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时歌 第132章 第四十章 月下明心 3
作者:霜未的小说      更新:2017-10-14

  钟铄却忽地离开了她。若金眼神迷离,仰头不解地望着钟铄。钟铄沉声说:“这是惩罚你每次都不听我解释。”若金一副意犹未尽的模样,刚踮起脚,钟铄便知她的意图,轻轻按住她,从若金头上摘下一粒酱肉,笑道:“喂,这是什么?”

  若金一跺脚,扭身回房,“浑身一股子酱肉味儿,我要去换身衣服。”

  钟铄怕若金再把他关在门外,急忙以手挡门,跟进屋中,边点蜡烛边说:“别换了,什么血污没见过,我不介意。酱肉味总比醋味好。”

  若金哼了一声,“谁吃你的醋了!”

  烛光燃起,钟铄把灯笼罩罩好,坐在桌边,揶揄道:“那是谁方才又咬又踢的?”

  若金心有愧疚,软语问道:“咬伤了吗?我看看。”拉过钟铄的手,俯首凑近灯下细细查看,见果真一排牙印,不过她也是嘴下留了情的,并没见血。

  烛光温柔地映在若金白皙的后颈上,钟铄唇上还残留着方才热吻的余味,不禁心猿意马,脱口说道:“若金,我一定要快点把你娶进门,不然不知道还要受多少伤。”

  若金抬头白了他一眼,“谁要嫁给你了!”

  “金刀都送了,现在又要悔婚啊?”

  “不送了,还给我!”若金伸手就去摘钟铄腰侧的金刀。

  钟铄一手抓住若金手腕,一手按住金刀,“那可不成,这金刀是我凭本事赢回来的,这辈子都不打算还你啦!”

  若金扬了扬眉,“你何——时——赢的啊?”她故意把“何时”两个字拖得很长。

  “你忘了,碧亭山我与辅国王比箭,以金刀为赌注,那场比试我赢了。从那时起,金刀就已经是我的了。”钟铄脉脉含情,望着若金,“若金,我们是上天注定的姻缘,你赖也赖不掉了。”

  若金先是一愣,旋即想起当年之事,面上渐渐绽开一个欢喜的笑容。原来早在那时两人便结下了不解之缘。她抽回手,羞涩地垂下头,又忍不住偷瞄了钟铄一眼,抿嘴一笑。钟铄见她不气了,便把如何遇见阿雪以及他与阿雪的对话讲述一遍,然后从怀中拿出证据给若金看。

  若金兴奋道:“太好了!有了证据,就能为乐家洗冤,还你清白,报仇雪恨!”

  钟铄见若金最先关心的仍是自己的冤仇,心中感动,颔首道:“我想明日便去面见皇上。”

  “我和你一起去!”

  钟铄尚拿不准皇上会是何态度,不便兴师动众,说:“还是我自己去,以免皇上心有疑虑。”

  若金急切道:“那我能帮你什么?”

  钟铄轻轻握住若金双手,“有你对我不离不弃,就足够了。”若金低眉浅笑。停了停,钟铄又说:“哦,还有,你千万不要透露阿雪他们的行踪。”

  若金嗖地抽回手,嘟嘟囔囔地说:“阿雪……叫得这么亲热。你让她穿你的衣服,还让她住你的卧房!”

  钟铄耐心道:“我没让她穿我的衣服,想是她衣衫脏了,随便找了一套换上。他们无处可去,现在我府中是最安全的地方。若金,你一向最重情义,如果换成是你,你也不会将他们往火坑里推吧?”

  这话正切中若金要害,若金无法反驳,撅着嘴说:“那你不许再回去住了。”

  “如果我回御林军营,恐会惹人怀疑。”

  “那你住这儿好了。”

  “虽然我很想,但是你我尚未成亲,我就住进公主府,还不流言满天飞啊?”

  “谁敢胡言乱语,砍了他的舌头!”

  钟铄半哄半劝,“若金,我不能不回,一来方便保护他们,二来方便议事。我保证绝不会跟她重修旧好,你不会这么信不过我吧?”

  若金语气有所缓和,“我信得过你,但我信不过她。谁知她是不是想做将军夫人!”

