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他过完，天都快黑了，忽见公孙泽急匆匆地走进对面的办公室。包正刚要跟进去，就见一拔拔的人前前后后、车水马龙地进出他的办公室，想是一整天不见人，好多事情都等着他处理。包正不由笑着摇摇头，有些同情起这个位高权重的年轻人，如果他有胃病，一定是累的。

　　于是按下心思开始研究那个文件夹。他查了几个，发现的确都是空的。他快速查看文件夹的根目录，基本以建筑的名称命名。他逐一往下看，拉到快最底下的时候，一个名字跳入他的眼帘：龙图阁。他立刻点击进去，打开到日级菜单后，果然都是空的。他一边琢磨着，一边无意识地往下滑动鼠标，列表的最后一个日期是20140111。他心中一动，因为其它文件夹都是到20140110，为什么这个会多出一天来？他点击进去，一时心脏都要不跳了：那里赫然有一个极大的视频文件，看时间，存储的日期是2014年1月12日——也就是在所有文件被清空后，这个文件按之前定义的流程才存进来——因此躲过那个删除指令，而得以保留了下来？

　　他点击这个文件，视频播放软件立刻启动——他几乎屏住呼吸等待着。文件没播，屏幕突然跳出一个窗口：请输入播放密码。他忙打电话给小q：“播放密码是多少？”小q道：“这个只有包董知道。”

　　包正踱入公孙泽办公室，马上意识到时机不对，但已来不及全身而退！

　　人事总监正垂手站在办公桌前，公孙泽就那么平静地坐在桌子后面，语调不高、声色不厉，却字字如刀、句句带刃地批评道：“……人事，要争取做到兼顾规则的同时，对人而不仅仅是对事；流程，则务必是即便有人参与的情况下，也能最大限度地对事不对人。如果做不到这一点，这些所谓标准流程还有什么价值？想不明白不要急着动手，动手就要保证你写下去的每一个字能经得起推敲，否则就是对你自己的时间和公司资源的极大浪费！我的要求不高，只请你充分认识清楚自己的工作重点和任务的关键所在。如果经验和资历不能保证你一次做对，请你用踏实和严谨保证至少不会明显做错。做任何计划前，先确定你的出发点没有错，有信心能至少回答我三个问题，再来找我。拿回去重做。”

　　已过不惑之后的人事总监噤若寒蝉地退去了。

　　公孙泽在包正异样眼光的注视下，反感地抬起眼帘：“找我？”

　　包正：“不。”

　　公孙泽：“到我办公室来干嘛？”

　　包正：“我来学习。”

　　公孙泽：“学习如何管理吗？公司有相关的培训。如果那些还不足以把你培训到适合你现在岗位的话，建议你回大学重修、接受系统的教育，以免祸国殃民！”

　　包正：“公司高管就可以这样置疑顶头上司的工作能力吗？”

　　公孙泽：“如果你不喜欢，可以辞退我。不过提醒你，根据公司制度，辞退二级以上管理人员，需要提前六个月书面通知到本人。门在那边，不送。”

　　包正终于忍无可忍地叫苦道：“你脾气这么怪，你家里人知道吗？”

　　公孙泽面无表情地：“我没有家里人。”

　　包正一怔，自己再不济、再缺少父爱，总还有一个真心爱自己的妈妈。一时不知怎的，看向公孙泽目光里不觉多了些亲近，厚着脸皮说：“我们现在住一起，也算一家人。我代表你的家人提醒你，人不可以这么冷酷得不通人情、这么强势得不讲道理，你知道吗？”

　　公孙泽面无表情地抬起头，相当正式地看着他：“每一个与我共事过的人，都知道我是一个非常讲道理、非常尊重人情世故的人。现在你这样评论我，是因为你并不了解我；如果与我共事后，你还这样认为，那只能说明你是一个没有判断力的人，你的评论就更不足为虑。所以，无论怎样，我应该可以原谅你。”

　　包正第一次发现这个世界上还有比他更能讲歪理的人，又好气又好笑：“这么主观的自我评价你都能掷地有声地用貌似辩证唯物主义地讲出来，实在佩服！不过我必须声明一点：我不想反驳你，甚至这里的人这么怕你，只是因为你表现得这么人神共愤的强势。”

　　公孙泽眼帘都不带撩一下地一笑：“这里的人怕我，不是因为我强势，而是因为我正直。”

