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6月27日。星期五。

　　周五早上九点钟，梦飞按要求等候在市委大楼，却直到十点才见到相关的主管人员，而所谓的“会晤”竟是接收一纸勒令吊销幸福慈善基金执照的公函。这太岂有此理了！尽管公函中详细罗列幸福基金违规操作善款的种种事实，甚至到股市捞金的纪录，尽管梦飞之前就察觉到有人在查她的帐，政府中有一些人对她的敌意盘查，但她一直以为是方天龙、庞吉之流捣鬼而已，几道阴风能成什么气候？反正她梦飞也不算真正得罪过谁，查也好、打压也好，过一阵子挺过去就好了。可当公函最后真的就在眼前，梦飞还是被这一结果惊呆了。

　　她急忙打了几个前辈的电话，这些人都是当年梦海过世时托付过的，但这几年梦飞多少有些冷落了人家，现在电话过去，对方不冷不热地只管安慰，却没有谁会当真站出来帮她。这一通电话打下来，梦飞的心更慌了。

　　在以往，梦飞第一个会去找吴天，吴叔叔总有办法帮她起死回生——可是，现在的吴叔叔近在同城她却是再也见不到了。除了吴天，她能想到的就只有杨用象是个背靠新亚有实力的人，可是当下的杨用，应该还是监狱里，怎么可能帮她？梦飞擦掉眼泪，只能打电话给徐才。

　　电话响了n声，梦飞都要放弃时，徐才的声音才弱不可闻地传来，把梦飞吓了一跳。徐才听她讲完，沉默了半晌，才委婉地吐出实情。原来亚富也接到通知，他们也被人告到证监会，一方面是巨额资金来源不明，涉嫌通过地下钱庄洗黑金；另一方面是通过不正当手段影响股价，谋取暴利，等等。证监会勒令亚富就被举报行为做出书面解释和正式答复，不然就会启动专项调查。

　　最后，徐才恨恨地说：“这明显就是有人在搞我们！并且，是把我们一起往死里搞！罪魁祸首就是那篇文章。我就奇怪了，这些资料不是一朝一夕能收集到的，一个记者他到底是怎么找到的？这一定不是在短时间内可以挖掘到的，可怎么这么巧，下周一孔雀就选举了，这周三报纸就出来了；并且，周三又是决定龙舟接盘人的日期。这一定不是巧合！我确信，我们一定是被人盯了很久！可惜一直未能觉察，最后才被整得这么惨。”

　　梦飞呆了一呆，问：“那现在怎么办？”徐才知道跟她说什么都没用，只好道：“先自保吧！”就挂断了电话。

　　梦飞一个人坐在政府大楼前面的台阶上，一时有些发懵，不知道该去哪里、可以去找谁，那一瞬间的感觉，好象又回到父亲刚刚过世的那段日子，没着没落地觉得自己是这个世界上唯一的那个人，其它所有活着的，能动的是动物、不能动的是植物，唯独没有人——人类只有她自己，她的话、她的心只有自己能明白。

　　一阵风吹过，好几片叶子吹到她的头上，再翻滚着跌落，同时跌落的，还有几滴露珠一样的水，也分不清是自己的泪、还是树流下来的。她摸了把脸，心里酸酸痛痛地想到了包正，他还会理自己吗？他还会要自己吗？她不敢想，直接打通了他的电话，只怕再多思考一秒，她就不再有这份勇气。

　　包正的声音透着轻松：“梦飞梦总，有何见教？”

　　梦飞想压抑住，但声音背叛了她，她哽咽着说：“我想你。我想你抱抱我。我被关在政府大门的外面了。我一个人在大街上。我不知道可以去哪里。你来帮帮我，好吗？”那声音不象是她，就象一个无助而脆弱的小女孩。

　　龙舟公司大会议室，公孙泽和方天龙相对而坐。

　　方天龙郑重将签字的文件端端正正地摆到公孙泽的面前，真诚地说道：“我慎重考虑过了。非常感谢贵公司的精心安排，我接受协议的全部条款。”

　　公孙泽眼睛亮亮地笑了：“谢谢你的决定。那我就要祝贺你了！方天龙先生，祝贺你成为神舟集团的新总裁。”

　　方天龙一怔，公孙泽解释道：“新公司由小神龙注资、由龙舟原业务基础形成。但是，我们双方都希望这家公司不要再走龙舟的老路，而是努力创新，开创一个振奋发展的新时代。所以，小神龙内容主创团队建议，新的公司由双方的名字组成，就叫‘神舟’集团，你看怎么样？”

