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瑞鑫的答标时间略有延长，孔雀集团的代表小组还是按时出现在会议室外面。因此当刘丽华带领团队走出来时，一眼就看见等候区沙发上端坐的公孙泽以及站在沙发后面的包正。公孙泽一看到她就恭敬地起身走近，同她打招呼。刘丽华让团队的人先走，自己等着公孙泽走到近前，方道：“果然这出戏的主角应是你我。下面，就看你的表现了。”公孙泽一笑：“谢谢。一定不负所望。”

　　孔雀团队抓紧时间进场，发放资料、调整投影设备，争取把尽可能多的时间留给现场沟通。于是简短开场后，直接进入问答环节。基于拟定策略，面对任何深入的、刁钻的、挑战的甚至看似平常的提问，团队均以科学严谨、辩证唯物、客观公正的态度不偏不倚地应对，虽然没有让两类四方评委都满意，倒也没有谁特别不满意。如果一定务求精细地观察，评委中也许只有一个人，看似不那么满意，这个人就是赵训。

　　虽然始终没有提过什么犀利的问题，但他的眼神和表情说明，他对孔雀集团这种“中庸之道”的应对策略还是有些失望，也许他一直希望公孙泽带领的团队会有出奇上佳的表现，或者至少能提出一些观点和创新性想法，以对得起他们提出的那份超高报价，也不枉他煞费苦心地把孔雀和瑞鑫留下来、而避免掉一报价就被出局的命运。但是，至少从目前来看，无论是前一局的瑞鑫还是这一局的孔雀，都没有给他带来什么可以安慰一下自己这种努力的惊喜。

　　眼见着，一个小时的答标时间已过多半，这一局也将平淡无奇地翻过。赵训将目光转向窗外，看着窗前枝头上飞过的一只家雀，心里甚至感到一丝悲凉。评委们对着这种四平八稳的对答已经有些厌倦，似乎也没什么特别的问题要问这支参赛团队，于是将目光转向赵训，象是提醒他问最后一个关于报价过高的问题，看这只团队是否还会有超乎预期的表现，不然这一局就这么着了。

　　赵训收回目光，看了看眼前厚厚的标书，问了句：“如果没什么问题，那就这样吧。除非，你们还有什么想补充的。”他连问的兴致都寥寥了。

　　这时，一直没有说话的公孙泽站了起来，说：“我有一点补充。”

　　赵训有些意外、又有些期待地看着他，做了一个“请继续”的手势。

　　公孙泽走到前面，一只手插在口袋里，坦然面向评委、自己的团队及所有在场的人员，用他独有的低沉浑厚嗓音说道：“在各位专家和领导审议完竞标基本内容后，我想借用这十分钟向各位汇报一下我们在准备参与这次竞标的一些想法。

　　孔雀进入医药行业不到三年时间，我们的出发点是想进入医药这个关乎生命与健康的行业，除了考虑一个企业必要的商业发展目标外，私心里期望能够为这个城市做一些更有意义、更具社会价值的事情。

　　所以抱着学习、参与和推动行业共同发展的目的，我们在医疗及医药两大块进行了广泛的调研和分析，希望能更客观、有效地找出我们自身的定位和发展策略，但得出的结论却令人心惊。主要可以归结为两点，那就是医疗设备、尤其是高端的医疗设备，几乎全部为国外品牌把持；而医药市场，则近乎全军覆灭。

　　我知道，此言一出，在座各位就有十分的冲动来驳斥我为无端妄言。不急，这十分钟我来说，后面的时间都归你们，我的全体团队愿意用之后的十天、十个月、甚至十年，来学习、领会、实践您的指点，并将我们能掌握的每一点都贯彻到之后的日常工作和生产中去，让患者真正受益于今日您的点滴指正。

　　首先说医疗，高端医疗设备90%为日美品牌占据，中端设备60-70%为外国品牌占据，只有低端的才有中国品牌出现，占据大约50-70%的份额，但这一市场的利润占整个行业不到三分之一，因此流进中国企业口袋不到六分之一。因为这不是今天讨论的重点，所以在此不做详述。但如果您感兴趣，我非常愿意汇报我们请第三方研究机构完成的医疗市场高端设备调研报告。

