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童曦做了一个梦。
昏暗的四周,唯一的光源来自厚重窗帘的帘缝中,像是被黑暗追捕的潜逃犯却拥有革命家的意志般,偷溜进来。哪怕它来得不易,这束光也开始渐渐变暗。
强烈的熟悉感。
哪怕闭上眼睛,楼童曦也能知道这是一个有着白色毛地毯、粉色公主床以及蕾丝床罩的房间。它的中央有一套欧式宫廷风沙发,白色的茶几上通常会摆放刚摘下来的绿玫瑰;它的西面有一个隐蔽的门,里面的衣服常常多得难以堆放;还有,还有南面。
南面的墙上,有一个挂钟。
它是定了时的。时间一到就会响起来,然后一道小小的身影会拉开几乎密不透光的窗帘,但只是一点点,就如食指般的宽度。
从这食指般的宽度中,那小小的人窥伺着外面。
而现在楼童曦正盯着发愣的窗帘自己缓缓拉开了。身躯倾向于靠近的本能,再一次,楼童曦像小小的人那样往那指缝宽的地方走近。
钟在固定的时间点如期响起,在她还没靠近窗帘的时候,一切仿佛被金属刺耳的碰撞声惊吓,快速消散了。从期待到落空,楼童曦从梦中惊醒。
她茫然睁眼,思绪还停留在遥远而难以忘怀的环境中,直到身体的酸涩渐渐由神经传进大脑,飘散的思绪才慢慢回拢。
就在下一秒,她记起了昨天晚上。
黑夜里,骆兴晏的冲撞,他抱着她喘息,在身体最初的钝痛后,她慢慢学着迎合他,用自己最柔软的地方包含着骆兴晏所有的孟浪。好久之后,他的动作终于归于沉寂。在累得闭上眼的时候,楼童曦清楚地感受到自己的内心松了口气的同时,渐渐生出的欣喜。
空气中弥留着欢愉后的气息,房间里只有她一个人。
他喜欢她的身体,或是,喜欢她这个人?
这样的猜测让她迫不及待起床进了浴室,拿出干净的洗漱用品洗漱的时候,熟门熟路的样子让她对着镜子里那个脸颊红红的女人笑出来。
她迫不及待想要见到骆兴晏!
快速整理好自己,五分钟后她把手放在门把上。
开门后见到他要说什么?
若无其事的打招呼,还是……
昨晚的事情会尴尬吧?
在门板旁,她为着这些问题扭捏纠结了近一刻钟。之后,她推开门。
首先因为自己起迟了需要向骆兴晏道歉,如果他还没吃过早饭她会立马帮他准备,然后在餐桌上的时候,她会用一种尽可能婉转的方式主动提起他们的关系。
她在心里盘算,当然,如果骆兴晏主动提及那就最好,卫阿姨说,男人大多不喜欢太过主动的女孩子。
昨晚会给他留下自己太主动的感觉么?
梦里消失的一切,裹挟着失落与恐慌袭上她的心头。无论怎么样,她再也不能等待了,她现在就要见到骆兴晏!
以前的所有坏印象都可以弥补,都可以努力弥补!她想,但在那之前她要见到骆兴晏,如果可能她会拥抱他!