  钟铄半开玩笑道:“我哪有那么抢手啊,我看她现在的意中人应该是她的那个朋友吧。”

  若金想起阿雪与那男子在挽城时的生死相依,也觉钟铄说得有理,但还是不放心地说:“那你也要跟她说清楚。”

  钟铄笑了,“嗯,我回去便与她解除婚约。”

  次日早朝,兵部奏报南方两郡藩王已经停战,一郡已接受朝廷议和条件,另一郡反复不定,探得是陈邑王从中作梗。陈邑王本退守陈邑一隅,后与当地匪众联合,又纠集了数万人马,打着前太子的旗号,意欲卷土重来。群臣有提议出兵剿灭的,有提议派使讲和的,皇上听众人争辩,不发一言。等群臣议论完了,皇上问刘正彧的意见,刘正彧说,新朝伊始,当天下归心,陈邑王却冥顽不灵,迷惑众听,不宜宽容。皇上又问段销的意见,段销只说了一句话:“诚心者则揽之,诡心者则灭之,皇上英明,定有良策。”皇上笑叹道:“知我者,望之也。”当即下诏,任命裘巩为大将军,领兵十万,征讨陈邑。

  礼部奏报科举一切顺利,各地乡试已陆续开始,只是眼下殿试因考官未定,进程稍缓。皇上沉吟片刻,问段销能否担当此任,段销领命谢恩。下朝之后,皇上召段销同行,边往后殿缓行边说:“望之,前些时日听说你又病了一场,现今好些了吗?”

  段销躬身道:“多谢皇上延医赐药,已经大好了。”

  皇上恳切道:“我虽觉你是主考最佳人选,但你若是病体未愈,不要勉强,一切以身子为重。”

  段销恭敬答:“是。皇上放心,食君之禄,忠君之事,臣身体无碍,必能妥处。”

  皇上关切道:“去岁以来,你连病两场,实在让我担心哪!听太医说,你这是老病根儿了,需得用心调养,我看你自己却不大上心。”

  “多谢皇上体恤。我这都是小病,上次是淋了雨,这次是去郊外扫墓时染了风寒,服过药,发发汗,就没事了。”

  说着话,两人进到偏殿,却见青葙与阿穆正在殿中等候。各人见礼,段销似不经意地望了阿穆一眼,阿穆也不自禁向他望去,两人视线一触,又各自移开。

  礼毕落座,皇上接着说:“唉,你身边没个人嘘寒问暖,添饭加衣,只凭那些下人免不了有照顾不周的时候。我给你保个媒怎样?京兆尹的女儿年方十八,端庄贤淑,知书达理,皇后也见过的,我们都觉得你俩十分般配。”青葙含笑点头。“你意下如何?”

  段销不疾不徐道:“多谢皇上皇后挂怀。不过我不敢高攀,请皇上莫怪。”

  皇上知段销不中意那女子,便道:“嗯,无妨。你喜欢什么样的女子,说来听听,我和皇后也给你留心着。”

  “不敢劳皇上皇后费心,我暂时未有想过娶亲之事。”

  皇上不解,“为何?你年纪尚轻,该当再娶,段家也要传宗接代嘛!你妻子去世也很久了,难道你还放不下吗?”

  段销轻轻摇了摇头,“生者放手,死者才能安然。”

  青葙接话道:“这便是了。那你又为何推脱?”

  段销举目望向青葙的方向,阿穆站在青葙身后垂下头来。段销缓缓道:“我已有意中人了。”

  青葙与皇上对望一眼,都笑逐颜开,青葙说:“原来如此啊!是哪家的姑娘啊?是否京城人士?是出身官宦还是小家碧玉?”

  皇上说:“既然两情相悦,就莫要拖延了嘛!需不需要我给你们俩赐婚啊?”

  “如今只是我一厢情愿,还未到结发同心之时。”

  青葙诧异道:“这么说是她不答应?却又是为何?”

  “她尚有心结未解,我曾许下等候之诺。”

  皇上道:“哎呀,什么女子这么傲慢?我看不要也罢。京城里这么多好女儿,难道没有一个胜过她的?”

