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月走了，花颜觑着阿月的背影，看了看怀中的石头，皱着眉似乎并不太记得刚才发生了什么，突然将石头一丢，跌跌撞撞的跑了出去。

　　我心神稍一放松，靠着石壁瘫软下来。不知过了多久，小烟仍旧未见好转，我心慌起来。

　　“小烟！小烟！”

　　小烟毫无反应，我顿觉不好，一边呼唤小烟的名字，一边轻摇小烟的身体。小烟悠悠醒转：“阿芜！”

　　然而我却半点不曾放心，越发焦急起来。小烟气若游丝，声音孱弱。

　　“不行！我得为你找药。你身上的伤口必须医治。否则……”

　　“无妨！”小烟勉强扯着嘴角想对我笑，却半分力气也没有。

　　都这种地步了，还想着安慰我。

　　洞口身影一晃，我立刻抱着小烟贴紧石壁。阿月手捧着一碗粥端进来放到我面前，嘲笑说：“真没瞧出来，你和这猫儿感情可真好。”

　　我看了眼怀中的小烟，决心更加坚硬了。

　　“给我药！小烟需要药！”

　　阿月仿佛听到了这世上最大的笑话，哈哈笑起来，“我还是第一次听说，阶下囚居然敢理直气壮来提条件的！”

　　我咬咬牙，忽地从身后抓住一块尖利的石头抵在脖子上，“你给是不给？”

　　阿月笑得更大声了，“怎么，你想用死来要挟我？你是我什么人，我何必在乎你的死活？”

　　我冷笑：“你不是还指望着用我来逼迫我父亲吗？我若死了，你拿什么来要挟我父亲？我不过只是苏家一个女儿，死了便死了，我父母也不过是伤心一阵子也就完了。我活着才能发挥最大的作用，不是吗？”

　　阿月一愣，面色顿时严肃起来，却又带着几分不确信，“世人大多都怕死，你若想自杀，来这一路多的是机会，你以为我会信你？”

　　我但笑不语，低头瞧了小烟一眼。彼此相处这么长时间，早已有了一定的默契，小烟早已猜到我想要做什么，却无法阻止我，只能摇头低声急道：“不要！不可！”

　　我不予回答，抬头笑望着阿月，将石头尖端往脖子一推，尖利的疼痛传来，我的手上瞬间黏糊糊的，我知道那是我自己的血。

　　阿月一惊，伸手将我的石头打落，一把掐住我的脖子，“你想死？信不信，我现在就能让你死！”

　　“信，但你不会！不然，你怎么向你的主子交代！”我不怒反笑。

　　“你！”阿月不得已放开我，满面怒色，相当的气急败坏。见她如此，我心中不免生出几分快感来。

　　咳咳。脱离了桎梏，我稍作缓息，摸上自己的脖颈，虽然少不了血淋淋的，但是还好，我力度把握不错，又算准了阿月必然会阻止，因此伤口不深。

　　“人一旦抱有必死之心，你即便阻止得了一次，难道还能阻止得了二次，三次，甚至是四次五次吗？没有利刃，我还能撞墙，不能撞墙，我还能咬牙！总之，多得是死法，叫你防不慎防！”

　　“就为了一只猫？”

　　我抬头看着她，神色无比坚定和果决，“是！”

　　阿月甩袖而去，不过片刻，又回转过来，将伤药直面扔给我，转头便走。我知道她心中有气，既然伤药得手，也便没什么可计较。

　　我将自己的衣角费力一一撕下，给小烟涂药包扎。然而，伤药似乎并没有多大的作用。小烟的气息越来越弱。眼睛也一眨一眨，似乎已经有些睁不开。

　　“小烟！不要睡，不能睡！你一定不可以睡！”说着说着，我声音渐渐哽咽，泪流不止，泣不成声。

　　“阿芜！别怕！”

　　我欣喜起来，如今之际，便是找一切话题和小烟说话，分散他的注意力，让他坚持下去。

　　“小烟，其实，我有一件事一直没有告诉你！我还记得，阿宝给过我一个玉佩吗？当日你便头痛欲裂，好些时日都没有精神。”

　　“自然是记得的。”我心念小烟安危，倒是并没有注意小烟眼神中的异样。

　　“我想，若我没有猜错，你就是阿宝，阿宝就是你。你们本是一人，却在幼年遇难之时，神魂离体。这才使得一个痴傻，一个……”

　　“我知道！”

　　我一震，惊讶莫名地看着小烟，“你知道？”

　　小烟苦笑，“我想起来了。全部都想起来了。”

　　我身子一颤，“全部？”

