珊瑚打开纸条，看了看上面写的地址，她十分高兴，将纸条藏进袖中放好，这才回去。

　　她低头笑着，心情愉悦的回了府中。

　　她感到特别的开心，开心的说不出来，一个暧昧心动，被喜欢被注视的幸福感足以驱散她心中积累数月的抑郁沉闷。不管这人是谁，这感觉是真是假，总之，让她幸福就是了。她需要这种感觉，爱情能让她充满希望。

　　爱情这个东西，对她而言就像食物和水，乃是生存必须，而且多多益善。

　　她是吃不厌，也爱不厌的。

　　同时，温长亭靠在马车中，一些久远的愁绪涌上心间。他想:她长得多像一位故人啊。

　　那个故人是个五岁的小女孩，名字叫连衡。她的眉眼，和他现在认识的，这个叫小珊瑚的姑娘几乎一模一样。黑漆漆的，灵活而狡黠，透着聪明劲。笑起来两个酒窝甜甜的。

　　那会他也才十几岁，还是个少年。他的父母也都还健在，他的家中有两百多口人。他父亲是个小州刺史，手下有几万的兵将。

　　他的名字也不叫温长亭，那时候叫刘绥，他的父亲叫刘效。

　　那时候，中原陷落，朝廷南迁，北方大大小小的军阀割据，他父亲是其中的一员。当时有个叫连旃的人，任幽并刺史，这个人是他父亲的结义兄弟，断头之交。连旃和他父亲原本都是晋朝廷的将领，受晋朝廷的委派，朝廷南迁之后，受命留在中原，继续同胡人作战。

　　后来连旃因为战事失利，便转去关中，投奔了当时的雍州刺史李辨。连旃的弟弟连珎同李辨的长子密谋，要杀掉李辨，双方往来的书信被李辨截住，李辨将连旃下狱，半年之后，连旃同其三个儿子被縊杀在囚室之中。

　　连夫人带着丈夫的书信，还有五岁的女儿，来投奔刘效。然而刘效表面上收留了这一家母女，实际上却悄悄向李辨告了密，出卖了结义兄弟。连夫人是个机灵的，在刘家呆了几天，看情况不好，便带着女儿连夜逃跑了，逃跑之后就再无下落。刘效曾经一度派人去找，李辨也派人找过，但都没有找到。世道这么乱，到处都是贼匪，弱女孤儿，八成是死在外面了。

　　刘效的结局也不好，后来也因事被李辨所杀，满门皆诛。唯一活下来的刘绥，后来改了个名字，换了个身份，成了如今的温长亭。

　　世上有没有这种巧合呢？温长亭心中默默的算了算，十年了，那个小姑娘若是活着，应该也是十五六岁。可是五六岁的孩子，按说应该是有记忆的，那个小珊瑚又不像是有记忆。

　　温长亭第一次见她，就觉得她长的像。他详细打探过她的身世，然而没探出任何东西。当年李势攻下邯城，下令屠城，关于她的出身以及父母家人，而今已经找不到知情人。

　　况且，连家是那样的门第出身，连家的儿女，放在江东，得是名门遗孤，忠烈之后。要说小珊瑚，却是李元蚌的姬妾之流，温长亭无论如何也不能把这两种身份放在一起联想。

　　可是长的真就是那样相像。

　　刘家后来遭逢大祸，他一直都怀疑，这世上的事，都有因果，天理循环，报应不爽。他用尽自己最大的能力去寻找当年流落在外的连家母女，只为了替死去的父亲赎罪，弥补当年的亏欠。然而一无所获。就在去年，他得到了一些消息，连家母女早在十年前就死了，道中遇到贼匪被劫杀，只留下几件首饰成了证据。

　　说起来，刘绥和连衡还有婚约。当初连夫人和刘绥的母亲差不多同时有孕，刘绥先出生，是个男孩，连夫人过来看望，称自己腹中是个女孩，两家父母约定了婚姻。不过很快连夫人生产，却不是女孩，而是男孩。后连夫人又生了几个孩子，都是男孩，没有女孩，刘夫人也一直没有生过女儿，这婚事所以没成。但两家关系一直亲近，婚约一直保留着。后来连夫人生了连衡，是个女儿，便许给了刘家。

