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框进白绫,闭上了眼,她要以一个汉人的尊严死去,不要外人的强迫,她是一国的公主,没有人能够比她更能清楚,十万人在她父皇的眼中是怎样的意义。
踮起双脚,窒息瞬间将她包围。刘乐阳瘦削的脸上闪过一丝苦涩的微笑,接着便是一阵昏天黑地的晕眩。
林中阵阵微风,打在姬宥胜脸上,他面不改色,凝视着前来的男人,不清楚他是谁。
冷冷看着他将刘乐阳一把搂入怀中,正面无表情地与自己对视。
许久未见,所有人以为死去的男人,再次出现在人们的视野。
扬全一身暗墨色的锦缎,五官没多少变化,眉目间却多了一种坚定。
看着西羌的世子,他对他的恨意有增无减。
“扬全?”
姬宥胜在侪山与男人有过一面之缘,而扬全不理会他的经意。
眼扫过了倒在地上的慕飞飞,仅只是垂了片刻,便转身飞离这片是非之地。
姬宥胜怒目,下令命人捉拿。
“大夫,她是否怀孕?”
男人将药箱收好,放在了自己的右肩。胡须三寸,严肃不容侵犯。眉心微微一松,没抬眼。走到门处,才隐隐传来他的声音。念真回头,看着男人在阳光下的阴影,无比认真地听着。
“现在已经没了。”
语气很生冷,作为大夫,生平是最看惯了生离死别,不过他是位汉人的俘虏,囚衣着在身上。
今日已经准备放弃生命的他,听闻有位汉人姑娘病危,他果断将自己的想法放在了一旁,匆匆赶来这里,囚衣还是皱的,重新提起的药箱很沉重,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沉重。
“别再让她受刺激,她的病很奇怪。”
念真点头,在担忧的目光中送走了男人。
男人是在当天晚上自杀的,死的时候药箱放在身旁,留下了女人流产后的调养方子。
表情没有痛苦,国破家亡后的宁静是他在最后一刻救助了一位汉人的女子。
他觉得自己,死得其所。
睁开眼睛后的第一件事情便是询问刘乐阳的下落,念真只是将一碗苦涩的药端了过来,她皱眉,这个场景她似乎在哪里遇见过。
念真表情很淡然,似乎一切都没有发生过,缓缓将碗递给了慕飞飞,示意她喝下。
慕飞飞垂眼看了看,黑色浓稠的药,是她最不爱,出奇地伸出了手,接过药,一口喝完。
“我知道你不会害我。”
吐出这句话,她还是皱眉的样子,冲着念真笑笑,很苦涩的笑容,这是念真觉得收到来自慕飞飞最虚伪的笑容。明明就苦得要死,她不但不拒绝,还百般讨好自己,这到底是为了什么?
“好好休息。”
念真没打算多和她说话,收走了碗。
“刘乐阳死了吗?”
念真不正面回答,抬眼看了看她,对上了她的眸子。
“你身体很虚弱,早些休息。”
“那你告诉我,我就能安心休息。”
“若我说她死了,你能好好休息吗?”
慕飞飞诚实地摇头。
“那就没死。”
女人忽地就笑了起来,看着念真极力想要稳定好自己的情绪,觉得她好可爱。
“没死就好。”
慕飞飞顺着她的话想了片刻,念真也不会为了自己来骗自己,可这龙潭虎穴里,她再想不出会有谁义不容辞地来救刘乐阳。沉沉的痛从心里撒开,她腹部很痛,抬起了手,准备下床,却被念真按住。
“我这是怎么了?肚子好疼。”
“葵水。”
念真说得云淡风轻。
慕飞飞不问了,她以往也来葵水,不疼,她自己的身体她自己知道,可这次很诧异。
她看到了自己的血,在昏迷的最后一刻,她能够感到腹部的东西在不停往下坠,自己却怎么也抓不住,她有些想哭,她想抱着许浥尘说说自己当时真的很痛,很无助,没有肩膀让她靠着,她好伤心,好想许浥尘在自己的身边。
这些她没和念真说,念真或许也不想听她罗嗦。
“念真,我什么时候可以不做你的筹码?”
