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蓝燕燕虽然也没怎么特别出众，但站在那里，自然有种冷静、平和、清纯的气质，不卑不亢、恬淡冲和，令人心折。

　　包正从来没有见过这样能在气度上吸引自己的女人，心中愈发好奇，但对这样的人，反而不想调侃敷衍，于是一本正经地问：“有什么事吗？”

　　蓝燕燕镇定自若地穿过他身旁走进来，顺手把报纸递到他的手上：“这个想必你看到了？”

　　包正接过，见是几份德城当地的报纸和一份全国发行的日报，引人注意的是，每份报纸在头版都刊登着同一条新闻——尽管角度不同，看上去都象是三流小报一样的标题：

　　-现世奇谈：狸猫古案有新说

　　-孔雀胆：病猫冤魂背后的传奇

　　-孔雀与狸猫：谁是真凶

　　-缄默玄机：内定的揭榜太子

　　-谁动了谁的奶酪

　　-……

　　包正快速浏览了一下，几份报道基本上把毒猫事件添油加醋地展现，并就背景的利益纠葛，从多方面作了部分基于事实、部分基于“知情者说”的推演，从而将评委的不作为和评审可能的妥协结论，勾划得煞有其事、跃然纸上。包正嘴角不由带上一丝笑意，看来陈立果然不错，事情办得“深合吾意”！

　　包正嘴角微挑，蓝燕燕已道：“是你干的？”

　　包正一愣：“你猜的？”

　　蓝燕燕用一种超冷静的眼光看着他，平静地说：“你是包正？”

　　包正只好点头：“这个猜对了——但应该不难猜到。”你猜到也不算什么！

　　蓝燕燕不被他的调侃表情所动，平静地转身走向餐厅：“还没有准备早餐吗？”尽管她并没有四下观瞧，包正确定她已经把四下扫描进眼里——并且她对每一件摆设、每一件摆设的位置应该都很熟悉。

　　她转过餐厅，径直来到那间从来没有人用的女士专用房间，站定在门口，气度从容地打量了一下，就转身走回到客厅。但就从她那一眼里，包正突然确定：她曾在这里住过——就是这个房间！

　　这时，她站在客厅的沙发旁，回头望向三楼——望向那两间卧室，尤其是公孙泽的那间，久久没有移动。包正注视着她的表情，说：“他太累了，还没有起。”

　　蓝燕燕眉宇间终于带上表情，关切地问：“有多累？他现在还好吗？他的身体，他的精神状态，他的一切都还好吗？”语气竟有些急迫。

　　包正开始时意外于她的超级淡定，现在不免有些意外于她突然的不淡定，当下回答：“你放心，他一切都好。需要我帮你叫他吗？”

　　蓝燕燕摇摇头：“不必。我不确定，他是不是想见到我。”她拿出一张名片，递给包正：“如果有一天，他……有事，你可以来找我。”

　　包正接过来，那是一个花店的名片——地址在另一个城市。包正含蓄地微笑道：“蓝小姐，你真是令人印象深刻，只是我不知道，我该怎么理解你与这里的关系——与龙图阁，与公孙泽，还是与孔雀集团？但显然，你不是一个陌生人。”

　　蓝燕燕有些意外他的解读，眼中却没有一丝惊奇的神色：“果然是包董事长的儿子，你很聪明。但是，我希望你可以比你父亲做得更好。”

　　包正兴趣更大了：“很高兴，你对我的期望更客观一些——是否可以具体说一下，你希望我在哪些方面做得更好？”

　　蓝燕燕用一种警示的眼神注视着他，严肃地说：“尽管你来德城不久，我能看出来，你把这里当家了。可惜，公孙住这里这么多年，都没有做到这一点。他的心在远方，所以他一直希望离开。你的父亲没有做到，希望你可以——给他自由。”

　　包正一直对这个女人抱有欣赏和渴望探究的好感，闻此言，所有好感顿时化为由内心深处生出的戒备与排斥，他的眉头甚至都没皱起，那女人居然道：“我对他的了解超过你，但你不必为此感到不快。这只是因为我了解他的过去，但现在来看，你更接近他的生活，所以你不用不平衡。”

　　包正淡然一笑，终于问出一个正式的问题：“你到底是谁？”

　　蓝燕燕怅然环视了一眼，转身走向大门：“你不必知道。如果他有什么事，你可以随时跟我联系。”

　　包正心中一动，看了眼手中的报纸，突然问：“你觉得他会有什么事？”