　　他从怀中摸出一枚玉佩，古玉苍龙。这枚玉是当年刘效攻打西凉所得的，后来给了连家当做信物，在连夫人手上。他前不久才找到的。

　　到了家门口，温长亭没有下车，马车已经停下很久了，他靠在那里，半天没有挪动。门中走出一个年轻人，年轻人到了车前掀开车帘，躬了一躬。温长亭睁了眼看他一眼。

　　“遗骨带回来了吗？”

　　年轻人道:“带回来了。”

　　房中放着一只暗红色的木匣，上面挂着一把铜锁。温长亭小心的打开铜锁，看到了匣中一捧掺杂着陈年朽骨的泥土。他心惊了一惊，缓缓将匣子合上:“那个孩子呢？没有消息？”

　　青衫的年轻人道:“好像说，被人贩子拐走了，先是卖到陈郡，后来又到了柳陵。女孩不好倒手，那孩子又受了惊吓，精神有点问题，估计是没人肯收买，后来就不知所踪了。”

　　温长亭道:“最后一个买她的是谁？”

　　年轻人道:“人已经死了。”

　　温长亭闭目点头道:“找一找，有没有其他相关的人。我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珊瑚钻进书房，李元蚌正坐在案前，专注的翻阅着一堆羊皮纸制的案卷。珊瑚快乐的走上前，一把抱住他脖子，歪头在他脸上“啵儿”的亲了一下，嘻嘻笑道:“花狸，你看什么呐。”

　　李元蚌搂住她腰，将她捞过来，放到自己膝盖上。珊瑚靠在他怀中，仰着头和他甜甜蜜蜜的接了一会吻。她的嘴今天是特别的甜，特别的柔软，李元蚌手抚摸着她胸间，脸贴在她脖子上笑道:“你在高兴什么？心情很好啊？”

　　珊瑚笑，不跟他说自己的心情，只问道:“怎么样，他会不会帮你对付李势？”

　　李元蚌道:“你知道他和李势的关系吗？”

　　珊瑚奇道:“他和李势有什么关系？”

　　李元蚌让她看桌上的案卷。珊瑚是个聪明的，很快就从一堆卷宗里找到了一个名字。

　　“这个刘效是谁？李势为什么要杀他？”

　　李元蚌惊讶笑了:“你可真不错，就凭这点隐隐晦晦的字句，你能看得出是李势杀的他？”

　　珊瑚道:“刘效那点实力，谋什么叛啊，李势当时的目的，显然不是为了对付刘效，而是为了杀任城王李元庆。刘效死了没多久，李元庆不是就谋反了吗？李势要杀李元庆，刘效受了池鱼之殃，被他用来给李元庆当了鱼饵。”

　　她心中赞叹:李势这混帐真是不一般的坏啊，李元庆被他给杀了，后来太子又被他给杀，他杀的人可真不少。现在又和李元蚌干上了。

　　珊瑚突然有点不好的感觉，李势这么过五关斩六将的，李元蚌有点玄啊。

　　不过她也就是这么一想。

　　李元蚌倒是有点欣赏她，能将发生时间相隔一年多，看起来毫无关系的两件事联想到一起，并发觉其中的前因后果。一个闺中女儿能有这脑袋，算是挺有见识的了。李元蚌意味深长道:“刘效的结义兄弟是连旃，连旃的夫人是杨奂的女儿，杨奂的还有一个女儿，知道吗？”

　　珊瑚对这个姓还是很熟悉的，李元蚌他妈就姓杨。不过她还是没闹懂李元蚌想说什么。

　　连家和刘家有婚约，而小珊瑚长得跟杨皇后相像，温长亭大概是因此对她有了好感。李元蚌在故纸堆里猫了一下午，就找出了这么个似是而非的东西，自己也觉得有点无聊。

　　珊瑚则在想:刘效跟温长亭什么关系？

　　难不成是他侄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