　　方天龙忍俊不禁，笑道：“这个名字我喜欢。老实说，现在再说龙呀、凤呀的，确实跟创新创意有些远，而神舟既大气庄重、又神秘科幻，同时还不与传统文化脱钩，果然起得好！不过，”他迟疑了一下，看到公孙泽鼓励的眼神，就坦率地说，“你们主创团队这么厉害，当初怎么给自己起了个‘小神龙’这么天真无邪的名字当品牌？你们好象也不是主打幼儿市场的吧？”

　　公孙泽一听，噗嗤一声乐了，却没有解释。

　　那天与包正敲定由小神龙这个品牌出面收购龙舟时，他还嘀咕：“为什么选这家？小神龙主打科技娱乐创意产业，主要是为国际国内影视公司制作3d特效、影视发行、文化产业什么的，与龙舟的业务相隔太远了吧？”

　　包正一边咬着苹果，一边口齿不清地大声发表意见：“我最讨厌那些叫什么龙呀、凤呀的，尤其是什么天龙呀、地虎的，一听就土得掉渣，叫矬地龙还差不多！我就是要让一只听起来小不点儿、不起眼儿、幼稚无比的小神龙代表孔雀的虾兵蟹将去收拾他！收拾完之后，还得把他那个龙字从大名上凿下来，不然他还真不知道自己是条龙还是条虫！”

　　这话公孙泽只当是两个人在一起聊天时的玩笑话，当然不能跟方天龙讲。于是，正容道：“产业不同，要的感觉也不同，慢慢你就知道了。既然今天我们双方敲定了，我会上报市里。然后，就可以对外做正式的新闻发布。”

　　这种两人一起讨论共事的感觉真棒！方天龙也不由振奋起来：“你看什么时间合适？”

　　公孙泽一笑：“当然越早越快。捡日不如撞日，就下周一吧！下周一上午是孔雀的股东大会，下午我们举办新闻发布会宣布这个消息，晚上可以举办一个招待晚宴，两件事一起庆祝庆祝。”

　　方天龙心中一动：“但是，股东大会的结果……”他没有说下去。

　　公孙泽淡然道：“无论包正是否当选，孔雀集团都要为它的新任董事长庆祝，也要为他的大股东的并购喜事庆祝——别忘了，龙舟现在拥有10%孔雀的股票，也算是孔雀的大股东呢！”

　　方天龙迟疑了一下，问：“你呢？你会争取当选的吧？”

　　公孙泽正视他的眼睛，说：“这件事我正要跟你谈。我希望，你能投票给包正。”

　　方天龙本能地摇头：“不可能。我只投给你。”

　　公孙泽笑了笑：“谢谢你这么支持我。但是，你这样做，其实是帮了梦飞。凭心而论，包正比梦飞更适合这个位置，你我心知肚明。我希望，你的选票基于你的判断，而非你的情绪。”

　　方天龙吸了口气，问：“我必须投票给包正？这是命令吗？”

　　公孙泽犹豫了一下，坦然道：“你仍然是公司总裁。作为独立董事，我不会命令你如何在投资上做选择。但我希望，你能跟孔雀的投票方向保持一致。”

　　方天龙冷静地说：“如果我没有记错，你说过：小神龙在法律上与孔雀没有任何关系。所以龙舟也好、神舟也好，我们不需要在任何事情上必须与孔雀保持一致——除非我们观点一致，或者利益一致。”

　　公孙泽为他书生气式的反驳感到好笑，但乍一合作，也不想太勉强他，只好说：“这是你的权利。但我还是希望，你可以从大局考虑。”

　　方天龙点头：“好，我答应你。我考虑一下。”

　　梦飞等啊等，看着眼前一辆车又一辆车飞奔而过——每辆车都来去匆匆奔向目标，路上的行人一双双一对对穿流而行——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方向。她一直在等，却不知道自己在等的是什么：是目标、还是方向？

　　刚刚电话里，包正居然没有拒绝她，只沉着地说了声：“等我。”就挂断了电话。她不确定，电话之后到底过了多久，只是觉得好漫长，长到她不再有信心。那个包正，怎么可能来找她？明明就没喜欢过她，为什么不能对他死心？他明明是个骗子，公孙泽都这样说他——公孙泽的话还是挺靠谱的，自己怎么就不上心呢？

　　眼前出现一双男士皮鞋——梦飞惊喜抬头，却是庞吉。她没有一丝心情应对这个法棍，立刻垂下头继续自个伤心。庞吉不以为忤，在她旁边坐下，问：“看来今天没有别人陪你伤心了，刚好我有这个心情，我来陪陪你吧。”语气与其说是安慰，不如说是调侃。

　　梦飞怒目圆睁，气道：“你走开。我不想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