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后鸾鸣 第六十九章:色字头上一把刀
作者:卢小乔的小说      更新:2017-10-14

  天已漆黑,暖阁里只点了两盏豆油宫灯,黄纱罩笼出淡淡的晕光。承瑞长臂一伸,揽住晚晴腰肢,道:“外面冷得很”两人紧紧贴在一起,他衣袖冰凉,夹带着殿外的清寒,引得晚晴一阵颤栗。她嗔道:“我穿成这样,你真不知道为什么?你是猪吗?”

  承瑞扳过她的身子,挑起她的下颚,竟笑了笑,道:“你从未如此主动,我当真有些不知所措。”晚晴小声嘀咕:“不仅是猪,而且是笨猪。”她红唇微启,自有一种清新俏丽,言语间满是娇声细语,让承瑞失魂落魄,此刻若晚晴让他去死,只怕他也会义无反顾。

  正所谓,色字头上一把刀。

  承瑞齐膝拦腰抱起晚晴,晚晴脸上羞红,上次与他共榻,还是刚回庄州之时。况且那日她醉了,丝毫不知感受。她挽住他的脖颈,闻着他身上的硝烟味道,是莫名的欢喜。

  她低声道:“你先把灯吹了。”

  承瑞看了她一眼,唇角抿出好看的笑靥,却直接把她放到炕上,又替她脱了鞋袜。他把锦被裹在晚晴身上,拂开她颊边的碎发,道:“护送太子棺椁的亲军明日启程,我今夜要处理好各地的通行令,还要给父王写奏折禀明诸事,实在不得闲空。”

  他出言婉拒,晚晴吃羞,装作毫不在意道:“那你赶紧做事。”一顿,作势要下炕,自言自语道:“我还是回去,指不定江无会找我。”

  承瑞按住她的手,道:“夜已深,你在这陪我也好。”

  晚晴望着堆积如山的折子,怅然道:“太子被杀,父王肯定不会原谅你,都怪江无做事鲁莽。”承瑞苦笑道:“如果是太子杀了我,父王一定会原谅他。所有不怪江无,即便江无不杀太子,我亦会动手。”稍一顿,又轻又柔道:“当时在殿中,他用剑指着你,我便想好了,如果他敢动你分毫,我定叫他碎尸万段。”

  他抚摸着晚晴脖颈上淡淡的伤疤,道:“还疼吗?”

  晚晴笑道:“早就不疼了,太医给我擦了药。脖子上只伤了一点点的皮肤,手上的伤虽然深些,但并无大碍。”她把手举起来,在他眼前晃了晃,道:“里面涂了黑色的膏药,我嫌太难看了,才让太医用纱布包着,其实一点都不痛。”

  承瑞抓住她受伤的手,捧在掌心里,道:“对不起,我总是疏忽你。”

  晚晴摇头,道:“你军务繁忙,脱不开身,又有太子遇刺,这些我都能理解,我不怪你。只希望,待一切安稳后,我与你能平平静静,像个小夫妻一样生活。”

  承瑞眼角湿润,扬起浅浅的笑意,动容道:“好。”

  半日后,庄王收到承瑞奏章,知道太子的棺椁已经从清宫出发,事情已成定局,不由又怒又痛,即刻写下御令命承瑞追剿清国残余势力,将其斩草除根。

  慕容狐见承瑞将御令压至文书最底处,不由问:“下一步,你打算如何走?”

  承瑞犹豫,半响都没回话。

  此时已至隆冬,寒风凛凛,滴水成冰。清宫没有晚晴的殿宇,她也不愿呆在宫里勾起前尘旧事,便一直住在当日卫子离为她安排的小院落里。院落虽小,却五脏俱全。天井里种着数株红梅,迎雪悄然绽放,隔着纱窗望去,朦胧间,犹如一幅素雅秀美的雪中梅花图。

  晚晴出门寻了静善一日,担心她没吃没穿,会挨冻受饿。如今父王不在,她自然而然的把自己当成了静善的长辈,要关心她爱护她,要对她负责。然寻了数日,丝毫不见静善踪影。

  待回到家中,还没脱下斗篷,便有人道:“长公主。”

  晚晴抬头一看,是江无立在梅花树下。她心中一喜,几步奔过去,笑道:“江无,我等了你好几天了。”

  江无看了看她的脖颈,又望着她的手,道:“伤好了吗?”

  晚晴晃晃手心,道:“已经好全了。”又问:“父王如何了?”

