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雀王朝之包大人来了 第179章 第一滴泪
作者:云静以致远的小说      更新:2017-10-14

  陈立的声音在残忍地继续:“这次受伤后我们发现,公孙泽基本不再说话了。他会对别人跟他的交流有反应,但只限于平静地注视对方,既没有表情、也不会有回应。后来,医生说,他可能是自闭。不是病理上的,而是心理上的自我封闭,就是他不想跟外界有任何的交流,也不关心外界的任何变化。他的心应该跟死了一样,不再有任何的波动,而他的脑也会渐渐变得如此。”

  包正屏住呼吸,不让话筒透露他的情绪。他仿佛能看到那时的公孙泽,他既无力改变孔雀王,也无法做到大义灭亲,甚至不被允许用逃避的方式离开这里,他能怎么样?他还能怎么样?与其无奈地看着这一些发生,不如选择活着死去……

  陈立继续说着:“当时包董很焦急,请来最好的精神科医生,都收效甚微。他让蓝燕燕又住回龙图,每天二十四小时为公孙泽作调整和心理辅导。但是,公孙泽就那样平静得象个死人一样的活着,象是并没有存在于这个世界上。日子就这样一天一天过去,从他受伤那天开始在大概有半年的时间里,他没有说过一句话。你无法想象一个正常人半年不开口说话,是一种什么状态?医生暗示包董,可以放弃治疗了。那次,包董没有骂人,也没有发脾气,而是把自己反锁在公孙泽的房间里,一个人呆了二天二夜。然后,神色如常地出来了。

  几天后,是公孙泽的生日,我记得那是2011年1月,应该是他二十八周岁的生日,董事长每年都会给他过生日。那年,大家都以为或许会有不同……没想到,包董还是象往常一样订了蛋糕、鲜花、葡萄酒,请了小乐队,龙图也被布置得很精致、明亮的样子。

  正总,其实视频后面还有一段,你可以继续播放。”

  包正只好点击,让视频继续播放下去。他快进跳过公孙泽被救的片断,画面一转,虽然还是龙图一楼的大厅,却是生日宴会的样子,有蛋糕、鲜花、葡萄酒,有小乐队,有坐在轮椅上的公孙泽。他消瘦得厉害,最可怕是他那双漆样黑、一向熠熠生辉的眼睛,此刻清澈依旧,却总象在向内望着自己的内心、而不是向外看眼前的世界,让人再难捕捉他的神采。

  孔雀王站在他面前——他就那么仰视着孔雀王,他的眼睛好象在看着孔雀王,或者说在那个方向上,眼里一点表情都没有,没有一丝色彩、一点活动的迹象,好象什么都没有看到。

  孔雀王平静地说:“时间过得真快,今天你二十八岁,转眼就到而立之年。我很想知道,再过三十年你会是什么样子。你站不站得起来其实没那么重要,关键要活着让我看到,不然我会失望的。”

  包正听着,后背一阵冰冷。如果当时公孙泽有在听,他的感受该是多么的绝望:你不会死。你就是瘫,你也得活着。再有三十年、甚至一生,就这么活着。因为我不会让你去死。

  公孙泽仍然没有表情,就象什么都没听到,只是平静地不带表情地看着孔雀王。

  孔雀王继续说道:“如果活着,你想选择这么瘫着、象个废人一样被人摆布地活着,还是象个人样儿,至少有手有脚、能走来走去、看上去象个自由的人那样地活着,这是你自己的命、你自己的选择,全部由你。”

  他说完,公孙泽仍然毫无反应。

  孔雀王突然一伸手,将一只银色的镜框放到公孙泽面前的桌子上——包正认得,那是公孙泽**头那只镜框!果然,孔雀王一按机关,镜框打开,里面弹出暗藏的那个小相框——相框里那个甜美的女孩笑意盈盈地望着公孙泽。

  就在这时,公孙泽动了。他的眼睛转动了一下,深深地望向那个女孩。这应该是半年来,他脸上第一次出现带有情感的反应!孔雀王的眼睛微眯着,注视着他的变化,却不动声色地保持着语音的平稳:“你的选择,是你现在唯一的自由。只是在你选择前,你自己告诉她,这是你的决定。要记得,你答应过她什么?现在,你就告诉她,你决定照这个样子替她活下去。”

  公孙泽凝望着那张笑脸,脸上由最初恍然的触动渐变而成沉郁的伤感,那伤感越来越深,他的眼中渐渐闪出莹然的雾汽,他的表情无辜又倔强、悲恸而绝望,他的嘴唇颤抖着,似乎想压抑住自己的情绪,又或者他已经不习惯自己有情绪,他就那样无法自抑地微微张开嘴巴,用颤抖着的双唇艰难地、轻声地说:“对不起……我听话……”

  话音未落,他眼中那般深切而沉恸的悲伤渐凝渐重,从他泉一般清冷的眼中溢出,在眼角凝结成珍珠一般剔透的一滴泪,因为睫毛承担不起的沉重和痛楚,终于不受控制地滚落,在他消瘦的脸颊上缓缓滑下。

  这是包正第一次看到公孙泽的泪,这辈子都不想看到的泪,哪怕只是一滴。

  孔雀王的神情微动,他在公孙泽的面前蹲下,注视着他的眼睛,轻声道:“我拿回那份副本,是不习惯入别人的局、给别人当棋子,尤其不想给鬼子和美国佬当使,并不是针对中国封锁这项技术、阻碍中**方的技术进程。我答应你,不做这个生意,我把文件交给你保管。你放心,好吗?”这个魔鬼一样的孔雀王,声音居然是难以置信的温柔,难道魔鬼的心肠也会被触动吗?

