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六）有何裨益

　　“你胡说什么呢，出去！”承彰有些恼怒，待卢庆植也没了好脸色。卢庆植放下药，躬身行了一礼，肃然道：“陛下，宫女伤了龙体，岂能不追究责任？”

　　清簌急忙走上前去，怕被他凌厉的眼神所阻却而故意避开他的神情，几步走到他的身后。原来他后背上遍布着大大小小的瘀伤，或微红，或青紫，因为刚擦了药，有着刺痛眼睛的浓烈气味。心知定然是前天晚上自己的杰作了，她心虚地望了望承彰，俯身道：“奴婢知罪，还请陛下谅解。”

　　卢庆植点了点头，看了眼身边的皇帝。承彰依旧没有好脸色，瞪了他一眼，哼道：“谁让你多事，退下。清簌，既然知罪了，来给朕上药。”

　　清簌连忙起身应是，卢庆植眼见没自己什么事，便告了退。临走瞥了眼身边的小宫女，面上带了些笑意。清簌微微宽了宽心，理智战胜了娇羞，连忙拿了桌上的药瓶。那浓烈的香气熏得她有些头疼，眼睛更是有些刺痛。承彰久久不语，她心中忐忑，恍惚间下手似乎重了些，弄得他一声轻哼。她连忙放下药瓶，正巧他也回过脸来，不经意间的对视，二人都有些羞意。

　　“朕知道朕有些急躁了，你力气也小不到哪里去。不跟你说，就是怕你这诚惶诚恐的模样。这点小伤算什么呢，要不是晚上睡觉的时候有些难受，朕都不好意思跟别人说。”说话间，已将她的手抬起轻轻一捏。那麝香味染到自己手上，混合这她温柔的体香，竟也没有那么难闻了。

　　清簌红着脸说不出话来，只轻轻将他的手一挣，转身走了：“奴婢给陛下熬了清热降火的银耳薏米羹，滋阴养肺最好了。陛下快趁热喝了吧。”

　　望着佳人手中碗里清纯素白的羹汤，那股甜香扑鼻而来，不禁让人食指大动。自己穿好衣裳，他端起碗来，趁着还有些热度赶紧吃了一大口，不觉赞叹：“朕就是喜欢吃甜的，以后你多做些。”

　　“陛下，甜的吃多了也不好。甜的东西有湿气，吃得多了身上会长疹子，咳嗽还多痰。”她徐徐地劝道。

　　承彰连忙点头：“好好好，朕也没吃多少甜食，你也别念叨个不停，头都疼了。你这手厨艺，是在家中的时候学的？”

　　“家父不过是一介商贾，后来捐了个小吏，哪有那么多钱天天做这些。只因为衙门里有时设宴，奴婢去做帮工的时候，偷偷跟厨娘学的。要说自己亲自动手，这还是第一次。都是些微末之技，陛下见笑了。”

　　承彰摇头道：“非也非也，岂能说是微末之技？大户人家的姑娘从小便被要求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但依朕看来，却不及你们这些小家碧玉。女有四行，一曰妇德，二曰妇言，三曰妇容，四曰妇功。清闲贞静，是谓妇德。不道恶语，是谓妇言。服饰鲜洁，是谓妇容。专心纺绩，洁齐酒食，是谓妇功。不说女子需要端庄贞静，举止娴雅，相夫教子的技能却是不能荒废的。有些做大官人家的女儿，从小十指不沾阳春水，没见女红好到哪里去，整天就讲究那些邪门歪道，争权夺势、攀诬陷害，于持家并不裨益，朕素来看不惯。不过看不惯也只是朕一个人的意思，身为女子，若能懂些吟诗作赋，圣人之学，也是风雅之事。”

　　清簌听了他的话，似懂非懂，因听着像夸赞自己的，只勉强地道：“奴婢不懂陛下的大道理。奴婢只知道，从前不知道自己会进宫时，学的都是持家之道，如果嫁个普通的人，肯定不会被婆家嫌弃的。那些琴棋书画，对我们这些小门小户来说，倒没什么裨益。”

　　承彰闻言一愣，随即笑道：“虽然你说的也不错，但朕还是希望能有个懂朕的人。你要是也读些书该多好。否则别人借古人之语骂你，你都听不懂。”

　　清簌撇了撇嘴：“奴婢不过就是做事的，难道还得学着做文章不成？横竖奴婢也听不懂，那人岂不是白骂。”

　　承彰忘了当初教她读书习字的原因，只想着自己费了不少心力还讨不得好，早不愿意像当初那样教她认字。他本来就不是个有耐心的人，别人不愿意学，他也乐得清静。懒得再同她生气，他摇了摇头，微微一叹：“也罢，总有一天你会知道好处的。对了，还有件事要同你说。朕知道要你私下去照顾慕盈那个宫女令你有些为难，今后你可以去找新的代理尚宫帮忙，你替她求过人情，她一定会答应你的。”

　　清簌想了想，却理不出头绪：“陛下指新尚宫是哪位？”

　　“别给我装傻。”承彰回头瞪了她一眼，“松烟与依夏又不认识，怎么会平白无故地替她求情，只有你才会这样多管闲事。那次你救了朕，这个要求朕也是亲口答应过她的，就允了你，让她做尚宫吧。”

　　小年家宴那天，自己在明知惠淑仪献给他的葡萄美酒中掺了毒药的情况下，阴错阳差地饮了下来，中了很深的毒。事后才知下毒之人并非惠淑仪，她只是命心腹依夏在其中掺杂了壮阳之药合欢散，意图让承彰对送酒的宫女鸣樱产生好感，顺水推舟将其送给承彰，以巩固自己在宫中的地位。依夏误以为鸣樱为了争宠背叛自己，将合欢散换成了鹤顶红，却又良心发现，在最后一刻通知其换回来。送毒酒之事如果不是因为自己的介入，就是一个有惊无险的事件。然而被承彰发觉，便不能善了。依夏深知此事的严重性，便改口称自己下毒是奉了丽妃的意思意图谋害太子，并以此为条件要求之后的尚宫之位。承彰答应了她的要求，顺水推舟将丽妃打入冷宫。事后虽有变数，却不必再提。想必他也是对依夏多有顾虑，才一直不肯兑现自己的承诺。如今他帝位已经稳固，自然不必再顾虑一介宫女，又考虑到自己的功劳，才肯将当初的诺言兑现。

　　想到这里，清簌笑得有些心虚：“陛下明察秋毫，真是什么也瞒不过。如果有依夏的协助，奴婢就可以声称是依着尚宫大人的意思去探望宫女慕盈了。这样夏主子也不会多想。”

　　“你以后多叫她几声皇后娘娘，她更不会多想。”承彰冷笑着，也不知是真心还是假意。清簌头也不抬：“陛下，现在是细雪当值的时间，她刚才在门外都暗示了好几次了。奴婢暂且告退，还请陛下恕罪。”前日在她的再三申请下，御前由她与细雪宁容三人轮流当值，承彰禁不住她软磨硬泡终于同意。清簌深知谁在御前伺候，于他是无所谓的，可是细雪和诸多宫人的议论却让她受不了。要知道，总被人戳脊梁骨，睡觉也不会安稳的，宁容早这么说了。

　　承彰看了她一眼，不咸不淡地道：“那你下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