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书琴和云林又叫了一个据说精通打麻将的老嬷嬷过来加上阿乔凑成一桌。阿乔看着手下闪闪发亮水晶镶玉的麻将，一阵头晕，耳边云林还在给她解释。

　　“……听牌呢就是等你的牌都凑成了有用的牌，只要再加上第十七张牌就可以胡牌的时候，就是听牌......”

　　云林滔滔不绝地向阿乔介绍麻将怎么打，赵书琴时不时插一句，最后终于说完，云林问一句：“弟妹，明白了吗？”

　　“……明白了......”虽然明白了一些规则，却还是有些一头雾水。

　　“好！开始吧！”赵书琴一笑，三人手一同洗起牌来，阿乔也装模做样地跟着搓了搓麻将。

　　分到牌后，阿乔看着面前一排的麻将，头又晕起来，只能跟着刚刚还记得的规则，慢慢地出牌。

　　这次又轮到她出牌，阿乔想了想，手移向一个八筒，又停了一下，又移向另一个牌。

　　另一边的赵书琴虽然笑着，在桌上敲着的手指却已经出卖了她的焦虑，和新手打麻将，实在是最折磨人的。

　　为了排解无聊，赵书琴想了想问道：“三弟妹，你在别苑住的还习惯吗？”

　　阿乔终于打出一张牌，见她问自己，答：“挺习惯的。”

　　老嬷嬷出完牌，赵书琴迅速地打出一张牌，云林也几乎是立刻出牌了，又轮到阿乔了，阿乔心里轻叹一声，听见赵书琴说：“应该也是，三弟妹是南方人氏，虽然别苑都是洋房，但内里一应摆设都是参照南方的来。”

　　“碰！”赵书琴突然笑着打出一枚麻将。

　　其他三人都专注地看着自己的牌，房间安静了下来。

　　阿乔出牌还是那样慢，这次刚出了一枚牌，赵书琴突然又叫一声：“碰！糊了！”

　　接着赵书琴推到自己的一排麻将，看着三人微微笑。

　　“哎呀大嫂你怎么又胡了，次次和你打麻将都是你第一个胡！”云林笑着，似有嗔怪，却也只是虚演一下。

　　新一圈麻将又开始，阿乔仍旧晕乎乎的，赵书琴和云林说说笑笑，时不时问问阿乔几个问题，又让小丫头端了些茶点进来。第二圈下来，又是赵书琴胡牌。

　　她笑道：“你们呀让着我！”

　　就这样一圈又一圈打下来，阿乔记得是打到第四圈的时候，房间的门突然开了，几人看去，是翰尹推着翰墨来了。

　　“翰墨。“阿乔看向翰墨，像是看到救星一般，轻叫了一声，声音竟有一丝欣喜。

　　翰墨来到阿乔身边，翰尹先开了口道：“嫂嫂们！天色黑了！祖母让我们准备准备吃饭呢！”

　　天已经黑了？阿乔不禁无奈皱皱眉，竟然打了一个下午的麻将啊。

　　“圆桌已经在前厅摆好了。”翰墨淡淡道，又转向阿乔，“饿了吗？”

　　阿乔目光盈盈地望向翰墨：“是有些呢。”

　　“不急不急！这一圈打完再过去！”说完几人又开始出牌。

　　闻言，阿乔的嘴角不自觉地撅了撅，阿乔有个小习惯，只要有些不开心，就会撅嘴。

　　翰墨轻轻一笑，在阿乔身边低声道：“没事，我帮你。”

　　他会打麻将阿乔转头看了看翰墨，露出一个浅浅的笑。

　　轮到阿乔出牌，几乎是瞬间，翰墨轻声道：“三条。”

　　阿乔立刻出了三条。

　　“发财。”阿乔出发财。

　　“碰。”阿乔便碰。

　　每次轮到阿乔出牌，翰墨都是瞬间就能告诉她出哪张牌，阿乔乐得轻松，脑子似乎也没那么晕了。

　　十几分钟下来，翰墨这次忽然在阿乔身边轻笑道：“阿乔，胡了。”

