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娘一到韩府,便要去拜堂,但由于韩棠昭姜采薇的父母都已不在了,所以只是拜了拜祖宗,新娘便被送入洞房了。
卧房门被关上,房间里只剩下姜采薇一个人,床上被洒了莲子花生还有红枣,映着大红色的床,有种暧昧的喜庆。
隔着薄薄的红盖头,姜采薇能看见屋里的陈设,卧房是长方状的,从房门口进来,左边是案几茶桌,再往里走几步右转,才是睡觉的地方。正对着房门的墙上贴着大大的“囍”字,案几上,摆了盛着花生红枣的喜盘,顶上用一个“囍”字剪花封着。
看着窗上贴着的“囍”字,坐在韩棠昭的床上,姜采薇才有了些实感。
她正兀自出神,前方倏然响起门被打开的声音,姜采薇抬头看去,透过红色的盖头,看见韩棠昭朝她走过来。
心跳开始失去控制般地快起来,姜采薇捏紧了衣角,韩棠昭已走到她面前。
他抬手揭去红盖头,看着带着凤冠的女孩儿,微微一笑:“还有很久我才能过来,戴着凤冠累吗,你可以拿下来。”
说罢便伸手要帮她拿下来,姜采薇握住他的手,一瞬又松开,摇了摇头,低着头小声道:“没事的,不累的。”
韩棠昭收回自己的手,两人沉默了一会儿,他抬脚欲离开:“如果饿了,就让人送点吃的进来。”
姜采薇仍是低着头,点了点头,羞的满面通红。
韩棠昭走到门边,却听见屋里传来一个声音:“棠昭哥哥。”
“嗯?”手放在门上,没有推开。
“少喝点酒,伤身的。”女孩的声音轻轻柔柔,无限娇羞。
“好。”推开门,韩棠昭轻轻应一句,便离开了。
卧房又重新陷入微妙的安静中去。
棠昭哥哥,刚刚问自己累不累,是在关心自己吗?姜采薇凝视着自己的手,甜蜜地笑了笑。又在心里想,当然是了。
她不能不戴凤冠,虽然,凤冠很重,戴着很累,但是,她是新娘呀,新娘就一定要戴凤冠不是吗。这是一种仪式,仪式完成了,她才完完全全会成为棠昭哥哥的新娘。姜采薇莞尔,伸手抚摸着床上的莲子花生,又笑了。
外面的宴席已经进行到白热化的程度。
韩棠昭已经喝了很多酒了,但是他没有一点醉意。
太阳已经落了山,春天的夜是微凉的,有一种舒适的惬意。
韩家喜宴的筵席延伸而去,连韩家外面的那两条路上,都摆上了宴席,仅留出一条供路人车辆通行的道。路上的宴席自然是用来款待祝福姜韩联姻的路人的,摆摊的人早早收了摊,带着一家大小来吃酒席,还有孤寡老人和孤儿被韩府接来一同吃酒席,席上的每人都能得到五个银元的喜钱。形形□□各式各样的人,今天在这里欢聚一堂,共同祝贺这一场盛大的婚礼。
多年之后,北都人一提起婚礼,无不想起姜韩这场豪奢的联姻。
韩府内,席上坐的不是手握重权的各路军阀首领,便是身居要职的政府官员,更有富甲一方的商栗大户。
韩棠昭又敬完一桌酒,管家在身后轻声问道:“少爷,要不要喝一些醒酒汤?”
韩棠昭摇了摇头,把酒杯递给管家,管家会意,又给他斟上满满一杯酒。
环顾四周,韩棠昭似乎在找什么人。很快又转回了头,握着酒杯的手也没那么用力了。
他明明知道翰墨不会出席婚宴,可他还是心存一丝希望。
当然,他不是希望看见翰墨。
如果她在的话,是不是会生气。一如往日,捶着他的肩膀,一张小脸如芙蓉般清丽,不管是什么神情,他都喜欢得紧。
明明知道,自己和她已经不可能了。明明清楚地知道,现在她是否原谅他还说不准,阿乔,不会原谅他的,他了解她,所以知道。所以,他也知道,她也正爱着他,无关其他,无关原谅不原谅,她肯定是爱着他的。
他记得那次,因为一些事惹得她不开心,两人好几天没说话,终于他忍不住,把她拉到某个僻静的角落,不管她愿意不愿意,他用力抱住她。
“你干吗。”阿乔还在赌气,手却安静地放在他的肩膀上。
他笑了:“有人明明爱我爱的不行了,还装作无所谓的样子。”
阿乔抓起他的手就咬,他忍着痒道:“哪来的小狗!”