  段销的目光掠过青葙身后那垂首静默的女子,微微一笑,“我今生非她不娶。”阿穆低垂着头,一动不动。

  青葙笑问:“越说我越好奇了,这是个什么样儿的姑娘,能让段相如此执着?不知现今人在何处,我倒想见上一见了。”

  段销暗道,远在天边,近在眼前。他的视线越过青葙,看见阿穆紧紧绞着双手,脸色发白。他轻叹一声,“还未水到渠成,请恕臣不便相告。”阿穆忽地抬头,望了他一眼。段销眼神温柔,侧过头去。

  皇上摆摆手,“罢了罢了,我俩也不问了。等你成亲之时,我定要看看,你这个名动京城的右相,究竟是被何等女子给降服的!”

  段销起身谢恩。皇上问青葙,“哦,你来找我何事?”

  青葙笑道:“臣妾是来求皇上赐一副墨宝。”青葙感怀当年在破庙中死里逃生,诞下安康,如今便想将那破庙重建,以积恩德,皇上也是极力赞成的,还说要亲笔给安康出生之庙宇题个匾额,现在已经动工,青葙便来讨字了。

  皇上恍然,“是了是了,我屡次想着此事,一忙起来就又给忘了。我现在就写。”阿穆铺纸研墨,皇上大笔挥就“永宁寺”三字。青葙对阿穆说:“你先拿去凤禧宫描几个样子出来,我还有几句话和皇上说。”阿穆应诺。段销也一并告退。

  青葙在皇上身边坐下,说:“祭奠的法事,我打算请藏心庵的师太进宫为姐姐诵经。”

  皇上颔首道:“甚好。藏心庵与皇室一向往来甚密,先皇后在世时,每年都会去庵中礼佛。青葙,你办事真是细心妥帖。”

  青葙半开玩笑道:“皇上谬赞了。这不过才几个月,以后的日子长着呢,若是我有处事不周之处,还望皇上念在我是新近掌事,莫要怪罪。”

  皇上调侃道:“嗯,我这个皇帝,也是新近掌事,若有待妻不到之处,也望贤妻海涵。”说罢哈哈大笑。皇上话里有话,青葙自是听得分明。自入宫以来,两人便不似军中亲密,青葙也知今时不同往日,不可能让皇上日日相陪,有这话总比没有的强。故而也随之一笑。

  这时韩岭觐见,青葙知他有事奏禀,正要告退,皇上拍了拍她的手,示意她不必避忌,青葙心中颇感温暖。皇上直截了当地问韩岭:“姚羽的下落查到了吗?”

  韩岭说:“请皇上恕罪,没有查到任何消息。姚羽在京郊买了块地,盖了一座简陋的茅屋,臣去查访过,十分破败,看情形久无人居住了。我打听到他最后露面是去岁腊月里,入宫看望明月公主,之后再无人见过他了。也许他已经离开京城。”

  皇上听罢,垂目无言,半晌喃喃道:“我还欠他一条命,他就这么悄无声息地走了。”

  青葙劝解道:“来日方长,也许有一天他想开了就会回来。”

  皇上点点头,宽慰一笑,也不知是笑给青葙还是笑给自己。

  宫人通传钟铄求见,皇上让韩岭退下。钟铄未着官服,只穿着一身便衣,大步入内,面色凝重,撩衣跪拜。按理说这不合规矩,皇上虽觉奇怪,也未申斥,仍是笑呵呵摆手道:“不必拘礼,起来吧!”

  钟铄却不起身,满面肃容抬首望着皇上,郑重道:“皇上,臣今日特前来请罪。”

  皇上并不吃惊,若金讨要免死金牌时他已料到钟铄犯了事儿,但凭钟铄这些年的功劳,就算是抢了民房打了官宦,他也不打算追究的。皇上若无其事地端起茶盏喝了口茶,指了指椅子说:“起来起来,坐下说。请什么罪呀?”

  钟铄仍端端正正地跪着,缓缓开口,字字如雷,“臣,杀人潜逃,改名换姓,隐瞒身份,加入乾军,犯了欺君之罪。”

  “哗啦”一声,茶盏被摔得粉碎。皇上面色剧变,拍案而起,抬手直指钟铄,震怒道:“你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