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那天被郭威搅了局没买成衣服,楼童曦就再也没有时间逛街了。
年关将至,物业处为了筹办年底的烟花会,把物业人员原本有的轮休给取消了。
楼童曦在公司的时候事情多还时常遇上加班,每天很晚回去又得修插画。
审稿结果下来得迟,没通过的画稿压在案上,这下所有事情全撞在一起。
楼童曦连着这两天都为了改画稿弄得殚精竭虑,每天满脑子就是经理布置的任务和画稿的事情,再分不出心想其它。
烟火会会在除夕夜当晚举行。
说是放烟花,其实是用巨大的高科技投影设备在夜空做出仿真烟花的效果。为了除夕夜,主办方派来专业队伍连着几天在主院调试,楼童曦她们则专门负责场地布置等等杂事。
楼童曦就这样每天单位、住处两点一线来回跑直到年底的业务报告会前夕。
临下班,结束了手头工作的她猛得想起自己的衣服还没搞定。一时冷汗,忙找来何曼怡。
“我以为你已经搞定了!”何曼怡也急了,她一看表,迟疑道,“不然我裙子先借你?”
报告会在明早九点准时举行,楼童曦这种小喽喽虽没机会上台露面,但也只有早到晚退的份,哪有中途溜出去的道理。
可是这个点哪还有店是开门营业的!
何曼怡肯借她衣服,但奈何自己的身材比她小,她的衣服大概不合适。
“倒是有一件你大概能穿。”何曼怡想了想,突然眨着眼神神秘秘,“到我家去看看,今晚就在我那睡!我爸妈节前旅游去了,估计明天才回来。”
何曼怡是本地人,地地道道的本地人。她爸妈不放心女孩子家一个人在外面,所以从出生一路到大学,再到现在工作都在这个城市,也一直跟着爸妈住一块儿。
楼童曦来过她家蹭过几次饭,一回两回何爸何妈也认识她。
“……恩刚下班累死我了……小童和我……”何曼怡一手拉开门,一手和妈妈通电话,“……你就放心吧!管自己好好玩儿!”
楼童曦坐在沙发上,安静等她讲完电话。
几分钟后,何曼怡单方面掐断电话,楼童曦发现她连“再见”也没说一声。
顾自喝了口水,很快她便察觉到楼童曦盯着她的眼神,讪讪的:“再不挂电话她真会没完没了,刚刚正和我介绍相亲呢!”
何曼怡也和楼童曦一样,大学一毕业就在玫瑰园工作。毕业季和大学里谈的男朋友分手后就一直单着,这两年何妈妈没少给介绍对象。
楼童曦刚要开口,何曼怡就夸张地捂住耳朵:“我知道我知道,是我不对不该自己先给挂了电话!您别开口数落我成吗,我下次一定不这样了!”
她的“下次不这样”从认识她开始一直到现在已经保证了两三年了。
楼童曦无奈,心里有些发闷,坐着走神。
“快去试衣服试衣服!”何曼怡赶紧转移话题。
从房间出来的时候,楼童曦浑身不自在。
她已经做好接受何曼怡艳色衣服的准备,但何曼怡钻衣橱里把衣服一拿出来,她还没来得及庆幸,就……
“何曼怡这个绝对不行!”感受到后背空无一物,让楼童曦欲哭无泪。她再次唾弃自己怎么能把买衣服这茬给忘了呢!真是猪脑子!
“怎么不行?挺好啊!”何曼怡看着楼童曦白肤纤腰,身着蓝色裙装站她面前,满脸满意。
这是何妈给自己女儿相亲买的,那次是在前几次相亲失败的前提下,何妈把前两次的失败归结为女儿不够有女人味。
如果穿粉色裙子、粉色高跟鞋还不够有女人味的话,何妈认为偶尔露露美背给未来老公提前过目也没什么大不了。
何妈挑中这条裙子的时候,何曼怡不在场。在她幻想着女儿披着婚纱终于嫁出去的时候,千算万算实在算漏了女儿的骨架和粗腰。
愣是买小了一个号的裙子,何曼怡一次也没穿上过。
但买小了一个号的裙子给楼童曦穿却刚刚好。
等到衣服的事情弄好时间已经有些迟了,在何曼怡一个劲儿的挽留中楼童曦还是拒绝了留下过夜。
这样的结果何曼怡早就知道,在连声的抱怨中何曼怡送她到了楼下。
在某种情况下,楼童曦还真是个怪人!
险险得楼童曦赶上了最后一班公交车。
有些时候,事情就是那么凑巧。
第二天,冗长的报告会完毕,楼童曦进了酒会现场,脱下套在外面的黑色女士西装的时候,骆兴晏刚好站在她后面,视线一下就注意到了女人长发也不能完全遮盖住的白皙背影。
来之前,楼童曦再次拒绝了何曼怡忍痛奉献出的水钻项链。
于是,比起在场的女士,楼童曦这样单纯穿着小礼服什么多余东西也没带倒是让她的打扮显得十分不走心。
因为衣服穿着不自在,楼童曦一进来就选择待在隐蔽的角落。
交际场很热闹。打扮得体的男人女人在华丽的圆厅中浅笑恭维,璀璨水晶大吊灯灯光折射,觥筹交错间一切都像在莹莹闪光。
很无聊很无聊。
无聊到楼童曦的眼里只在关注一个人。
这个满世界都像是在闪光的场合,那个男人比他身边的一切都来得显眼。
楼童曦的目光瞥向他,又瞥向他。
看吧,穿着绒面黑色礼服随意站着的骆兴晏轻易地把不断凑过来的女人特意打扮的脸给比了下去。可是哪怕这样,他依旧不乏搭讪者。
像是有心灵感应一般,骆兴晏的视线突然转向了她的方向。
楼童曦心里一慌,忙转过身体,却不小心撞上了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他旁边的男士。
“对不起对不起!”楼童曦垂着头,连声道歉就想要离开,被她撞到的人却挡住了她的去路。
“楼童曦你怎么在这待着?”