　　阿乔眼睛一亮，看向其他人：“胡了！”却不见推牌。

　　身后一只修长的手伸过来帮阿乔推倒面前的麻将，笑意浅浅：“阿乔胡了。”

　　几人一同笑起来，赵书琴道：“三弟果然厉害啊！这一出手我们哪还有胡牌的机会！”

　　一局结束，终于可以离席，几人站起来，云林道：“三哥三嫂，你们先去吧，我回去梳洗梳洗就过去。”

　　“云林，我同你一起回去，三弟三弟妹，你们先去吧。”

　　言罢，赵书琴就和云林说笑着一起走了。

　　“我们走吧。”翰墨看向阿乔，阿乔点头，翰尹推着翰墨出了门，三人一同走着。

　　“打了一下午麻将，精神还好吗？”翰墨问道。

　　阿乔头晕晕的，出了门，被迎面的寒风一吹，清醒了很多，便答：“出来吹吹风也就好多了。”

　　“三嫂嫂可不知道，大嫂和四嫂打麻将可是能上一天的！”翰尹在旁道，“又是还能打上通宵呢！”

　　阿乔轻吸一口气：“那当真是......厉害......”

　　三人说着便到了前厅，前厅中央已经摆好了一张大大的圆桌，现在还没什么人坐着，只有布菜摆碗的佣人。

　　刚走到桌边，翰祺和翰荛便来了，打过招呼后，也在桌边坐下了。

　　略坐一坐，赵书琴和云林也来了，最后来的是翰老太太，众人站起来问好，翰老太太坐下后，才坐下。

　　年夜饭很丰富，八宝鸭，糯米焖甲鱼，红烧鲤鱼，桶子鸡，羊肉汤，五香牛肉，五谷丰登，竹报平安等等。

　　聊了些家常后，话题就到了翰墨阿乔身上，翰老太太问道：“翰墨，你的顽疾可好一些了？”

　　“劳烦祖母挂心，有罗医生照料着，好多了。”翰墨淡淡答。

　　翰老太太笑着点点头，看向阿乔：“阿乔，在别苑住的习惯吗？”

　　“习惯，劳您记挂。”阿乔答。

　　翰老太太仍是笑着，眼里却忽然多出一些更深的笑意，她看看翰墨，又看看阿乔，缓缓道：“是该为你们的婚事计划计划了。”

　　阿乔一怔，听见赵书琴在一旁说道：“祖母说的是！三弟三弟妹应该早日成婚，像云林一样给您添个孙子孙女儿！”

　　这次倒是换翰老太太一愣，问道：“怎么？云林有孕了？”

　　众人看向云林，只见她笑着，笑容里尽是满足和娇羞：“祖母，是前几天的事，医生说我有孕了。只是云林想等着胎稳了再告诉您的，所以才没说。”

　　“好好好。”翰老太太很是高兴，笑道，“书琴已经给我们生了个曾孙儿了，云林你再添个曾孙子也好，不过小女孩儿也是很好的，我们家呀都是孙子儿子，添个小女孩才好。”

　　翰老太太这么一说，阿乔才发现从翰墨的父辈到翰墨这一辈，都是男丁。

　　众人说了一会儿玩笑话，阿乔松口气，总算是把话题带过去，忙喝口茶。但翰老太太突然话锋一转，又回到翰墨阿乔婚事上去了：“下午啊，我和翰墨还有哥几个商量了一下，挑了几个黄道吉日，等会儿吃好饭，我们再说说。”

　　阿乔只能应下来，翰老太太才又和别人说话去了。

　　已经和翰墨讨论过了吗，阿乔转头小心看了一眼翰墨，翰墨正夹着一块肥美的鱼肉，放到了阿乔碗里。

　　“吃点鱼。”

　　翰墨今天穿的是白色衬衫，黑色外套脱下挂在一边，前厅里燃着炭火，很暖和。白色衬衣让他看起来更加干净，衬衫上金色的袖扣却显得他清贵十足。

　　阿乔吃下那块鱼肉，若有所思，翰尹却在翰墨那边探个脑袋过来，看着翰墨嘻嘻一笑，对阿乔道：“三嫂嫂，你和三哥哥什么时候可以给小尹生个小妹妹啊？”