兴冲冲把门推开的楼童曦如愿见到了骆兴晏。
清晨的阳光像是最最温柔的唇瓣,细细亲吻着那个得天独厚的男人。
他正在抽烟。阳台上他的侧影带着微微阴影,他抽烟的动作可以匹敌任何一位性感男模。
但楼童曦却皱起了眉。她的脑海中突然闪现出中学生理课上被尼古丁蚕食的肺部令人畏惧的图片,她从没有那么清晰地记起过生物课上的知识,但突如其来令人惊讶的记忆力让她的眉头皱得越发厉害。
所有想好的说辞,在她无意识地过去掐灭香烟之后,变为了一句干巴巴的“抽烟对身体不好”。之后谁也没有说话。
气氛有些尴尬。
楼童曦泄了气,她大概是失去了在这个早晨拥抱眼前这位男人的机会了吧。她想,非但没有机会,这下更应该做的大概是道歉了。
不是为自己起床迟了,而是为自作主张地掐了人家的烟。
然而,她的道歉却失去了说出口的机会。
骆兴晏的目光投注在她的头顶,最终,按照楼童曦设想的那样,她如愿听到了骆兴晏主动提起他们的关系。
他的说法隐晦,嘴巴一张一合着。
他的声音依旧如大提琴般优雅动听,如大提琴般的声音却说出了令楼童曦难过的话。
他说,昨晚我喝醉了。
楼童曦把白色的药丸和水咽下去后,轻呼了口气。
喝醉了的骆兴晏当然没能周虑到做什么防备措施。她想到刚刚自己去买药的时候,年轻店员不同于守着收银台的女士,她热情地迎上来,亲切地询问她有什么需要。
楼童曦在心里估摸,她大概是新来的,因为老店员不光早就倦怠笑脸迎人,对着客人还总带着点揣测。那端坐在收银台上织毛衣的女人瞥向她的目光锐利的仿佛一眼就看穿了她。
而比起那位女士,面前这位年轻的店员显然让楼童曦更头疼。
还好还好。在她第二次拒绝了店员的帮助后,老店员及时阻止了年轻同事的坚持。
除了避孕药,楼童曦还在选购的小篮子里放了一堆有的没的药物。她在把这些盒子放进塑料篮里的时候甚至都不知道它们是干什么用的。
拎着满满一小篮药的楼童曦再次来到收银台。年纪大一些的那位店员已经停下了织毛衣,她的一只手里握着扫描仪,另外一只手把篮子里的东西一件件拿出来。
年轻的店员一直站在一边。等到老店员终于把压在最底下的那盒避孕药拿出来的时候,东西晃过楼童曦眼前,她脸颊就像是火烧一般滚烫。
年轻店员一直注视着这边,楼童曦不停在心里默念“快一点快一点”。
然而,天不遂人意。那盒避孕药的条形码不知道出了什么毛病,店员扫了好几下都没有反应。
楼童曦的手紧了又紧,在设备最终发出清脆的“滴”的一声后,她大大松了口气。
付了款,在将要离开的时候,她握了握门把手,猛得抬头对上了一直将目光投注在她身上的主人的眼睛。她很生气然而却发不出活来,只好装出气势汹汹。
从年轻店员的反应看来,楼童曦装得到挺像那么回事。那位店员显然被突如其来的的对视吓得慌了阵脚,只好怔愣当场。
再一次,老店员扯了扯同事的袖子。无声地提醒下,她回过神来,终于停止了无意义的打量和呆愣,做了件本职工作,她对她说,欢迎下次光临。
然而,这句话在出口后,因为容易被认为是意有所指而让气氛变得更加尴尬。
店员显然也意识到这点,慌忙摆手解释:“不是!不是……”
楼童曦开门走了。她想自己大概会永远记得店员脸上的打量及怜悯吧。
“呼!”她将自己投掷到小公寓的床上,极力试图放空自己。
可惜昨晚近在耳边的呼吸声纠缠着她,气息喷洒在她的脖颈,男人身上清冽的气息被□□绑架,混合着酒精味在黑夜中是最糜烂却诱人的乐章。
“我愿意补偿。”
离开前,骆兴晏说。
而她却顾左右而言他:“送给你的是酱杨梅,但冬天不能多吃。”之后是自己慌乱的告别。
楼童曦觉得自己一定是生病了。她一直在问自己,假如不是骆兴晏……
假如不是骆兴晏的话,她会在事发后直接找律师而不是这样颓废地趴在床上;或者根本不用等到事发,在昨晚察觉到骆兴晏的危险的时候,她就会随便拿什么东西敲晕他。
毕竟,那个时候骆兴晏连路都快要走不稳了。
或者压根。
她不会找借口在情人节去找他!
一切不过是因为她喜欢他。
楼童曦喜欢骆兴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