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时歌 第137章 第四十二章 风雨相随 2
作者:霜未的小说      更新:2017-10-14

  皇上帮安康擦去泪水,说:“不要紧的,还能修好。安康不哭了,父皇找人把木盒修好母后就不会生气了。好不好?”安康点点头,皇上叫了一个小内侍过来,让他去修木盒,又哄了安康几句,才让宫女将安康送回凤禧宫。

  他并没有即刻回殿。而是负手而立,凭栏远望,殿外禁卫军站得笔直,宫中侍从来往不绝。他眼神幽深,神色冷峻。青葙为若金求情这是意料之中的,青葙利用安康带话也在情理之中。

  但,安康来的太快了。

  他环视宫中,目光扫过侍卫、宫女、太监还有各色人等,良久,轻轻叹了口气。挥手叫来禁卫军,命他们把若金钟铄押入秘狱,好生看管,转身往观月轩而去。

  韩岭办事利落,查得行刺之事与他人无关,便放那些大臣命妇出宫,只留下众尼细细审问。韩岭记挂着若金,旁敲侧击地打听皇上如何处置若金,皇上板起脸训道:“你这么一说我倒想起来,还没罚你失职之罪呢!从这月起,罚俸半年!再有此事,撤了你的职!”韩岭咧了咧嘴。

  宫女煎好了药,皇上唤醒李蕊,亲自喂她服下,李蕊感动落泪。皇上又亲自把李蕊送回宫中,陪了她一整夜。

  宫中被两桩血案搅得翻天覆地,宫外的人却毫不知晓。当晚,段销正在家中挑灯著文,忽听下人通传宫中来人,急忙出门相迎。未至门前,瞥见门外背立一人,便扬声询问:“不知哪位——”

  那人转过身来,段销怔住,竟是阿穆。他立时明白阿穆深夜偷偷出宫前来,必有秘事,忙将她引至屋中。阿穆一路疾行,满头是汗,段销唤下人取来一碟冰镇梅子,又轻轻为阿穆摇起扇子。阿穆赶忙接过扇子,说:“不必忙了,我说完就走。”

  段销笑道:“不用急,慢慢说。”

  阿穆便将若金杀常鸣一事详细说了一遍,段销听罢,轻轻一笑。阿穆诧异道:“你笑什么?”

  段销摇头叹气,“我笑他们二人又来了这么一出。”段销刻意将“又”字念得很重。

  阿穆呆了片刻,才明白段销说的是两年前钟铄杀向亮一事。急道:“那可不一样。那时杀的人是奸细,今日杀的人可是荣享伯。皇后说秘狱是进得去出来难的地方,急得夜不能寐,又因为观月轩的事,不敢贸然再向皇上求情了,这才让我来请你拿个主意。”

  段销还未听闻宫中之事,问:“观月轩有什么事?”阿穆便简略说了女尼行刺之事。段销虽猜得皇上平安,但还是问了一句:“皇上无碍吧?”

  “皇上没事,只是李娘娘受了点伤。”

  段销便沉默不语,凝眉细思。阿穆知他在想事情,也不敢出声打扰他,只是一下一下地为他打着扇子。片刻,段销抬头望着阿穆,直截了当地问:“皇后不是让我拿主意,而是想让我向皇上求情吧?”

  阿穆脸上微微一红,“是了。皇后说皇上十分看重于你,望你能出言相助。”

  段销断然拒绝,“这个情现在求不得。”

  阿穆讶然,“为何?”

  “皇上现在怒气未消,谁去求情都没有用,还会引得皇上猜忌。”

  阿穆焦急道:“难道就放任不理吗?”

  段销却点头“嗯”了一声。见阿穆瞠目结舌,便展眉一笑道:“放心,公主不会有什么事的,至少性命无忧。”

  “何以见得?”

  段销盯着阿穆问:“公主和常鸣哪个重要?”

  “当然是公主了,这还用问。”

  “是呀,你我都明白的道理,难道皇上会不明白?皇上在盛怒之下,有可能一时冲动,口不择言,但皇上将公主关入秘狱,冷静过后,就不会做出冲动之举啦。依我看,公主与钟将军影响不大,倒是皇后可能要受些委屈。”

  前头的话阿穆刚听明白,后一句又让她迷惑不解。“此话怎讲?”

  段销轻描淡写地说:“俗话说,死罪可免,活罪难饶嘛。”

  阿穆聪慧过人,一点即透。观月轩与常鸣两件事加在一起,皇上虽斩不了若金,但少不得会疏离青葙。“那怎么办呢?”