　　包正眼睛一亮：“真的吗？我最喜欢跟正直的人合作了。”公孙泽习惯性地想反驳，但又不能说自己不喜欢跟正直的人合作，一下子卡住了，竟没还上嘴，不由瞪了包正一眼。

　　包正心里暗爽，故意岔开话题道：“你猜我今天有什么发现？”公孙泽低头签他的文件，全当没听见。包正知道他其实是想知道，于是故意卖关子：“不过，你这么忙，我看还是算了，改天你有时间我们再详细聊。”

　　公孙泽笔一停，两道剑一样凌厉的眼神笔直地射过来，包正以为他又要骂人，没想到他语调一转，却道：“你这么游手好闲，能有什么发现？我看还是省省吧。”包正正容道：“我可是包青天的后人，专门善长微服私访，你别看我这么走来走去，人间地狱、黑白两道的冤情，我是一鉴就明！”公孙泽“切”了一声：“你真当自己三只眼通神呢？”

　　包正笑得好温暖：“泽总，要不我们打个赌，我问你一个问题——就是关于孔雀集团的，我就在这个大厦里面发现的。你如果答不上来，就请我喝酒，怎么样？”公孙泽将帅气的眉毛一挑：“你还是先想想，如果我答上来了，你怎么说？”包正一拍胸脯：“我请你喝酒，怎么样？”公孙泽白了他一眼，恨恨地说：“那还是算了——输赢都得跟你喝酒，我才不上当。”

　　包正心下一笑：你还不傻呀？嘴上却道：“男人嘛，赢的是牌面！怎么样？敢不敢应战？”公孙泽一副姑妄听之的样子，往椅背上一靠：“说来听听，看正总有什么高见。”包正一笑，神神秘秘地说：“你知道吗？孔雀集团的所有关键建筑都是实时监控，并且全程录像的。”

　　公孙泽脸上一僵，怔怔地瞪着包正，一时竟没有说出话来。包正故意靠近他，悄声道：“你真的不知道？”

　　公孙泽对着他的脸，突然笑了：“我需要知道吗？包总裁。”那笑容说不出的阴气森森，在他一向英俊正气的脸上，别有一番邪魅的味道！包正一时还真有些不适应，往后靠了靠，才说：“你觉得都谁应该知道？别跟我说让我去问包董，我现在问的是你。”公孙泽坐正身体：“孔雀集团一向职权分明，专项专管。这件事不是我负责的，恕我不便评议。”

　　包正看着他的眼睛，突然一笑：“那，有没有兴趣陪我一起看？”公孙泽站起身，慢慢踱到落地窗前，看着窗外沉沉的天际，轻声道：“没兴趣。有什么需要我知道的，你直接告诉我就好。”包正看着他在夕阳下的背影，不觉微笑了。看来，他真的不知道，那么，他在担心什么？他在焦虑什么？

　　他一下子从椅子上跳起来：“你输了！走，一起喝酒去！”公孙泽无奈地瞪了他一眼，跟着他来到98层的酒吧。公孙泽平时看起来很严肃、很龟毛的样子，没想到，酒量还挺豪放。但三杯威士忌下肚，他发现包正好像是没有酒量——喝多少都脸不变色、心不跳的样子，不由问：“你到底喝了没有？”包正好笑地：“不带这么玩赖的！我们明明是对干，怎么就诬赖我没喝？罚一杯！”公孙泽酒品如人品，一口干了，斜着眼睛看包正，总觉得他不对劲儿，问：“你酒量多少？”包正一笑：“千杯不醉。”公孙泽以手按额，已然微带醉意，口中却道：“你这人除了无耻，还很爱吹牛。”

　　包正看出，他是因为最近身体不好，酒量肯定受影响，不然这些酒应该不会让他晕，否则以他的性格，绝不会让自己喝过量的。所以轻声问他：“你到底行不行啊？”公孙泽轻轻咳了一下，承认道：“有点晕。你让sherry帮我派个司机，送我回去吧。”包正一笑：“那么麻烦干嘛？我送你回去。”公孙泽盯着他看，包正的脸不由得就是一红，嘴上打茬儿问：“看什么？不会醉得连我是谁都不认得了？”公孙泽突然笑了：“一个大男人，还怕人看？”包正一时笑不出来了。

　　公孙泽的相貌本就出众，平日里板着面孔还好，显得持重，看上去也就老成些。如今在酒精的作用下，他的脸微微泛着红晕，平日瘦削的下巴看起来竟有些圆润的感觉，衬得目光也柔和地泛着水晕，一笑之下，说不出的蛊惑——这样的公孙泽，让人欲罢不能。

　　包正不由微微笑了，问：“你呢？怕人看吗？”如果他现在这个样子让人看了，还真得小心不要让人吃了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