楼童曦呆愣一瞬,大感头疼。
又一次,骆兴晏不着痕迹地避开了女人倚上来的身体后,忍受不住想要提前离场。
早上的报告会他缺席,面对父亲在电话那头对于他今日没回祖宅的控诉,他平静地告诉正在气头上的男人,除夕夜他也将在外面度过。
之后,对着单方面被挂断的电话他唯有苦笑。
对那位骨子里保守的男人来说,自己这样做算是大逆不道吧。
可是他倒是宁愿对着枯燥的工作也不愿回那个门庭若市,看起来热闹非凡的古老家庭。
想到老宅,他有些烦躁。
灯光暗下来,三角钢琴舒缓的音乐自演绎者指尖流泻。
拒绝了一位女士的邀舞,正要离开的骆兴晏突然听见玻璃落地的脆响。
头一偏,视线准确地定在角落那个摔坐在地的身影。
高高的香槟塔轰然倒塌。罪魁祸首还未回过神,手里甚至无意识地紧抓着桌布。
原来,是那位楼小姐。
骆兴晏直觉这是位冒失的姑娘,不然那天也不会头脑一热冲出马路拦他的车了。
瞧,他的直觉一向很准。
在表现良好了那么一段时间后,现在,这位闯了祸的冒失鬼手里还留下证据,就像深怕别人不知道是她惹的事。
骆兴晏觉得楼童曦一定是位冒失鬼,虽然此刻,她的打扮倒像模像样。
今天,是楼童曦第二次在骆兴晏面前严重失态。
想了想,朝那个方向走过去。
哪知就在他一靠近,楼童曦仿佛突然从失神中清醒过来,手准确地抓住了骆兴晏的裤腿。
她的眼神湿漉漉地望过来,在这个不合时宜的时刻,骆兴晏却差点要被她逗笑。
这位手上还抓着桌布呢!
事情发生地太突然,楼童曦撞上了郭威,而郭威身边的女伴竟然是张芝儿。
她想躲开来着,结果也不知谁推了她一把,等她反应过来现场已经一片狼藉。
她的脸颊很烫,车同样以高速在路上行驶,只不过这次,她的手里没握着美工刀,外面也没有下雨。
依然是骆兴晏的车。
骆兴晏的副驾驶上依旧坐着同一个狼狈邋遢的女人,而座椅上曾经被她划坏的地方已经摸不出痕迹。
楼童曦的眼神偷瞄他,在第无数次欲言又止之后,骆兴晏的话仿佛让她回到了不久前。
“楼小姐,你这样一直盯着我,我会分心。”
……明明没有一直盯着。
很容易脸红的楼童曦,觉得自己的脸颊一辈子也没那么烫过。
她还在兀自尴尬,低低的笑声却自身旁传来。
“抱歉。”
男人的表情却一点没有抱歉的意思!
在那声毫无诚意的道歉后,他笑得……更肆无忌惮了。
楼童曦从羞愧转而恼怒!笑什么呢这人?
打翻了香槟塔很好笑么?扯他的裤腿让他带她走很可笑么?
从没见过她这样的吧!
少见多怪!
她以为藏于心间的腹诽却实实在在嘟喃出口。
等她后知后觉,车厢已经陷入一阵沉默。
被诡异的气氛激的,楼童曦也有些气愤。
这真是个奇怪的男人!不仅奇怪,还是个小气的男人!
两人一时都没出声,在车再次转了个弯后,骆兴晏又一次开口道歉,这次的态度倒是正儿八经多了。片刻后,他的话让原本已经不愿搭理他的楼童曦心里充满了喜悦。
他说:“我听见香槟塔碎了的声音时候,觉得这么做的人一定是艺术家。因为,艺术家一定忍不了这么无聊的酒会,而香槟塔是很好的行为艺术道具。”
艺术家?
对呀,她的梦想是当一位画家。
因为她的梦想是当一位艺术家,所以她忍受不了无聊的酒会,而刚好身边的香槟塔让充满创意的人士来了一场行为艺术。
这么理解的话一切好像没有那么难以接受。
更何况破坏并非出于她的本意!
罪责、内疚以及羞愧渐渐消散,楼童曦在偷偷地欢喜着。
她觉得骆兴晏这人很神奇,他可以用一句话,把那么让她耿耿于怀的丢脸的事变成甚至让她自豪的事!
骆兴晏等了一会儿,好像在等她的开心劲过去了,他才礼貌开口询问:“楼小姐,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你家住哪了么?”
那一刻,楼童曦原本已在嘴边的话顿了顿,再次开口的时候,她的脸又开始泛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