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时歌 第138章 第四十二章 风雨相随 3
作者:霜未的小说      更新:2017-10-14

  躺了一会,若金忽然拍拍肚皮说:“哎哟,我饿了!”翻身坐起,冲外大喊:“喂!来人呀!拿点吃的过来!”钟铄在一旁忍俊不禁。

  过了一会儿,狱监果然端了一个盘子过来,透过门上的送饭小窗放进牢房。若金看了一眼,见只有窝头咸菜,瞪起眼睛,“这是给人吃的吗?拿点好的!”

  狱监陪着小心说:“这已经是最好的了!”

  若金冷哼道:“什么玩意儿啊这是?连点肉都没有!”

  狱监惊讶道:“这秘狱里从来也没有肉哇!”

  钟铄扯了扯若金的衣袖,若金仍是端着架子说:“那你不会出去找啊?不然去凤禧宫找皇后,就说她妹妹想吃肉了,叫人送点肉过来。对了,还有酒!”狱监目瞪口呆,钟铄啼笑皆非。若金又自言自语地嘟囔:“姐姐也真是的,都不来看看我……”抬眼一看狱监还呆呆地站在门口,斥道:“你愣着干嘛?还不快去!”

  狱监只得无奈转身,一溜小跑到外面,对大门前一名内侍说:“费公公,公主要酒要肉,你说我该不该给啊?”

  那人正是费庸。费庸眯着眼说:“皇上是怎么吩咐你的?”

  狱监想了想,“禁卫军传皇上的话,只说好生看管,别的也没说什么。”

  费庸微微一笑,“那就是了。什么叫‘好生’,你还不明白吗?现在里头的这两位可是和以前那些人大大不同,你多伺候少招惹,以后自然有你的好儿。”

  狱监如醍醐灌顶,“多谢费公公指点!小的明白了!”

  费庸颔首道:“明白了就好。这里你上心照应着,我回去向皇上复命了。”

  狱监点头哈腰地送走费庸,赶紧叫人准备好酒好菜。这边费庸回到昭日殿,伺候皇上更衣上朝,皇上边整衣边问:“听了一夜,听出什么没?”

  费庸毕恭毕敬地答:“听了许多,但没有皇上要问的事。”

  皇上挑眉,“哦?那他们说了什么?”

  费庸犹豫了一下,慢慢吞吞地说:“公主和钟将军互诉衷肠,嗯……言行……亲密。”

  皇上愣了一下,旋即哈哈大笑,叹道:“这两人,唉,真拿他们没办法。”拍拍费庸的肩膀,“难为你了。不必再去听墙根儿了。一宿没合眼了,回去歇歇吧。”费庸谢恩告退。

  朝臣闻听行刺之事,全场哗然,犹如沸水烹油,众口不休。有要求严惩刺客的,有进言查明真相的,有谢天谢地的,有惊诧莫名的,朝堂简直比街市还要热闹。皇上托着腮倚在龙椅上,颇有耐心地看着他们。等众人吵得差不多了,皇上慢悠悠地问:“望之,你怎么不说话啊?”段销躬身道:“皇上纵横沙场,戎马半生,区区小贼,岂会放在眼中?但,天下归心,任重道远,富民安国,宽刑廉政,方为正道。”皇上颔首叹道:“望之之言,甚切要害。”

  散朝后,皇上召段销同回。段销呈上一份折子,是他为科举殿试拟的三个考题,请皇上择定。皇上抚着折子,却没有打开,而是向段销问道:“望之,常鸣一案,你认为如何处置为好?”

  段销垂首沉思片刻,方才谨慎说道:“此事牵涉红鹞公主,外臣似不便论言。”

  皇上摆摆手:“你我不用见外,我确实想听一番中肯之言。”

  “是。”段销想了想,正色道:“臣以为,既然木已成舟,不如顺水推舟。”

  皇上默然半晌,“只恐另起风浪。”

  段销斟酌着说:“以臣愚见,律公罚平,吏治清明,则水清风定,难起大浪。”

  皇上指节一下一下轻轻扣着手下的奏折,稍顷叹息一声,“‘清明’二字,当年言之若水,如今方觉浩如深海啊!”

  段销知皇上感叹言易行难,便道:“水滴石穿,非一日之功,祛邪扶正,需持之以恒。皇上入主紫禁,犹记当年舫中之志,已是社稷之幸,万民之福了。”段销这话三分慰三分励三分恭维,委婉言之。

  皇上十分入心,挑眉道:“你何时也学会阿谀奉承了?”

  段销一本正经道:“臣句句肺腑。”

  皇上哈哈大笑,笑罢又恳切道:“望之,有你在朕身边,朕心甚慰啊!”

  韩岭马不停蹄地审问探访三日,将刺杀案查明,回奏皇上。皇上一身短打,正在殿后与几名侍卫较量箭术。韩岭近前施礼,皇上正搭箭张弓,眼望箭靶,问:“主使何人?”

  韩岭答:“回皇上,此案是那刺客一人所为,并无主使或同党,藏心庵其他女尼也与此案无关。”

  皇上满弓如月,一箭射出,正中靶心,众人齐声喝彩。皇上并没望向韩岭,又取出一支箭矢,“刺客的身份查到了吗?”