　　其次就是医药，这也是我们今天关注的重点。

　　现如今一个常态就是，如果可以负担得起的话，患者也好、医生也好，会优先选择进口药，尽管这药会比较贵。其实在全球化产业时代，美国医药企业的制造成本并不比我们高，他们已经把大量生产转移到第三世界国家，因为贸易规则等原因，他们甚至可以拿到比我们在国内生产成本都要低的报价，但这不影响他们再以超高价格出口到我们这样的发展中国家牟取暴利。除了他们在医学技术上的领先地位而外，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是他们掌握了全球现代医药技术标准的制定权和话语权，在这套体系里，他们的产品毋庸置疑会看上去更合乎质量标准，让患者感觉更放心、吃得更安全。

　　尽管，所有人都知道的一个常识是，西药有很强的毒副作用，这一点即便在西方医学专业课上也公认不讳，所以他们从不鼓励用药。但这并不妨碍他们把大量的药品倾销到盲目相信西药理论的国家和地区，包括有着五千年文明和悠久中药历史的中国。一个残酷的现实就是，在这样的价格体系和标准规范下，中国药企该如何发展，甚至存活下去？更勿论未来的发展。

　　其实近十年中医无用论甚嚣尘上，但连它都无法自圆其说的一个基本常识，就是中医药副作用小，并且只有中医在八百年前就倡导“治未病”。而西方以通用电气公司为代表的厂商十几年前提出“earlyhealth”及后来的“earlyidentification”，鼓励大家早诊断，其实是为了推动大众多用他们的高端设备作早期检查，进而促使中国医院多采购和使用他们高端设备。而这些所谓低辐射量的设备事实上对人体是有害的，他们自己都不愿意多用！

　　过去的一个世纪在现代医学技术上，我们全面采用西方的标准，最后我们轮为产业链的末端，尽管全力追赶但始终在核心技术上受制于人。这里，我无意谈民族主义或者阴谋论，仅从医学理论的角度看，甚至在中药理念领先的地方，为什么我们还是要西方反过来教育我们？未来呢？我们是否有一线生机改变这一现状？

　　当然，这一局面不是一天形成的，它的改变也不可能一夕完成。但是，如果要改变，就得要发生，一步一步开始，或者，就从我们开始。或者，就从今天开始。

　　所以，我有一个梦想。

　　在中国，是不是可以有这样一个地方：她有强大的医学科研机构，有先进的生产配套能力，有现代的资本资源市场，三者结合可以让领先性的核心技术在产业化层面取得先机；同时，这个地方有区域甚至全国性的战略地位，进可组建面向全国甚至全球的供应采购销售网络，退有足够的本地市场保证良性循环，从而激发足够的潜能将医药发展成为当地的核心支柱产业；并且，这个产业在政府的支持下可以在产、研、学、商几方面建立激励机制，让医药产业可以形成小宇宙一样的产业生态链不断完善、自我生长，从而形成一种可持续的发展机制。

　　如果说，当今中国真的有这样一个地方，我相信，她就是德城。如果这种发展是可尝试的，那就是今天孔雀集团希望通过这次竞标方案汇报给各位专家和领导的。

　　在方案中，您可以看到我们的努力方向：我们与国内领先的科研机构合作，在保证现有药品的生产外，我们希望致力于探索基于中医药理论的现代医疗体系；孔雀有世界一流、国内领先的制造能力，我们计划将目前完全依赖进口的高端医疗设备，在三至五年内实现全部核心部件的国产化，中国可以造航天飞机、可以开发北斗系统，我们怎么就生产不了高端的精密医疗设备？

　　所以，在我们的方案中，这一切计划和报价包含的不仅仅针对三年乙脑疫苗的生产，它是我们基于科学客观的调研分析后，从发展的眼光看今天现代医药业的发展机遇，拟定的医药产业发展规划，那就是孔雀计划用三年的时间布局中国，成为中国医药产业龙头，并且全新的姿态走向国际。

　　我们需要你们的信心、你们的信任、你们的支持。给我们这个机会，我们希望能给德城、给中国医药行业、给世界每一个需要健康的生命，创造一个不再重复过去、一个新的机会。我相信，这不仅仅是我的梦想、孔雀的梦想，这是在座的每一位决策者、每一个德城市民、每一个中国人的梦想。”

　　他说完了，现场没有一个人动，直到一个人的掌声在会议室的最后一排清晰、有力地响起——是包正。他远远注视着傲然独立、面容凝重的公孙泽，不由起身为他鼓掌，哪怕只是他一个人、两只手的力量，他相信这会是全世界最坚定的支持！他要用自己的眼神、用眼神里毫不掩饰的赞赏和认同，告诉站在前面的那个人：你真的很棒！我为你的梦想而骄傲！如果这真的只是梦想，就让我们一起去实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