  公孙泽噙着泪,看着孔雀王,没有说话。

  视频结束了。包正挂断陈立的电话。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撑着走回97层,走回公孙泽的办公室。他没有开灯,而是僵直着走到沙发前,把自己放倒在沙发上。他侧着身,蜷成一团,死死地、远远地盯着公孙泽那把空着的座椅。

  他的心已经痛得麻木,甚至忘记了疼痛,只是一遍一遍地问:我该怎么做,才能补偿你?怎么办?那么多、那么多的伤害,都已经发生,我该怎么办?告诉我,我怎样做,才能让你的身体忘掉那么多、那么多的痛苦?你吃了那么多的苦,你该得到你期望的一切,你该得到世上所有的好,只要你要,我全都给你……

  时钟已经指向十二点,包正还没有回来。想着明天就走了,大周五晚上的都不回来陪他亲爱的妈妈,包妈已经由冷嘲热讽、到唇舌剑、到怨天尤人、最后都要怪罪到命运多舛上了!公孙泽几次拔打包正的电话都占线,发了短信也没回,后来倒不占线了,却是已关机。

  公孙泽有些担心,犹豫再三,决定给陈立打电话。他一般不愿意跟陈立这种孔雀黑道上的人打交道,更何况是问包正,自己先有些尴尬起来,假意“咳”了一下,才问:“那个,你知道正总现在在哪儿?”陈立更加心虚,小心地说:“他在孔雀大厦。”公孙泽心稍安,又问:“他在干嘛?”他的意思是为什么不接电话、甚至关机,但陈立一听更心虚了,立刻此地无银地表白道:“他什么都没干——好象在看什么重要的文件。”话一出口,陈立恨不能扇自己一个耳光,看来真不适合在公孙泽面前说谎。

  公孙泽将信将疑,但总不能把包妈一个人扔家里,自己去孔雀大厦找他吧?想着也许他真的有事,凌晨总会回来。谁知,直到第二天早上,包正都没有回来。公孙泽再次打电话给陈立,陈立只好交待:“他还在孔雀大厦——可能还在看文件。”

  公孙泽挂断电话,正迎上包妈气愤的泪眼:“还不回来是不是?我这个妈他是不想要了是不是?儿大不由娘,可他还没娶媳妇呢,就不要我这个娘了?他到底是不是我养大的?”

  公孙泽忙道:“不会,集团有事他走不开。这样,时间还来得及,您再等下,我去找他……”

  包妈一摆手:“不必。他知道我今天走,我跟他说过让他不必回来送我。我只是没想到,他真的就不回来了!这就是我的亲生儿子!”

  公孙泽忙道:“您误会了,他不会的。我马上打电话叫他回来。”

  包妈再次制止他:“不必。我有话对你说。你有时间吗?”

  公孙泽点头:“当然。”

  包妈道:“那麻烦你送我去机场吧。我不想见到他,正好我们娘儿俩说说话。”

  车上。

  包妈:“这次包妈来德城能看到你,包妈挺开心的。”

  公孙泽:“是。”

  包妈:“前两天他说,这个家太冷清,他不愿意回来。当时你不在,只有我。这话的意思我听得明白。”

  公孙泽:“他喜欢热闹,应该不是对您……”

  包妈:“你不用替他解释——我自己儿子什么性情,我比你了解。”

  公孙泽:“……是。”

  包妈:“我不说你也知道,我们母子之间没什么矛盾,如果闹得不愉快,一定是原则性问题。他小时候,他是我的天、我的地,他要怎样我都会顺着他。但是这次不一样,这不是小孩子过家家,也不是他从前喜欢哪个玩具,三五天就换换也无所谓。这是终身大事!包家就他这么一根独苗,他父亲又变成那个样子,我要对包家有个交待,所以在这个问题上我不可能让步,你说是不是?”

  公孙泽:……

  包妈:“我知道我催他他很生气,可你不知道我有多伤心!你没看到那天他在门口瞪我的表情,我感觉如果我不是他亲妈,他就会掐死我!过去三十年我们相依为命,我想不明白他怎么突然间就这样对我?这么多年这还是头一次,我觉得他不象我儿子,倒象一头狼,比狼还要凶残!我真的很伤心,从他三岁起我就一个人拉扯他长大,我容易吗?他怎么可以突然间就象变了个人一样?如果他变成这样,他还是人吗?”

  公孙泽:“您放心,您是这个世界上他最不想伤害的人。”

  包妈:“今天我走他都不来送我,我还以为他跟他父亲一样人性泯灭了呢!”

  公孙泽:“您是他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他说过,只有亲情这根纽带,从出生就不会改变。其它没有什么是不可改变的,都没有那么重要。”

  包妈:“他说的?他对你这样说的?”

  公孙泽:“是。”

  包妈:“有你这句话,包妈就不伤心了。”

  公孙泽:“他还是他,您和他之间,一切都不会改变。”

  包妈:“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小泽,你是一个好孩子,包妈知道你有多不容易,也知道你有多难。包妈会祝福你,你跟小正走的人生道路虽然不同,我希望你们都能很幸福。”

  公孙泽:“谢谢。”

  送走包妈,公孙泽一个人呆呆地坐在车里,象是忘记发动汽车、甚至忘记了时间,直到他下意识地伸手进口袋:那里有枚纸折的郁金香。白色的纸在口袋里太久,愈发象经久的信纸一般,不再挺括、甚至有些淡淡的黄晕,如同历经弥久的陈年记忆。他记起,蓝燕燕曾经告诉他,白色郁金香代表失恋,或者“没有希望的爱”……

  他的手指颤抖着抚平折痕,可以看清上面用仿宋体认真地写着:

  若爱请深爱,

  若离不远离。

  在意不在意,

  心要在一起。

  公孙泽默默地读着,眼角不觉莹然,象是突然间才读懂,这诗的含意……只可惜,一切都太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