  “查到了。”韩岭顿了顿,抬头望了望皇上,皇上正举弓待射,韩岭说:“她是……谭溪的妹妹。”皇上突然手中一松,箭矢掉在地上。韩岭站在皇上的身后,看不到他的神情,只见铁弓缓缓垂下,皇上仍面向箭靶方向,无言默立。韩岭见皇上无话,便接着说:“据臣查知,她年初隐瞒身份,向藏心庵捐赠大笔家产,得以入庵为尼,可见早有图谋。”

  皇上仰首遥望,残阳如血,映红半边青空,好似当年沐江激战,碧水染朱。谭溪的面容早已模糊不清,只记得他决然自刎时迸溅的鲜血;那女尼的面容也未及细看,却深深记得她狠厉的目光和嘴角涌出的血,还有她最后那句:“我兄夫之仇,我做鬼也会来找你还!”皇上心中一动,蓦地转身,盯着韩岭,“她夫家是谁?”

  韩岭一愣,道:“她并未成亲。”

  皇上想了想,“她有否定亲或婚约之人?”

  韩岭不明白皇上为何如此关心刺客的亲事,但还是认真思索答道:“谭家所有能找到的关系都查了,无人知道她与谁往来。据说她以前跟谭溪住在津口,可能是谭溪死后才潜回京城。但熟悉谭家的人已经不多了,官面儿上并没有媒聘,不过或有私定终身也说不定。是否需要臣再去探查?”

  皇上默然半晌,幽幽道:“不用了……已经死了……”韩岭不知皇上指的是那刺客抑或另有他人,见皇上神色黯然,也不敢多问。皇上长叹一声,“唉,谭家满门英烈,若能为我所用该有多好!”这时内侍来报,青葙来后殿侯驾,皇上将弓箭交给侍卫,吩咐韩岭将刺客择地安葬,放回余尼,了结此案,才回至后殿。

  青葙已等候多时,见皇上归来,忙上前见礼,“臣妾参见皇上!”

  皇上淡淡道:“平身吧。”在榻上坐下。宫女奉茶,青葙接过放在皇上面前。皇上指了指对面示意青葙坐下,望了她一眼,“你气色不大好啊?”

  青葙勉强一笑,“臣妾无妨,只是担忧皇上和李妃。”

  皇上垂目一下一下地刮着杯中浮叶,淡淡地说:“嗯,我知道你每日都去看望她,照应周全。你自己也要注意身子。”说完便只是喝茶,不再开口。他料想青葙是来向他求情的,因此便不发话,等着青葙挑头。

  青葙岂能不知皇上的心思?默坐片刻,轻轻说道:“皇上,臣妾是来请罪的。”

  皇上以为这不过是欲擒故纵之法,也不惊讶,慢条斯理地喝了口茶才问:“请什么罪?”

  青葙低声道:“臣妾召藏心庵女尼入宫,却未严查身份,以致皇上受惊,李妃受伤。又未能好好教导约束若金,致其骄纵任性,酿成大祸。臣妾日夜不安,深感有负皇上重托,愧对皇上信任,更无资格总理后宫之事。不敢乞求皇上宽恕,只望皇上允臣妾静心自处,思过省身。”

  皇上想不到青葙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不禁愣了愣。抬眼望着青葙,见她神情痛悔,不像做假,并且竟然甘愿将大权拱手相让,实在出乎他的意料。皇上缓缓盖上茶盖,将茶盏放在几上,温言道:“这些事不是你的错,不用都揽在自己身上。不过,这段时日以来,你的确很是辛苦,歇一歇也是好的。后宫之事就交给温妃吧。”刺客案和常鸣案与青葙毫无关系,皇上自是清清楚楚,他的此次小惩,真正所为并非此事,而是另有他因。

  但青葙是不知道的。她起身施礼,“谢皇上体恤。那臣妾就不打扰皇上了。”转身向门口走去。

  皇上盯着她的背影,见她步履匆匆,毫无停留回转之意,心中更觉纳闷。看她已然走到门边,忙唤了声:“青葙!”青葙回头,询问地望着皇上。皇上忍不住问道:“你不想替若金求情吗?”

  青葙怔怔地望着皇上,眼中波光浮动,长叹一声,“我想,可是我怎么开得了口?若金犯下如此大错,我哪有颜面向皇上求情呢?我恨不得亲手打她几巴掌把她打醒!我也希望借这次牢狱之灾让她吃点苦头,好让她知道收敛。”青葙声音颤抖,泪光盈盈,“但是,但是……我毕竟只有这一个妹妹,再恨再气心连心啊,我、我……”青葙哽咽难言,珠泪滚落。

  皇上知青葙是真情流露,言出肺腑,不禁动容。起身近前握着青葙的手,安慰道:“好啦好啦,我都明白。放宽心,若金的事我自有分寸。回去好生歇着,等李妃好些,我再过去看你。”

  青葙拭去泪水,柔柔地笑了一笑,“谢皇上。”方才离去。

  前来昭日殿的路上,她还有些忐忑,而现在回去凤禧宫的路上,她却不再忧虑了。虽然皇上将后宫处事之权暂时交给温诗,但她知道不日便会回到自己手中;虽然皇上没有答允放出若金,但她知道若金已经无事。

  青葙明白,自己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