换来她在怀里轻轻蹭着,他知道,她消气了。
她从没真的生过他的气。
韩棠昭看着坐在席上的人,浅笑一直没变过,只是眼神中透出一种落寞,很快整理好自己的情绪,落寞一扫而空,他依然是那个风采翩翩的新郎官,端着酒杯走向下一桌。
天空是灰紫色的,夜拉下了帷幕。
“碧云天……黄花地……西风紧……”紧闭的大门里,翰青柳仍在唱着这出《西厢记》,又是离别的这一阕,悲情满溢的嗓音在夜幕下愈加悠长。
“北雁南翔,问晓来谁染得霜林绛?”他一个转身,望着天空长叹一声,却没继续唱,翰青柳安静地站着,听见门口传来微弱的声音,像是有人在哭。
“佳人……”他的眼睛突然亮了。
翰青柳疾步走到门边,动作又是如此的轻柔。
抽泣声就在门后,翰青柳的心一下一下,跳得剧烈。
“吱——”门被推开。
翰青柳急切望向坐在门槛上的人:“佳人!”
笑容却凝固在嘴角。
女孩一惊,连忙站起来,双手胡乱地擦着脸,低着头看不清脸上的表情,翰青柳听见她惊慌的声音:“对不起,我马上就走。”
不是佳人。他有些失望。
女孩说完便转身朝小径的另一头跑去。
“进来吧。”看着少女远去的背影,翰青柳提高了声音。
他见她的身体都在颤抖,是遇上什么伤心事了吧。
“过来吧。”翰青柳的声音里透着无奈。
女孩转过身,慢慢地走过来,低着头,很落寞的样子。
走到门口,在灯笼的映照下,翰青柳认出了她,是那位陆小姐啊。
喜宴接近尾声,大路上的宴席散得都差不多了,只剩下韩府的人在收拾。韩府内,众人还在喝酒,军人最是会吆喝,在饮酒上也极为豪爽。林氏军阀的都统正拉着韩棠昭,不停地往韩棠昭酒杯里倒酒。
韩棠昭已经有些醉了,眉眼间都带着醉人的笑意。一杯下肚,酒狠狠地灼烧着胃。韩棠昭皱了皱眉,又喝下一杯。
“韩都统!够男人!”林正邦用力拍着韩棠昭的背,大笑着和韩棠昭碰杯。
管家在旁担忧地叫人去熬第二炉解酒汤,韩兰昭见状只好上前笑道:“林都统,饮酒伤身,您也少喝些吧!”
“韩小爷!这就是你不对了!韩都统大喜的日子!你怎么扫兴呢!”林正邦粗鲁地拍拍韩兰昭的肩。
奈何韩兰昭只是个温和少年,遇上这喝醉酒的兵,竟也是无话可回。
林正邦的手臂忽然被人拍了拍,他看去,酒立马醒了一半。
“姜……姜都统。”借着酒意,林正邦大声朝姜瑞恩道,满嘴酒气。
姜瑞恩的眉似乎皱了一下,见林正邦立刻将手收回站到了一边,笑了笑,他上前一步把手搭在韩棠昭身上,大声对着庭院里的人说道:“各位。”
众人循声望去,姜瑞恩继续道:“今天,我妹妹和棠昭结为连理,我这个哥哥很开心!”
姜瑞恩的声调再奇怪,也没人敢笑。
他看了一圈在座的人,接着笑道:“从今往后,姜家,韩家,就是一家人!姜家的东西,就是韩家的,韩家的,就是姜家的!”
他说的祝语奇怪,众人听得一头雾水,这意思像是说姜韩要合并吗?传闻是真的吗?