　　“……”

　　阿乔无言，翰墨却是微微一笑，不明意味。

　　“那三嫂嫂，你和三哥哥成婚的时候，全北都的人都会来么？“翰尹双眼放光，望着阿乔和翰墨。

　　听到成婚生孩子这几个字，翰墨还在自己旁边坐着，阿乔觉得脸有些烫了。

　　翰墨轻吟一口茶，对上翰尹期待的目光，声音淡如水：“柳家小姐一定会来。”

　　阿乔听得一头雾水，向翰墨看去，却只见翰尹羞红了脸往后一缩：“三哥哥你说什么呢！”

　　翰尹马上又附过来低声道：“我和柳思雨没什么的！”

　　阿乔登时明白了，不禁莞尔，原来翰尹已经有心上人了，十三四岁的年纪，正是春心萌动的年纪。

　　翰墨点点头，轻轻“嗯”了一声，嘴角却仍噙着笑。

　　原来翰墨还会开玩笑呢，阿乔倒是第一次见到。

　　年夜饭吃到一半，天已经极黑了，应该离新年没多久了，阿乔觉得有些困，离席去洗了个脸清醒一下，出来的时候却听见右手边有人边说这话边过来，阿乔略一想，又退回了房间，声音听得清晰：“大哥！这件事真得说了！老太太现在情况已经不太乐观了！若是......那到时候翰家就只有翰墨能做主了！”

　　“你以为现在是个好时机？上次和翰墨说的时候，他当场就驳回来了！今天他又在场。”

　　“可是就在这两天了！明天就要给个答复了！”

　　两人似乎在近处停住了，声音压得更低：“急什么！得等翰墨回去了，我们再和老太太说，不然一点办法都没有！”

　　“唉！真不知老太太老太爷为什么让翰墨做翰家的主！你知道上次黄城在易荣会馆的事吗！我们翰家什么时候这么丢脸过！”

　　“得了翰荛，别旧事重提了，没意义。”他冷哼一声，“别说翰墨还没真瘸，就算翰墨是个残废，翰家什么时候又轮到你我做主了，总之你听我的，这件事成了，我们权力可就大了。”

　　“唉！”

　　“我们快回去吧！”

　　说罢，两人快步走远了。

　　阿乔从房间里出来，关上门，向着前厅走着，脚步好像重了许多。

　　刚刚那两人，显然是翰祺和翰荛。每次来翰家时，这里的每个人总是笑容满面，暗里却……听他们说，翰老太太似乎不如看着那么健朗，他们二人，也不像表面上看着这么亲切。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这世上的事似乎从来没有简单过。

　　阿乔回到席中，安静地吃着东西，耳边不时听见翰祺翰荛同翰墨说话，就是三兄弟其乐融融的景象。

　　阿乔看看翰墨，他端正地坐着，手里拿着酒杯，时而嘴角带笑，时而神情淡然，和席上的人说着话。

　　他看着，总是那么自然得体，万事妥善，极有礼貌修养的一个人。虽然看起来是一个疏离沉静，似乎不食人间烟火的人。这真是很大的反差。

　　“我吃的有些累了，起来走走，你们继续吃。”翰老太太站起来，“阿乔孩子，你陪我走走。”

　　阿乔于是站起来，走到翰老太太身边扶着她往外走去。

　　寒风阵阵，阿乔扶着翰老太太，在四通八达的廊上慢步走着，翰老太太看着天空，笑容挂在嘴角：“东西吃得惯吗？”

　　“很好吃。”阿乔感到翰老太太的步伐很慢，每一步都走得很辛苦似的。

　　两人走到一盏灯笼下，翰老太太突然停下来，道：“好孩子，让我好好看看你。”

