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避是解决不了问题的。因此在红绸的事情解决之后，下一个便是孙嬷嬷。

　　韩续在离王府一条街的万花胡同买了个宅子，宅子不大，但是孙嬷嬷住倒是都够了。丫头下人都是精挑细选的。

　　主院铺了地龙，又设有火墙。冬天也不会冷。孙嬷嬷身有旧疾，每逢刮风下雨天气便是关节骨疼痛难忍。这样的环境倒是十分适合她的修养。

　　我们去时，孙嬷嬷正在发呆，看到韩续眼里全是欣喜。

　　“王爷！”

　　“嬷嬷这两日过得还好吗？若是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和外头管事的说。”

　　孙嬷嬷做出这种事情，不论初衷是什么，不论红绸是否成功，她都已经算是背主。对于这点孙嬷嬷似乎心知肚明。又或者她全然没有在乎过会有什么样的结局。

　　“我此前说过的，想给嬷嬷寻个奉养的人。红绸是不成了。嬷嬷若是有其他合适的，只需不是王府的人，不论是这宅子里伺候的，还是外头的孤儿，我都能应下来。”

　　孙嬷嬷愣了半晌，这是让她和王府再也不要有人员往来了。她面色突然变了，却不是因为舍不得王府，而是舍不得韩续。这是她一手带大的孩子。

　　我看着孙嬷嬷的模样，见她并不理解，又敲了敲韩续，开口道：“嬷嬷可有想过，红绸进的是书房，书房乃是府中重地。能在书房伺候的，哪个不是王爷的心腹。能进出书房，对书房伺候之人有调动之能的。除了王爷和我，也就只有一个梁德忠，再加一个你。”

　　让红绸闯入韩续的书房，本身已经是一大过错。孙嬷嬷急道：“老奴没有……”

　　“我知道嬷嬷没有别的心思。可是你如何保证红绸没有？若红绸并不是只想着爬床的丫头呢？若她是别人的棋子呢？”

　　孙嬷嬷皱起眉头来，我轻笑，“嬷嬷可是想说，红绸是皇上派过来的人，从小就跟着王爷了？嬷嬷觉得这样就可以保证红绸万无一失吗？若当真万无一失，红绸就不会在王爷已经同她言明了的情况下，还存着这样的心思，作出这样的事来。

　　嬷嬷可曾想过，若是别人利用红绸对王爷的这点私心，策反了红绸呢？嬷嬷又可曾想过，如果红绸那天送过来的汤里下的不是催情之物，而是别的呢？那么如今王爷可还有命在吗？”

　　这些孙嬷嬷不曾想过。我如今将一切剖开摊在她面前。孙嬷嬷面色苍白，瞳孔之中全是惊惧。她的身子摇摇欲坠，她不敢想象，如果我所说的这一切都成真了！那么就是她害死了韩续！

　　韩续信任她，可她却辜负了韩续的信任。

　　孙嬷嬷紧张起来，她开始手足无措，慌里慌张地上前上下检查韩续，“王爷，您没事吧？有没有……那药有没有……”

　　韩续摇头苦笑，“嬷嬷，我倘若有事可还能好好地站在你面前吗？”

　　孙嬷嬷松了口气，却仿佛被抽干了所有的力气一般，跌坐下来。

　　“嬷嬷，往后你就好好住在这儿吧。我每个月会让人送银钱东西过来。宅子里的事情你做主就好。若是有不能处理的，派个人去王府门房找梁德忠或是周祥都可以。嬷嬷如今不用管理那么大的王府，没什么事也可以歇一歇，有空闲的时候，可以去养善堂瞧一瞧。”

　　养善堂里头都是些无家可归的孤儿。韩续的意思在明白不过了。往后会继续看顾孙嬷嬷，但却不会让她在和王府有任何的瓜葛了。

　　韩续也不等孙嬷嬷回话，牵着我的手转身离去。孙嬷嬷在后头急道：“王爷！老奴年纪大了，住在哪里，有没有人奉养都不重要。是生是死也不重要。可是王爷，你不能有事。老奴说的都是真的。王爷是做儿子的，做臣子的，应当比我更了解君父，了解皇上。皇家就是如此。王爷，你……”

　　韩续并没有回答，只是淡淡地说：“嬷嬷，你说过我不是父皇！”

　　孙嬷嬷有些不明所以。

　　韩续紧接着又说：“正因为我不是父皇。父皇当年没能护住母妃，不代表我护不住阿芜！”

　　话音落，韩续踏步离去，再没有停留一刻，也不曾多说一句。

　　回府的路上，我询问韩续，“太后那边，你打算怎么办？”

