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孙泽裹紧他的外套，轻声道：“很小的时候，我就在想到底什么叫‘两情不渝’？那时觉得从字面上讲，这应该是一件很美好的事情。（.l.)可是读古文时读到‘情深不寿’，不明白为什么这样美好的情感会不钟情于岁月、受佑于神祗？直到看到生活里这样的情感发生，它对人的心灵、理智、甚至整个人生的影响，它所造成的冲击远比它所能营造的幸福要更强烈、更持久。其实，它不过是人生众多情感中的一种，无论哪一种情感，都不能凌驾于责任之上。珍惜珍重，却不必强求，也许是每一个成年人需要秉持的感情准则。”

　　包正吃惊地盯着他，从来没想到在****中如此单纯的公孙泽，却原来在心底对感情竟然有着这样明确而冷酷的准则！

　　包正惴惴地问：“你所说的责任，是务必要遵循世俗传统吗？难道说，人的情感一定要被世俗所理解和接受吗？一定要有对错之分吗？”

　　公孙泽摇头，坦然道：“如果这种情感带来的是更加积极的人生，就要珍惜珍重，世俗接受与否倒不是最重要的。”

　　包正心头顿时亮了，他早知道公孙泽不是没有勇气和决断的人！那么现在，最大的问题就出在那个该死的责任上了！也不知道面瓜一样的南枫是不是“水到渠成”了？

　　晚上一个人时，包正迫不及待地给南枫打电话：“进展如何？到底怎么样了？”南枫沉默了一下，道：“她拒绝了我。”包正的心一下子就凉了半截，问：“你是求婚还是求爱？”南枫郁闷地说：“求什么都没戏，她现在全部心思都在工作上，简直跟中了‘公孙泽工作狂’的魔一样！我向她表白，她一概听都不要听……”

　　包正将信将疑地问：“你确定你方法正确？”南枫不甘心地问：“你有什么方法？奏效就行。”包正气道：“这有什么难的？请她吃饭，少喝点酒作铺垫。然后去一处浪漫的咖啡馆喝点咖啡提提神、培养一下情绪。然后，去最疯狂的酒吧看表演，这时务必把她灌醉，让她把手袋落在酒吧里。然后带她去最远的海滩——没人的那种，呆到深更半夜最冷的时候，跟她说这辈子你就认定她了，她如果不同意就不要管你，让你一个人在那儿呆到天明，你们俩就算掰了。多容易呀！”

　　南枫泄气地问：“她如果真走了呢？”

　　包正气道：“她没有钱、没有手机、三更半夜、只身一人在异国他乡最偏远的海滩正中央——你让她走她也走不了呀她还喜欢穿那么高的高跟鞋！更何况她是醉的，她还冻得要死，她本来就空虚寂寞身世凄凉得不行了，你说她不托付给你给谁呀！”

　　南枫终于有点底气了：“好，我就试这一次！”

　　包正急道：“老大：不是试，是不成功也要成婚！你就今天晚上最后一个机会了！时间宝贵呀我的兄弟呀！”

　　2014年6月24日。星期二。

　　第六审判庭里正在进行的是龙舟诉孔雀股权继承案，方天龙和庞吉代表龙舟，郑总代表孔雀，分坐两旁。方天龙是一副听天不由命的表情，庞吉自然是无可无不可的轻松，只有郑总略有些紧张地不时望向门口——他在等包正从另一边过来加入。

　　本来，对于孔雀来说，这一案基本就是陪龙舟玩票儿的，本意就是拖延对方提议新董事长候选人名单的时间，对于结果可说是全无意外——龙舟的申诉点本来就站不住脚！所以来时说好了，包正先出席相对比较重要的第四审判庭，那边结束了再尽快赶过来，最好是在宣判之前。现在审议已经开始，龙舟方面已经做完最后陈辞，包正还没有出现，郑总猜测大概就这么回事，可以直接收场了。

　　不想，这时一名书记员快步走进来，径直到法官面前低声说了几句。法官敲了敲木锤，宣布：“因特殊情况出现，本案中止审理。”

　　方天龙和郑总都是一怔，庞吉马上叫道：“法官，作为诉讼方我们有权利知道本案中止的理由。”法官冷冷地说：“你方申诉的情况不成立，所以中止审理。”庞吉忙道：“难道包正不继承公孙泽的遗产了？还是他不当董事长候选人了？”法官冷冷地说：“作为申诉方，你自己先去调查清楚了。”径直离去。