  江无淡淡道:“王上很好,已经安置妥当。”晚晴松了口气,道:“那就好,只要父王没事,凡事便都有希望。”江无眼中是异常的冷漠,比飘落的雪花还要冰冷,他道:“庄承瑞就那么好吗?好到让你什么都不介意,抛弃清国,抛弃王上。”

  晚晴眉梢一蹙,愠怒道:“我从未抛弃清国,更不会抛弃父王。”

  江无的声音高扬了三度,道:“他庄承瑞杀我百姓,破我城墙,毁我山河,你却对他不离不弃,还愿意为他死,你已经不是我认识的兆佳晚晴了。”

  晚晴道:“要攻打清国的人是太子,是庄王,承瑞身为王子,有他的难处。再者,父王懈怠国事已久,即便不是庄国,便是魏国,清国也总有破城的一天。相反,如果不是承瑞,你不可能救走父王,我也不可能送妃嫔们去东边,更不可能为清国保全血脉。你再去看看京州的百姓,虽山河破碎,但承瑞的军队从未为难百姓。百姓们依然可以安居乐业,平安度日。我相信我眼睛所看见的一切,所以才选择相信他。承瑞他有大胸怀,他要统一九国,让天底下所有的百姓都能免于战祸江无你相信他好不好?”

  她近乎哀求,江无眼中褪去了恨意,更多的是悲凉。

  他道:“庄承瑞要统一九国,将来清国会如何?”晚晴垂下眼帘,道:“苟且残喘本是权宜之计,将来的事,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此事太过沉重,令两人不知如何往下说,一时缄默。

  到底是江无先开口,道:“你在找二公主?”晚晴点头,遂将静善被太子污辱,在坤宁宫消失一事细细说了,末了道:“她养于深宫,根本不知宫外的艰险,我很担心她。”

  江无问:“你还恨她吗?”

  晚晴惘然一笑,道:“我从未恨过她,只是讨厌而已。”她定定注视着江无,道:“事到如今,你还愿意回到我身边吗?如果你不愿意,我放你走。”

  江无道:“你是我的主子,除了你,我无处可依。”

  逼近年关,宫中开始贴对联,置年货,诸位将士亦喜气洋洋。庄王陷于丧子之痛,全无心情顾及远征的将士,连过年都没有赏赐。

  承瑞做主从清宫的库房里拿出几箱金银珠宝,依官职的高低,一一进行例赏。数名清宫的老太监将四五箱金银珠宝抬至懋勤殿,交承瑞过目。承瑞略略扫了两眼,见一对龙凤纹的玉戒指翠色洁润,不禁心生爱意,便捡了放入袖中,又朝慕容狐道:“你去督办。”

  慕容狐应了是,领着太监们退下。

  承瑞起身换上便袍,随手拿了件大氅,便疾步往外。他骑马至晚晴住处,在门口撞见江无,便问:“你主子在何处?”

  江无面无表情,把门推开一条缝隙,道:“长公主,三殿下来了。”

  晚晴答应着,人已至承瑞跟前。承瑞高高的坐在马上,朝她伸手,道:“上来。”晚晴仰着脸问:“天都黑了,你要带我去哪里?”

  承瑞微微发笑,这几天他每天都会笑。

  他道:“我带你去逛夜市。”

  晚晴迟疑的伸出手,他用力一拉,让她坐到自己身前。寒风扑面,飘扬着细细碎碎的雪花,他用大氅把她裹进怀里。晚晴问:“这会子怎会有夜市?”

  毕竟,京州刚刚经历了一场浩劫。

  承瑞拉了拉缰绳,马蹄声声,他语气宠溺,道:“傻猪,今天过年啊。”晚晴缩进他怀里,惊讶的回过头,笑道:“是哦,今天过年了,我差点都忘了。你打算带我去干什么?”承瑞不答话,双腿用力一夹,白马嘶叫,破风而去。

  街上热闹非凡,鞭炮声,呦呵声,声声不息。红灯笼挂满了整条街道,照得通火辉明。至一处酒楼下,两人停下步子。晚晴抬眼望去,三层高的木楼之上,挂着一道牌匾。匾的两侧挂着四只灯笼,照得红漆黑字异常分明。

  上面用楷书写着:百花楼。

  承瑞问:“你还记得这里吗?”人群在身侧川流如溪,晚晴却觉异常的平静,她道:“我当然记得。”她牵着承瑞往里走,早有小二上前引路。一路欢笑,晚晴道:“当时我初到京州,被父王从域林接入宫中,静善要出宫游玩,哀求我作陪,我不知深浅,竟答应了她。我当她是妹妹,对她又珍惜又怜爱,谁想到,她竟然为了让我出丑而处心积虑。”

  酒楼为圆形,中间有戏台,小二引着两人至三楼栏杆旁的酒桌,堆笑道:“客官来得晚了,底下的好位置都被人坐了。不过此处虽听不清戏文旋律,但视野极好,能一望到底。”

  承瑞挥挥手,道:“无碍,上几盘你们的招牌酒菜,打半斤女儿红。”

  小二爽利的应了是,欲要下楼,见承瑞身后跟着四五个黑衣男人,便问:“客官,你们要坐吗?”黑衣人都指望着承瑞发话,承瑞道:“坐吧。”几个黑衣人顿时乐开了花,大大咧咧往旁侧席位一坐,个个蹬鼻子上脸,都开始点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