  “兵家有云,以退为进,以静制动。”他提笔在纸上写了几个字,折起递给阿穆,“交给皇后,她自会明白。”

  “多谢!”阿穆珍重接过,贴身放入怀中。

  “你有事肯来找我,我很高兴。以后,客套的话就不必了。”

  段销目光温柔,看得阿穆心中砰砰直跳。她垂下头轻声说:“我不能久待,皇后还等着我呢。”说着便站起身来。

  “稍等。”段销叫下人拿来一个小食盒,将那碟冰镇梅子放入食盒,“这个拿着路上吃吧,天气这么热,当心中暑。”阿穆接过食盒,望着段销,眸中情意闪动。段销笑了笑,“走吧!”将她送至门外。

  阿穆又深深望了段销一眼,才慢慢转身,向皇宫走去。走不多远,便是一身的汗。她打开食盒,拈起一颗梅子送入口中,酸酸甜甜,冰凉沁心。

  阿穆回宫,将段销之言转告青葙,并将段销的手书呈上。青葙见那信中,只写了三个字:“忍退等”。她明白段销之意,将信笺在灯上烧了。默坐片刻,叹息一声,“我终究还是沉不住气。”

  这边众人为若金焦心忙碌,那边若金却自得其乐。秘狱本是关押宫犯之所,多是犯了大罪的嫔妃宫人,即便没犯大罪,狱监也有法叫他认了。历朝以来,进去的人数不胜数,可完完好好出来的,一只手都数得清。若金倒没听过这些传闻。她本以为牢狱必定肮脏污秽,不想这秘狱却和普通房屋一般,虽狭小阴暗,却尚算干净,有门有窗,只是门窗都拿木栅封着,屋内空无一物,连个草席都没有。若金悠然地背着手到处瞧了一遍,见窗户虽然破旧,但依稀能辨出曾经雕花朱漆的模样,自言自语道:“不知什么人曾经住过这里。”转头却见墙上有干涸暗淡的斑斑血痕,不禁叹道:“又不知什么人死在这里。”四下瞧过,若金坐回钟铄身边,见他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歉然说:“我没跟你商量,你生气了吗?”

  钟铄心痛道:“你怎么这么傻啊!就为了那么一个常鸣,值得吗?”

  若金微笑:“常鸣不值得。但是为了你,值得。”

  钟铄心潮澎湃,眼中渐渐湿润,“你知道这是多大的罪吗?你就不怕吗?”

  若金叹了口气,轻声说:“说实话,刚开始确实有点怕。但是我独自跪在昭日殿前忐忑不安地等待圣裁的时候,看见你向我飞奔而来,握住我的手和我义无反顾地跪在一起,我就不怕了。那时,我想,如果我要上刑场,能有你送我一程,我也知足啦!你——”

  若金话说一半,钟铄蓦地俯首,用双唇堵住了若金后面的话。他一手按着若金秀发,一手紧紧地拥着她,拥得那么紧,几乎要把她揉进自己的身体。若金双臂环住钟铄,忘情回吻。两人的唇瓣滚烫如焰,两人的呼吸火热如炽,两人的心紧紧贴合,融为一体,用这一枚唇之印章,彼此许下一生一世的承诺。他们沉醉在彼此的深情之中,醉得忘却了时间,忘却了地点,忘却了前途险恶,忘却了世间一切,天上地下,只有他们二人。

  这个吻,好像天长地久那么长。

  情浓之时,钟铄在若金耳边低沉却狠决地说:“我才不送你!你说过,要生一起生,要死一起死,咱们沙场一起闯过,刑场也该一起上!你想丢下我,我,不,准!”

  若金并没拒绝,也没劝阻,两人心心相印,同生共死。她毫不犹豫道:“好!刀山火海一起上,阴曹地府一起闯!有你在,我什么都不怕!”

  钟铄心中激荡,凝视若金,轻唤一声:“若金……”

  “嗯?”

  钟铄缓缓道:“你,若是不准备再改变主意,我们成亲好吗?”

  若金嫣然一笑,“上天入地都只嫁你,今生来世都只嫁你!”

  钟铄目光环视牢房一周,又落进若金双眸,情意深长,“我本想给你一个风光的婚典,可是……若金,你若不介意这里简陋,我们就拜堂结发吧!”

  若金愣了愣,“啊?现在?”若金望着钟铄,眉眼温柔,“我倒是不介意这里简陋,可是我……我还是想等阿古来,想让姐姐和阿古唱着草原上的歌,送我出嫁。”

  钟铄攥着若金的手,若金觉他手心里都是汗。“若金,我害怕……如果我们等不到那时候,我想……你可以做我名正言顺的妻子。”

  若金一扬眉,“哼!我就不信皇上真会为了一个狗太监而杀了我!再说,”若金指指门窗,语气中满是不屑之意,“就这么几根破木头,能关得住你我?多少生死都闯过来了,还怕这点风雨?真要大难临头,咱们就一块杀出皇宫,去草原上逍遥快活!”

  钟铄知这是宽慰之言,但若金的豪气也让他从容随遇而安。钟铄柔声道:“好!你要怎样就怎样,都随你。”

  若金笑嘻嘻地说:“其实这里也蛮不错啦,又清静又私密,折腾了一天了,正好睡一觉!”若金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就地躺下,向钟铄拍了拍身边的地面,钟铄呵呵一笑,躺在若金身边。两人以臂为枕,侧卧相对,含笑而视。秘狱幽静,时光缓流,两人沉默无言,却心有灵犀。不管能否天长地久,此刻相知相守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