　　蓝燕燕注意到他的动作，站定了认真地说：“我想你父亲应该告诉你，永远不要在他面前提孔雀胆，这对于公孙泽意味着什么样的风险。我不知道从商业上你有多大的利益需要使用这种手段，但如果我是你，我决不会轻易触动孔雀胆。”

　　包正回想起那天提到孔雀胆公孙泽的表现，可以看出他的确受到巨大冲击，但是经过一下午的调整后，他还是稳定了情绪——这给了包正莫名的信心，他骄傲地说：“你错了，无论你把孔雀胆当成什么样的魔咒，公孙泽都要比你想象的更坚强。”

　　蓝燕燕用看小孩子一样悲悯的眼神看着他，说：“你去问陈立吧，让他告诉你。”

　　说完，蓝燕燕转身向外走去，包正刚要拦住她追问，偏偏手机响了起来——是常有庭的电话，包正只好先接电话：“常市长，这么早！”常有庭一向沉稳有力的声音此时拔高了八度不止：“你到底是怎么搞的？股价跳水、股市搞得一片惨绿不说，现在媒体上居然连篇累牍地大报特报孔雀胆狸猫案，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包正拿出一副有苦无处说的腔调来：“常市长，我也是早起才发现，这都是谁写的？简直是胡说八道！本来按咱们商定的，我们只是老老实实陪太子读书，最后让瑞鑫拿了标、您这儿也有了交待，我们就安安稳稳地撤了。谁曾想，不知道哪个脑残的非要多此一举搞个孔雀胆让我们出局！出局就出局，悄没声息地不选我们就是了，非要搞得天下人都知道，好象后面有多少重内幕似的，就算让我们出局也不用丢这么大人吧？”

　　常有庭也没有办法，只好说：“媒体方面，我会让市宣传部出面压下来；但是股市那边你马上想办法，不许再砸盘！”

　　包正赌咒道：“我疯了砸自己的盘子？我但凡有一笔余粮，我也得托我自己的市呀！”

　　常有庭道：“就你一只孔雀，我也不指望你托什么大盘！但不管你用什么办法，今天人代会就召开了，至少把你自己的股价给我稳住了，别让我在全国人民面前丢脸。”

　　挂断电话，包正一回头，却见公孙泽穿戴整齐走下楼来——包正忙看向门那边，发现门好好地关着，蓝燕燕已经离去。他突然希望，早上这一切都没有发生，那个女人莫名地让他感到担忧，尽管他不知道是担忧她说出来的那些话，还是由于她的出现可能带来的改变，总之他直觉这不是他期望的。

　　包正下意识地将报纸塞进沙发垫子下面，自己假装才从沙发上起来的样子。公孙泽没有注意他的表现，一边系围裙进厨房做早餐，一边问：“谁的电话？”包正看他的精神状态还不错，心情顿时好转，语气轻快地说：“当然是我们的父母官常大人了，他快被我们的股价逼死了，要我们无论如何在人代会召开前把孔雀股价先稳住。”

　　公孙泽将牛奶热上，烧上开水沏红茶，然后一边熟练地煎着太阳蛋，一边均匀地往面包上抹坚果酱，嘴上说道：“方天龙那边应该还没有动静，今天再下挫6%到8%，给他一些刺激，他会有所行动。”

　　包正突然意识到，刚刚自己接的可不是房间座机，而是手机，但公孙泽这样随口问来，而自己就那样自然地告诉他，原本应该是私密的信息，在两人之间却一点都不觉得冒犯或是突兀的样子，就那样自然而然地说出来——原来不知不觉间，他们已经是那样亲密而自然的相处了吗？这个想法让他没来由地觉得开心，就那样依着门框看看公孙泽做早餐的背影，都有些“好幸福”的感觉。

　　果然，市政府开始针对股市表态，甚至“国家队”下场托市的传言也象模象样地流传起来，但事实上，这些话根本不足以形成信心支撑。于是当天开盘后，孔雀以其超大体量继续带动大盘整体下行——尽管下跌速度有所放缓，但却看不到任何扭转的信号。全国人代会就在这样惨绿色的股市背景下召开了，德城真是一时“风光无两”，所有出席这一会议的德城领导的压力可想而知！常有庭再给包正电话时已经快骂娘了，要求他无论如何必须在二天之内止跌！

　　包正心下好笑，在泽总的计划下，看来自己还得再挨几天骂，正要把这个当作笑话讲给公孙泽听时，却发现端坐在办公桌后面的公孙泽正面无表情地盯着电脑屏幕，那表情——象是没有表情的人皮面具，透出一种碜人的沉寂，没有一丝活人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