韩棠昭噙着笑转头看了姜瑞恩一眼,姜瑞恩也看了看他,眼里的笑是愉悦的。
“我们举杯,一同祝福他们!”姜瑞恩再次拍拍韩棠昭的肩,大笑着举起酒杯。
众人也举杯,一饮而尽。
夜风吹过,又喝了一轮酒,大家都尽兴陆续离席。
韩府的人开始收拾庭院,韩棠昭在椅子上坐了一会儿,姜瑞恩端着酒杯过来。
“棠昭。”姜瑞恩的眼神仍带着那种愉悦。
韩棠昭勾了勾嘴角,端着酒站起来,看着他。
“好好对采薇。”姜瑞恩挑眉,狷狂之态毫不掩饰。
两人碰杯,韩棠昭喝下今夜的最后一杯酒,眼神也像是醉了一般,仿佛又带着一丝□□裸的挑衅:“我会的。”
姜瑞恩随意把杯子扔在桌上,便和周君尧说说笑笑着离开了。
韩棠昭脱了外套,松开脖颈处的两颗扣子,重新坐下,闭着眼睛。
“少爷,解酒汤。”管家将解酒汤放在桌上,“少爷,该入洞房了。”
韩棠昭睁开眼睛,似乎是有些清醒了,眼神也明朗了许多。
喝了解酒汤,韩棠昭站起来,看了看一片狼藉的酒席,沉声道:“头有点疼,我先去洗个澡。”
管家很快让人烧好了热水。泡在热水里,方才喝下的酒气一点点发散了出去,头也渐渐不疼了,韩棠昭将水浇在脸上,许久,他才睁开眼睛。
洗好澡,换了干净的衣服,才到了卧房。
房间里点着红烛,很安静,他关上门,往里面走去。
姜采薇还坐在床上,还是那个位置,好像没动过一般。韩棠昭走过去,坐在她身边。
姜采薇知道他进来了,直到他坐在自己身边,都没有抬头,实在是,太让人害羞了,她的脸现在已经滚烫,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做什么,只好一言不发地坐着。
时间分秒地过去,姜采薇干净颈上一轻,她才抬起头,韩棠昭已经帮她把凤冠拿了下来。
他看着她,映在他眼睛里的光忽明忽暗,空气里满是暧昧的气息。
韩棠昭用指尖轻抚着她的脸,姜采薇觉得,身体的温度已经烫到了极限,她的呼吸已经乱了,手也不自主地抓住了床单。
“打一盆热水来。”韩棠昭笑着收回手,对外面高声道。
外面的人应了一声,很快便端来一盆热水,放在床边就走了。
门关上,姜采薇的心又开始快速地跳着。
韩棠昭用水打湿了毛巾,转过身来轻轻擦拭着姜采薇的脸。
姜采薇才想起自己的脸上还擦着□□,眼前就是韩棠昭的手,他的动作很轻。
姜采薇不自觉向他看去,韩棠昭的脸上一直挂着淡淡的笑,很浅,好像是喝醉了吧,他身上一股淡淡的酒气。
等她的脸被擦干净,韩棠昭将毛巾丢在盆里,转头看着她,姜采薇凝视着他英俊的脸,不知怎么的,就想起了做的那个梦,那个棠昭哥哥,和陆小姐的梦。
心里有股冲动让她问棠昭哥哥,他和陆小姐,是否真有其事,但到了嘴边却变成一句轻柔的“棠昭哥哥”,还有撒娇的意味。
她红了脸,见他仍笑着看着她,黑发上似乎有水光。
“头发怎么湿了?”她伸手去摸韩棠昭的头发,还未摸到,却已经被韩棠昭压在了床上。
韩棠昭看着她的眼睛,手握住她的腰,隔着衣服,她都能感觉到他手的温度,她的身体颤栗了一下,心跳加速。
“我刚刚去洗澡了。”他的声音带着笑意,那种慵懒的,暧昧的笑,眼睛如同天上的星星,让她沉醉其中。
听到这句话,姜采薇睁大双眼,脸倏地红了。
也是同时,韩棠昭吻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