　　“不知道！阿芜，我真的不知道！”韩续的声音带着一股浓厚的迷茫和无力感。

　　一个是亲生母亲，一个又是亲祖母。虽说太后未曾动手，但却可以说是幕后的始作俑者。可偏偏这个祖母也是真心疼爱过他。

　　“皇祖母身子不好，大约没多少时日了。”

　　这话有些忌讳，本不应该说的。韩续说这话时神色十分复杂，怕是连他自己也弄清楚这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

　　我也识趣地没有再问下去。

　　半夜时分，我与韩续正睡得香甜，莫名被人吵醒。

　　“周祥这时候找我，必然是有要事。我去看看，你继续睡吧。”

　　我胡乱点了点头，迷迷糊糊间看着韩续穿衣出去。似乎是确实比较急，周祥竟是直接来了后院，就等在门外。我看着韩续与周祥影影绰绰地身影。

　　他们说话声很小，我却仍旧听到了只言片语。

　　“不是都布置妥当了吗？怎么会……大批死士……大公子……不见了……”

　　大公子？能被周祥唤做大公子的只有一人，便是兄长。听得此话，我打了个激灵，所有的睡意全都烟消云散了。

　　“王爷！”我大声喊叫。

　　韩续的身影愣了会儿，挥手让周祥退下，开门进来，便见我已经穿好的衣服，正着急的穿鞋子。

　　“阿宝！是哥哥出事了？”

　　韩续按住我的肩，尽量控制着我身子的颤抖，“你别太担心。师兄武功不俗，又有我的暗卫在。不会有事的。”

　　“究竟是怎么回事！”

　　“王昭越狱想逃。在京郊遇上了前来杀人灭口的死士，师兄备考多时，压力太大，今日出京散心，一时误了时辰，没能入城。便在郊外将就了一宿。正巧碰上了。”

　　刑部大牢怎么可能是说越狱就越狱的，自然是有帮手。这本是韩续设计的一出局。按原来的剧本，兄长会救下王昭，将他带回来，顺便也会将韩昭揭出来。可偏偏除了状况。

　　“我本来以为，京畿重地他即便是要做也不能做的太大，闹得所有人都知。因此以师兄的本事，加上身边的护卫，应付绰绰有余。我不放心，还特意调遣了几名暗卫跟着。谁想到，三皇兄为了杀王昭，真是大手笔。竟是派出了大半死士。”

　　我的心狂跳不止，“我哥哥……”

　　“其他人都死了，师兄和两个暗卫不见踪影。想来必然是暗卫护着他逃了，只是……”

　　只是什么，韩续没有说，可我如何会不知道。韩昭的死士必然会在郊外搜索，我们必须赶在他们之前找到兄长。否则，兄长只怕就……

　　“我已经让周祥备马，这就带人去找。”

　　我拉住他，“城门早就关了，你以什么明目带人出城？你今日一旦出城，等郊外的事情传入京，别人就都会知道你早就得知消息，也都会知道，只怕王昭的越狱和他的死都和你脱不了关系！”

　　本来此事就是要隐秘做的，即便是让韩昭知道，也绝对不能让皇上知道。否则，韩续设计韩昭，此前在皇上心中建立的形象也就破裂了。

　　“可是即便如今事情闹大，死了不少人，可京郊毕竟是在深夜，要等消息传入京，我再以五城兵马司总指挥的身份出城，恐怕就来不及了。”

　　是啊！到时候就来不及了。如今明显是敌众我寡。兄长和两名暗卫尽管逃脱，却还不知是否受伤，情形有如何了。即便三人都完好，也不可能敌得过那么多的死士。

　　兄长觉不能有事！电光火石之间，我突然想到了谢家的庄子，刚巧是在那个方位。而老太太也还住在庄子上！

　　“老太太在京郊突然病重，我身为养孙女深夜前去探望在情在理。你不放心我，只能随我一同出京。顺便带上梁大夫！”

　　这理由再好不过，而且，带上梁大夫也可以避免兄长三人有人受伤。

　　周祥的速度很快，护卫随性。深夜道上无人，因此我们纵马狂奔一路顺遂，没多久便至了城门。便见城门那边有人与守门员谈话。

　　“这位官爷，我当真是谢家的人。我们家老太太曾抚养过安王妃，这是人人都知道的。老太太前些日子身子不爽利，便来庄子上休养。谁知从昨日开始受了凉，就更病了。到今夜就……官爷可否行个方便，让我进城同安王妃禀报。安王妃”

　　他的声音又大又急，似乎就要哭出来，可城门之地何等重要，他手里又没有我的信物，那守门的官爷如何肯应？

　　韩续下令让人开城门。我微微皱了皱眉头，我这头刚以老太太的名义出城，城门便遇上来禀报老太太病重的人，怎么会如此凑巧？

　　除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