　　两人停下，翰老太太看着阿乔，阿乔今天穿了一件绯红色的裙子，衬得肤白如雪，衣服颜色鲜艳，看着很是清丽的。

　　翰老太太仔细看着她，比起半年前，阿乔清瘦了一些，一张鹅蛋脸，饱满的额头，眼睛如同浅褐色的宝石般闪闪发光，鼻子很挺却也秀气，唇薄而小，乌发垂落至腰间，整个人是清雅沉静的。

　　“是个有福气的孩子。”翰老太太笑道，良久才收回目光，继续牵着阿乔往前慢步走着。

　　“你是个好孩子，翰墨也是，还记得我半年前和你说过话吗？你们能够在一起，都是缘分所至。”

　　阿乔微征，看向翰老太太，翰老太太神秘地看着她笑：“不可不信缘。”

　　两人又走了一会儿，便回去了，大家都吃的差不多，就等翰老太太回来放烟花了。

　　众人移至院子，院子里已经摆好了五门烟花，老太太让管家点燃了引子，大家站在院子里看着天，这个时候已经有些人家在放烟花了，噼里啪啦，十分热闹。

　　“嘭——”一枚烟花绽放在夜空中，阿乔望着天空，嘴角也不由自主向上翘。

　　天下共明月，天下共灯笼，还有天下共烟花。阿乔笑笑，临州的家里肯定也在放烟花了，只是今年没了她和哥哥陪在父母身边，不知道他们会不会感到孤独。

　　烟花放完，大家都准备散去，翰老太太问翰墨：“翰墨，天色晚了，你和阿乔要不要留在府里过一夜？”

　　翰墨答：“多谢祖母留我们，不过别苑的人都在等我们回去。”

　　“也好。”翰老太太笑笑，对阿乔道，“阿乔，代我问候亲家公亲家母还有亲家小哥新年安康。”

　　“多谢祖母。”阿乔微笑道，“您要多注意身体。”

　　翰老太太欣慰地点头，三人又说了几句，车就已经安排好了。

　　和众人道过别，阿乔和翰墨坐进车，翰尹还站在门口和他们挥手再见。阿乔和他挥挥手，车便开动了。

　　这时离新年大概只有差不多一刻钟了，周围时不时响起鞭炮烟花的响声。

　　阿乔突然想起今天听到翰祺翰荛的对话，犹疑了一下说道：“今天离席的时候，不经意听见……大哥和四弟在说什么事情，要告诉老太太……我觉得，应该要告诉你一下。”

　　翰墨眸色一深，点头道：“我知道了，多谢。”

　　阿乔松口气，每次叫大哥四弟的时候，总觉得很别扭。

　　车子缓慢前行，阿乔靠在座位上，看着外面，家家户户挂着灯笼，现在这个点还有人在贴春联。

　　千门万户曈曈日，总把新桃换旧符。阿乔脑海中突然掠过这句诗，倒是很应景。

　　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就在旧年的最后一秒逝去时，四下突然响起震耳欲聋的鞭炮声。天空像一块巨大的幕布，被掀起，无数绚烂的烟花在空中绽开凋谢，都在共同庆祝这新年的第一天。

　　阿乔望着漫天烟花，心情也像是被点燃了一般，莫名开心起来。烟花倒映在她的眼睛里，像漫天的烟花碎成星光。她摇下车窗，一股冷风吹进来，阿乔轻轻伸出手，似乎想抓住天上的烟花。烟花还未落在手里，一片雪花却已悄然而至。

　　新年的第一片雪花。阿乔望着手心的雪花，耳边鞭炮声烟花声听得她头都晕了，像喝了酒似的，飘飘然，很舒服。

　　“冷吗？”

　　耳边响起翰墨干净的声音，如同融化在手心的雪花。

　　阿乔转头，天空的烟花照亮了整个大地，照得翰墨如同是在烟雾之中的慢慢清晰的画中人，星眉朗目，清贵摄人。

　　“新年快乐。”阿乔却答非所问。

　　翰墨望着她，阿乔的脸忽明忽暗，一双眼睛里有温柔的星光。

　　“新年快乐。”翰墨答，话语带浅笑，眸中迷雾散去，烟花碎入，明亮得如同水里洗过的墨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