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惊得跳了起来，“出什么事了？老太太还好吗？”

　　“老太太没事。”

　　我稍稍安定下来，只要老太太没事便好。

　　谢瑶言道：“你在谢家住了那么多年，也很清楚我爹的为人，他没什么才能，也没什么抱负。仗着谢家祖上累积下来的祖产，在彭城那一亩三分地还算有些脸面。处处寻花问柳，斗鸡走狗，没个正型。”

　　谢家二叔谢奎确实如此。只是从谢瑶口中说出来，我一时有些不适应，却也不便插嘴，静待她慢慢说。

　　“当年你走了之后没多久，我娘便发现他在外头养了外室。那会儿我由于胎象不稳留在彭城养胎。我娘接着我李家少奶奶的威风要把那人打杀了。我爹软弱了一辈子，不知道怎么着就硬气了那么一回。见我娘这番模样，干脆将人接进府里来。”

　　我有些不解，“老太太怎么容得了？”

　　“这事都怪我。”谢瑶一叹，“那会儿我初入李家，什么都不懂。婆婆说李家是大户人家，最是讲究规矩。我已是李家妇。若娘家闹得不好看，李家脸上也无光。况且那外室已经为父亲生养了两个女儿。大的不过比我小上半岁，小的也不过比我小三岁。可见得……可见得……”

　　谢瑶撇过头哭起来。

　　如此算来，这外室是早就有了，甚至是谢奎在妻子身怀六甲之际与人鬼混。谢家二婶也姓吴，虽说和苏家六婶同姓，却没什么关系。两人性子倒是颇为相似。母老虎一个。这种事还不闹翻天去。

　　“婆婆对我说，到底孩子都有了，总不能让谢家的骨血流落在外。认祖归宗总是要的。我娘若是不肯，未免落下不慈不嫌的名声。我是她的女儿，是她教养大的。只怕也是一样。李家可容不得这样的媳妇儿在。”

　　我一挑眉，“所以，你就回家劝说二婶，把那外室和她的女儿接进了府？”

　　谢瑶低头咬着唇，没有开口。可这模样一瞧便知，自是如此了。

　　我拍案而起，“你脑子里面装的都是浆糊吗？即便看在谢家骨血的份上，最多拿谢家的女儿回来，那女儿管她作甚？老太太就只剩你爹一个儿子！即使往日里嘴上骂个不停，也不过是恨铁不成钢，唯一的儿子，哪能不看重。你这么做，是想让老太太气死去！”

　　“我错了！我知道我错了！可是，我那会儿真的不知道，也真的不懂那么多！我就是害怕，害怕我好不容易进的李家，他们又不要我。我……”

　　谢瑶捂面哭了起来。

　　这下我骂都不好骂了，递了块绢帕过去。待她不哭了，示意她继续说。

　　“我本来是想着，她一个外室，接进府里也只是个妾。只有两个女儿，没有儿子傍身。我母亲是明媒正娶的嫡妻，膝下还有我弟弟。我弟弟即便年幼，总是独子。她们一房怎么都越不过我们去。”

　　“我在彭城时，回过几次家，她也还算老实。日日伺候我母亲。可是，待我回京之后，便传出她有了身孕。我正着急，没过几日又收到封信，说她的孩子没了。”

　　我眉头一皱，“这么巧？”

　　“是啊！这么巧。我娘那性子你是知道的，自她怀孕之后，我娘就闹得没停，甚至亲口说出有本事怀得上，也不知道有没有本事生得下来的话。所以，我爹认定是我娘动的手。哭着闹着去和老太太说要休妻。还闹到族里去。”

　　“你猜最后怎么着！后面竟然是那女人出来说是自己不小心滑了胎，和我娘没关系。把这事给压了下来。可没过多久，我弟弟便没了！”

　　我一慌，刚断在手里的茶杯便掉了下来，“你……你说什么？谢琰他……”

　　谢瑶闭上眼睛。

　　谢琰比我小十多岁，是二叔二婶的老来子，从小护得很。拘在二房，生怕他吹了风。我与他不论前世今生都没什么交情。但过年过节也见过不少次，长得粉雕玉琢，十分可爱。怎么就没了呢！

　　我努力回想前世究竟有没有这个事。可怎么也想不出来。前世老太太过世后我才回的谢家，对谢家没有任何牵挂，自此断了往来，也不曾打听过他们的消息，竟是一无所知。

　　谢瑶凄然一笑，“我娘在生我弟弟的时候受了苦，此生不会再孕。我劝我娘说，谢家不能无后。弟弟去了，再伤心人也已经不在了。我给我娘出主意。让她去和老太太说，从族里选信得过的孩子过继。”