　　“是！全部，这些年作为小烟，以及前些年作为韩续的所有记忆。就在之前昏迷之中，所有的事情，我都记起来了。知道了自己是谁，知道了我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如此说来，应当是只有恶鬼道的记忆不知道吧！按理说，那是韩续死后残魂的记忆。而他将我送入轮回来，早已烟消云散。如今存留在世的，是十年前的韩续，怎会知道呢！要不要说？还是不说吧！恶鬼道，残魂，被困玉佩之中，这并不是什么好的记忆。何苦让它去扰乱小烟的心神。再者，这一世本就有许许多多的事情不一样了。倘或我们有机会活着出去，上辈子的事情，我也绝不会再让他发生！

　　一滴泪落在小烟的脸上，小烟叹道：“别哭，阿芜！我何其有幸能够遇到你！”

　　“我也是！”

　　“以后我不在你身边，你不要轻易涉险。好好照顾自己。”

　　竟是如同交代遗言一般，我拼命摇头，“你哪儿也不许去！我还没能帮你神魂归位呢！你相信我，我一定可以帮你的。你一定能再做回人！”

　　小烟笑了，“我信！我当然信，因为你是阿芜！你说的，我都信！”

　　可这话中明明就没存有半点期待，我急道：“你忘了那块玉佩了吗？我贴身藏着，幸好阿月她们没有搜身。等我们出去了，我就想办法帮你。你还不知道吧，这玉佩可神奇了。了尘大师也说，它可以帮你神魂归位的。”

　　“恩！”小烟看着我，“阿芜，我虽然身为猫，甚至在遇上你之前一直不知道自己曾为人。但我一直有人的情感，我一直都知道，我不是一只单纯的猫，我和其他的猫儿不同。所以……”

　　我有些疑惑地看着小烟。

　　小烟接着道：“所以，我……我很喜欢你，一直都很喜欢你。然而，我从来不敢告诉你。因为不论我自己如何想，我终究只是一只猫。”

　　我满面诧异。

　　“阿芜，你还记得阿宝在聚福楼后院和你说过什么吗？他说，我娶你可好！我那会儿好羡慕也好嫉妒。嫉妒他可以直白的说出来，没有任何顾忌。更嫉妒他即便心智不全终归是人，便有希望。阿芜，你看，我多傻。我羡慕嫉妒的人，居然是我自己！”

　　难怪，难怪自那以后，小烟似乎就特别爱赖着我，比以往更加喜欢呆在我怀里。此前虽然知道小烟曾经为人，我也没有多想。如此想来，若将小烟看成是智力正常的韩续，一个大男人躺在我怀里，趴在我身上。即便我前世有过成亲生子的经历，早已非是不经事的姑娘家，但也忍不住面色发红，耳垂发烫。

　　想到此处，看到如今在我怀里躺着的小烟，我手脚一僵，差点没将他扔出去。好在我明了如今的处境，况且小烟他身上有伤，不可乱动。这才忍了下来，可到底神色举止有几分不自然。只是小烟说着话，并不曾发觉。

　　我轻叹：“也不知道阿宝怎么样了！小烟，你与他本是一体，可能感知到吗？”

　　小烟神色微闪，瞬间又恢复平静，我更加担心，“阿宝不好吗？”

　　小烟忙道：“不知道！我感知不了。不过，想来应该不会有大问题。宫中御医可不是吃素的。”

　　明显的宽慰之言，我如何会不知？我张了张嘴，终究没有再问下去。这神态和言语，只怕阿宝的情况也并不乐观吧。小烟不过是不想我知道，怕我担心罢了。而我知道了又能如何？不说我如今困在此地，即便我在宫中，御医都束手无策的事情，我又能怎么办？

　　终究是我害了阿宝，害了小烟。

　　“阿芜，你别自责，这与你无关。”

　　无关？怎会无关呢！没有我，这一切都不会发生。阿宝不会有事，小烟更加不会有事。

　　“啊！”小烟微弱的痛呼传来，我低头看去，之间小烟整张脸皱在一起，面目狰狞，瞧起来相当痛苦。

　　“小烟！”

　　噗！小烟再次吐出一大口鲜血来。

　　我慌了神，只听小烟挣扎着说：“阿芜！照顾好自己！没事的，一切都会好的！”

　　“不！”

　　“嘿，你忘了吗？我是猫啊，不是都说猫有九条命吗？何况，我已经轮回数次，便是死了，也会再次重生的。到时候，不论我在哪里，我……我都……会来找你。”

　　我这才想起来，小烟似乎说过，他每次轮回为猫的寿数都不长。这已经是他做猫的第三世。然而，我也记得，他说过，前几次死去几乎没有任何痛苦，甚至一觉醒来已经换了身体，到了另一个地方。我心乱了起来，这次如此不同，又有阿宝同时受伤的情况，会不会有意外？小烟能不能借此机会神魂归位，有或者，即便现在不能归位，还能不能获得新生？

　　“阿芜，到时候，你……你可别……别认不……出……”

　　小烟的声息一点点变弱，直到最后消散。连最后一句话都不曾说完。我抱着小烟的尸体，捂着嘴痛苦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