉一滴泪水“啪”地滴落在自己手背上。他轻声问:“若金,你哭了吗?”

  若金再也忍不住,痛哭出声。她什么也顾不得了,顾不得男女有别,顾不得身在险境,紧紧抱住钟铄,将脸埋入钟铄胸膛,泪水汹涌而出。钟铄顿时整个人如云似雾,心中混沌一片,伤口被撞引发的痛楚,竟似丝毫不觉。他只觉若金的热泪,滴在他炽热的心上,若金的肌肤,紧贴着他滚烫的胸膛,若金这样大胆热烈的表示,让他不知所措。经历过这样一场生死逃亡,他脑中迷迷茫茫地有个声音说,什么身份冤仇,随它去吧,只想跟她在一起,哪怕一刻也好。他缓缓伸出双臂,将若金环在怀中,原来她的肩膀这么瘦弱,腰肢这么纤细。如果可以,他想就这么一生一世地抱着她,永远不让她受到伤害,永远不让她哭泣流泪。

  他们就这么站了很久,钟铄轻语道:“若金,你怕吗?”

  若金在钟铄胸前点了点头,啜泣着说:“我怕。我好怕你再不会醒过来了。”

  钟铄一愣,他没想到若金满心满意担忧的是自己。他柔声说:“别担心,我会好好活着。我一定将你们送回乾州!”

  若金没有抬头,默然片刻,闷声说道:“钟铄,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她能听见钟铄砰砰的心跳声,能听见钟铄长长短短的呼吸声,能感受到钟铄拥住自己的有力的臂膀,和他踏实的怀抱。但是她等了很久,不见钟铄回答。若金缓缓抬起头来,迷惑地望着钟铄。钟铄张口欲言,却最终只是叹了口气,松开了双手。

  忽听那大夫跑进外屋,慌慌张张地说:“有官差向这边来了!”若金钟铄一惊,赶忙出来。妇人惊慌地问:“他们是来抓你们的?你们是逃犯吗?”青葙一边抱起孩子起身,一边说:“大嫂,我们是被奸人陷害,并不是恶徒。官差不分黑白,我们不能落在他们手里。”那妇人见青葙刚产下婴儿,虚弱不堪,又要逃亡,她自己也刚做了母亲,心中不忍,说:“要不你们在里屋躲一躲。”钟铄从厨房窗户望出去,见官兵已经快到村子,他们所着服饰和昨夜追兵相同,也是禁卫军的人。他知官兵必是循着血迹而来,房前屋中都是血迹,他们在这里藏身不住,向青葙若金说:“不能躲在这里,快走!”

  若金扶青葙上马,钟铄问:“还有其它道路可以出村吗?”那男子向北一指,“这条路通往津口城,”又往东一指,“出了这片田地往东走也有一条小道,通往官道。”钟铄知若去津口便是自投罗网,便策马往东驰去。

  官兵顺着血迹搜到房前,蜂拥而入,见屋内地上有许多血,却未搜到人,问那男子钦犯在哪里,那男子向北一指:“跑了。”官兵立刻上马向北追去。

  钟铄三人一气奔出十几里,觉浑身伤口像撕裂一般剧痛,青葙也支持不住,在马上摇摇欲坠,他们见官兵没有追来,便下马稍作歇息。此地距离渡口已不太远,三人歇息一阵,上马缓行,一路都无官兵追来,青葙料想是那夫妻帮了他们,指了错路给官兵。

  到了渡口,若金混在渔民商客中走了一圈,见果然有许多官兵盘查,她低头遮面,溜了回来。渡口既不能用,三人商议决定向下游而行,在江边找处水浅登舟之地,偷一条船,夜渡沐江。渡口人多眼杂,三人弃马,沿江东行,青葙身子虚弱,实在走不动了,若金便背起她前行。

  他们走了许久,并没找到一条可用之船。天色渐渐暗下来,若金举目北望,只看到黑沉沉的江水,对岸的乾州不知何在。

  钟铄忽然停住脚步,道:“听!”若金侧耳倾听,万籁俱寂之中,西面传来疾驰的蹄声,那蹄声像死亡的鼓点,敲打在三人心上。转眼间,骑队已驰到近前,火光照耀下,足有二十余人,均着禁卫军服饰。

  若金心生绝望,只不过是一江之隔,一条沐江而已啊。他们千辛万苦地走到了这里,难道再也跨不过去了吗?

  青葙知道再也无处可逃,对若金说:“放我下来。”若金将青葙放下,青葙从钟铄手中接过孩子,轻轻吻了吻她的额头,低语道:“孩子,对不住了,为娘没能让你长大成人。”若金心中一酸,落下泪来。

  官兵奔到跟前,将三人团团围住,为首的头目说:“你们莫再垂死挣扎了,自行了断吧!”青葙道:“我们可束手就擒,随你回京。”头目说:“没有这等好事,朝廷只要人头,不要活口。”青葙道:“我想你一定知道我是谁。我们的人头值多少钱?你若放了我们,我出十倍。”头目轻蔑地哼了一声,“乱臣贼子,狂妄无知。给我上!”

  “上”字刚出口,就听一声惨叫,他“扑通”摔到马下。暗沉的江面上,一人凌空飞来,白衣飘飘,人未近前,三人身后的几名官兵已相继倒下。他在距离青葙等人还有丈许之地时,又飘然跃起,如鸿雁翩飞,落在三人身前。

  青葙惊喜万分,回头向江中望去,只见江上两条小船如离弦之箭,飞驰而至,一前一后,当先那条船一近岸边,未及停靠,便有四人纵身跃上岸来,兔起鹘落,几个腾落间便抢到包围圈外,分四面攻向官兵。官兵立刻持刀应战。

  钟铄认出这白衣男子正是在京城巷战中救了乾王的那人,但他此时垂手而立,并未参战。再看战况,不由吃了一惊。那四人虽以少敌多,一柄剑至少要对付四五把刀,但暗夜之中,只见剑光霍霍,攻势凌厉,杀招迭出,如旋风一般将四五把刀裹在其中,占尽上风。不消一刻,官兵就全部倒下。

  那四人任务完成,又跃上小船。接着船上下来另外四人,两人持刀割下官兵头颅,两人宰杀马匹,行动利落,钟铄看得目瞪口呆。

  白衣男子忽然转过身来,看了一眼青葙,青葙知他是有事要说,问:“什么?”他向江中一指。

  江上,第二艘船缓缓靠岸停稳,船舱中走出一名灰衣男子,站在船头,语声微颤,“青葙,我来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