　　“老太太也想着为大伯过继一个。毕竟大伯无子，你又……你又回苏家了。大房这一脉可谓是就此断绝了。可谁知，那女的竟然也敢插手过继之事，在过继的人选上动手脚，要换成向着她的人。老太太和我娘怎么会肯。”

　　“偏偏我爹被我娘压制了一辈子，在这女人的事情上却完全变了个样。事事依顺着她。被她牵着鼻子走。为了她，连老太太都杠上了！如今家里这事是一团乱。我在京里鞭长莫及，便想着让我娘把过继之事先放一边。”

　　我算是听明白了，“这么大的事情，怎么我一点都不知道？”

　　谢瑶看着我，“老太太年纪大了，可心里却明白的很。她知道京里形势复杂，担心给你添乱。对你，从来是报喜不报忧。恐怕这些事情，在同你的书信中，她是半个字也没有提过的。”

　　我一时有些怅然，这么大的事情，我一查便会知晓真假。因此谢瑶不会用这种手段来欺骗我。我有些怨怪自己。若我有心一些便能发觉每次老太太总只说好的。若我在意些常派人去谢家看看，说不定也早就知道真相了。

　　谢家即便人人都待我不好，可老太太却待我不薄。我怎么就这么大意了。

　　“你现在是想，让我写信把他们叫过来，在京城，有我看着，那女人再有能耐，也翻不出大浪来，是吗？”

　　谢瑶重新跪了下来，“那女人厉害的很。若再这样下去，我怕连我母亲和老太太的性命都会不保！”

　　我心中一惊，不敢相信，“总不至于。”

　　“可万一呢？我弟弟是怎么死的？恐怕也只有我爹相信我弟弟不过是受了风寒。老太太为此下狠手要拿女人的命，可结果呢？她还不是在府里作威作福？你信她会毫无芥蒂，善待老太太？”

　　“好！即便她不敢朝老太太动手。但是，有她在，除非她自己能再生出儿子来，否则，她不会允许我爹的任何女人再有孕。即便是过继，她也是不肯的。

　　她是想着将谢家的财产全掌控在手里，将来给她的孩子。否则，她插手二房过继的事也就罢了。何必还插手大房？不过是担心到时候分薄了财产罢了。你忍心看着谢家绝后吗？”

　　我身子一晃，不得不说谢瑶很懂得怎么抓我的心。谢家二房的琐事，我是不愿理会的。我关心的只有老太太。而子嗣是老太太最为看重的。我确实无法做到眼睁睁看着谢家绝后。

　　谢瑶见我如此，趁热打铁说：“我曾去过信，老太太和我娘是答应来的。可那女人不想，于是撺掇着我爹不来。她想必也清楚，只要来了京城，她行事总会受制，不如在彭城的日子了。”

　　“我本想着，我爹既然不肯，能将老太太和我娘接过来也是好的。可我爹不让。我爹他居然不让！这一定是那个女人唆使的！”

　　我大怒，“这谢家到底是谁说了算了！”

　　谢瑶看了我一眼，“当年我爹闹出外室，还让外室进了门。老太太便大病了一场。后来又有我爹休妻，我弟弟之死的事情。老太太连连病倒。如今身子骨一年不如一年，早就不是当初能将府里一切掌握在手心的时候了。我娘又如何是她的对手。”

　　我对着谢瑶咬牙切齿，招手唤熙春取了笔墨来，再将阿东叫过来。将谢家的事情简短同他一说，吩咐道：“我呆会儿同白总管说，让白总管派一队人去彭城。你和阿西跟着去。以防万一。

　　我会知会梁大夫一声，梁大夫与你们同行。到了谢家，先让梁大夫给老太太瞧瞧。不论如何，都要把人给我接到京里来。若是那女的使坏……”

　　谢瑶嘲讽一笑，“她不过是仗着我父亲撑腰，老太太身子不好做不得主才能在府里称霸王。你只需扯个谎，说如今每三年一次的官员考核到了。有不少会升迁或调任。也有不少闲职会放出来。来了京里也方便到时候可以捐个官。有了官身总方便些。我爹再没有不愿的。”

　　我惊讶地看着谢瑶，果然与往日不同了。这些事情，往日的她是怎么也想不到的。而且这话说的委婉，给了谢奎错觉，仿佛我会罩着他，帮他弄个官。可实际半点也没承诺。

　　我一叹，士别三日，刮目相看。这三年来，谢瑶的成长不可估量。也不知是受了多少委屈和苦难才一步步跌跌撞撞地走过来，将往日的性子和棱角都磨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