　　庞吉忙拉住那名书记员：“这位同志，到底发生了什么？”书记员表情怪怪地说了句：“你自己去旁边四庭看看不就知道了？”匆匆离去。

　　方天龙快速看了眼郑总——对方也是一脸莫名其的神情，几人不约而同抢向门口，冲向第四审议庭。

　　第四审议庭正在审议孔雀对德州公安局就公孙泽车祸尸检dn认证结果存在争议。正中的是位女法官，前面分坐着诉讼双方：包正代表孔雀集团，徐局长和刑侦大队李队长代表公安局。

　　书记官宣布基本案情后，公安局方面先出示了车祸后事故报告、dn检验报告、以及收到孔雀集团申诉后复检的dn报告——两次报告结果相同，均证明事故现场的尸体是孔雀集团执行副总裁公孙泽。

　　法官让书记官将几份报告转给包正，问：“这是复检后的报告，请问原告有什么问题？”

　　包正看着报告，问：“我想了解一下，一般公安系统做这样一份dn检测报告的流程是什么样的？”

　　法官虽然不明他的用意，还是转向被告席：“请被告方介绍相关流程。”

　　李队长只好详细说明：从死者生前的物品中取样，从尸体上取样，进行样本比对，出示报告结果。他一边说，一边气结：这么流程化的东西能有什么问题？这包正到底想干什么？尽管徐局长一再向他施眼色，最后他还是有些不满地发难道：“我们是严格按国家的标准流程执行相关检测的，两次结果均支持死者就是公孙泽这一事实，尽管我可以理解对方作为同事或者朋友的心情，但是我实在不明白，孔雀方面一再对已经科学验证的结果提出争议的依据何在？”

　　老实说，公安系统一直在分外力地配合孔雀集团，甚至在时间上一再加快进度，没想到对方不仅不领情，还对结果说三道四，搁谁也没法儿不生气！

　　包正却不为所动，问：“如果结果出现误判，你觉得可能出问题的环节在哪几步上？”——这问题简直是“请君入瓮”！李队长真是不想回答。

　　徐局长探身道：“这个问题我来回答一下。一般来讲，样本只要进入检验系统，其结果一定是真实的。所以，如果有可能出现失误，只能在两个环节：一是从尸体上取样本，一个是从死者生前的物品上取样本。为了避免出现人为因素，取生活样本与取尸体样本会由不同的人完成，并随机组两组样本进行分别比对，形成最后的判断。从流程本身上来讲，不存在某一环节出现失误、就可以导致结果误判的情况出现。”

　　包正一笑：“也就是说，不存在偶然性人为因素，或者偶然性系统误差，从而导致结果误判的情况出现？”

　　李队长傲然道：“正是！这是被一再证实科学合理的流程，不可能出现你所谓的偶然性误差！”

　　包正点点头：“所以，不存在偶然性情况——那就只有系统性人为故意的情况下，才会出现误判。李队长，我的理解正确吗？”

　　李队长恼火地说：“就是这样！但前提是，结果是错误的！我倒想问问包先生，您一再纠缠这些细节，怀疑结果失误，请问有什么具体的依据呢？”

　　包正转向法官，正容道：“我的依据就是：由被告方声称绝无偶然失误可能的dn判断结果是完全错误的。”

　　法官有些无奈地说：“如果你有证据，请提交，否则我没有办法驳回公安系统前后两次、每次二组、判断一致的化验结果是错误的。”

　　包正脸上立刻浮现欢畅无比的笑容，向身后一排的听众庭上用手比了一个“请看”的手势。

　　众人不约而同地望去，只见江南造船厂刘方坐在那里——大家有些不明所以，以为包正是请他起立，但刘方与这个案件有什么关系？正疑惑间，刘方身边一个身着风衣、脸戴墨镜的青年男子缓缓站起，异常优雅地摘下墨镜——正是公孙泽！

　　全体人不由发出一声惊呼，法官忙向书记员低语两句，书记员飞快地从边门出去。

　　李队长震惊地瞪着公孙泽说不出话来，徐局长看到公孙泽身边的刘方，立时不再有疑，脱口而出：“公孙先生，您真的没事？”法官咳了一声，问：“如果您是证人，能否请您移步到证人席接受质询？”

　　公孙泽微一颔首，缓步上前，款款落座。

　　包正微笑问道：“公孙泽，你方便介绍一下自6月1日以来你的情况吗？”

　　公孙泽点头：“可以。我在5月31日午夜冲下山路，车子跌落时失去知觉，之后为人所救，然后接受治疗，目前仍在休养阶段。”

　　李队长冲口道：“那你为什么不出来？为什么所有的人都找不到你？”

　　公孙泽面容不动，象是没有听到一般，不予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