坐在一旁的女人睫毛一动,转向女人。顿了许久,念真才缓缓开口。
“等他来找我的时候。”
“谁?”
“徐榆凡。”
语气很轻,慕飞飞痛苦不解地看着她,在说什么?
“榆凡哥哥受了重伤,他不会来的。”
慕飞飞还是不死心,在她的眼中,女人的记忆一直停留在打开洞门的那一刹那,飘飘如仙,不食人间烟火的女人。她看得出来,念真对榆凡哥哥有些恨意,可到底是什么,她也不会和自己说。
“念真,我就说一句话,希望你能听完。”
女人沉默,示意慕飞飞继续。
“你可以不用再理会我,我也不会再这样拖着你,我只想知道,为什么要这样疏远我,疏远榆凡哥哥。”
“我并没有疏远你。”
是的,念真心中荡起一层涟漪,她忽然害怕听到慕飞飞说出这样的话。
“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念真不回答她,转向窗台处,静默站着。
慕飞飞靠近,清冷的气息由远及近,她已经下床,步子小得挪不开,念真浑然不知。
直到慕飞飞的声音响起,她才惊愕,看着还有隐隐红色的衣裤,她蹙眉,有些不悦,想将慕飞飞扶上床,却被拒绝。
“念真,若你还记得榆凡哥哥在地宫是如何地保护你,希望你别做对不起他的事。”
念真眼眸滑动,定在慕飞飞依旧苍白的脸上,说不出来的酸楚,慕飞飞看她的眼神已经没有了以往的激动和喜悦,徒徒剩下的是让她心惊的疑惑。
“我不得已。”
“念真,我相信你有不得已的苦衷,我一直都相信,包括现在。我相信的人,都是对我而言最重要的人,你是,榆凡哥哥同样也是。我不喜欢有任何的误会和其他的事阻碍了我们之间的一切,是的,多少会有误会产生,可这又能说明什么,念真?你能看一个人的外表就否认他的为人吗?你仅凭着和榆凡哥哥的一切就断言我们之间的友谊吗?你对我说过,我们是萍水相逢,可你依旧说过,这样的萍水相逢足够了。我没有忘记在地宫里,血池上,我们相信彼此的时刻,我希望你也一样地相信我,相信榆凡哥哥。”
慕飞飞从未说过这样一大段话,加上自己大病未愈,站着已经很吃力,说完的时候血再次浸湿了裤子,大片的殷红,看得念真心惊胆颤,她急忙将慕飞飞扶住,用力移到了床边。
声音带着哭腔,她并不想让慕飞飞死。
“飞飞。”
“念真,”
慕飞飞的声音忽然小了一个分贝,轻微的呼吸声开始有些急促,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了,为何自己的身体是如此的虚弱。
“我并不希望你能牢记我为你跳入血池的事,更不希望因为这样的事牵绊你做你想要做的事。我只希望你别一直活在阴影里,有什么事,告诉我。我不是万能的人,不能帮助你什么,可我能知道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你若顾忌太多,便会一直活在这样的阴影里,无法走出来。”
念真的眼泪很冰凉,和她的表情很匹配。慕飞飞靠在她的肩膀上,感受着女人颤抖的双肩也让自己颤抖的时刻。她知道,念真一如既往地是那个念真,并没有真正的被其他左右。
“对不起。”
念真小声说,轻声在慕飞飞耳畔道歉,低低的啜泣声环绕在慕飞飞的四周,她忽然觉得自己的形象好不算太小。
“我没事,念真。我不怪你,我相信我的朋友,就如同危难中,我只相信许浥尘那样,你们便是我自己。”
“飞飞,你知道吗?”
念真开始向女人透露心声,压抑在内心里面,长达数月之久的情绪终于有了宣泄的去处,念真低头埋在慕飞飞的怀中,翠色的眉影淡淡,好看极了。
“我很感谢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