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为媒:撩个江山当聘礼 第2章 擦肩
作者:凤栖木槿的小说      更新:2017-10-14

  连绵不断的雨已经下了三日,似是要将这座城里所有的血迹和污渍洗刷干净。

  历史上每一次占领和征服都伴随着血腥和杀戮,这里,也不例外。

  血水顺着城墙急湍流下,污浊的城墙渐渐的竟也露出了青涩,隐隐透着独属于建筑的青灰色。

  安平和宗怀撑着一把油纸伞,漫步走在烈壶关的街道上。

  宗怀不知从哪里找来一张非常纤薄的人皮面具,安平如今已是他的侍女奴飞,真正地奴飞早已装扮成安平的样子呆在了紫薇殿。

  也许是因为雨势,也许是因为战争,街道上冷冷清清。铺面大多已关闭,偶尔拐过街角可以看到一两家开着的店铺,仔细去看不难发现,不过是一些年迈跑不动的人罢了。

  雨势越来越大,油纸伞隐隐有破败感,安平禁不住道:“咱们回去吧,这条街已经走了不下十遍了。”

  宗怀置若罔闻,脚步没有丝毫停顿,她心下无奈,只得陪着他往前走。

  拐过街角,一家臊子面馆在风雨中孤独的存在着。

  她和宗怀走进去,要了两碗臊子面。

  安平生于南方长于南方,从小吃惯了米粟,初食北方面食只觉耐嚼味美,但是,纵是仙界美味也禁不住日复一日的吃,来到烈壶关后,自从宗怀偶然间发现了这家臊子面馆,便天天带着她来吃,风雨无阻,连续吃了半月有余。

  安平看着眼前飘着油汤的臊子面,一时间有些难以下咽。

  宗怀拿过筷子,挑起细细的面,慢慢的咀嚼着,好似在吃回味无穷的人间美味。

  安平心头泛过疼痛,她才吃了半月的面食就如此食不知味,而他,一个习惯了面食的人足足吃了十年的米粟!

  这是他日思夜想的味道,他却不能心安理得的食用。

  每吃一口,筷子便重一分。

  阔别十年,再次回归故里,却是以侵略者的姿态。

  这空阔的街道,这孤寡的老人,这残败的景象,全是他心头的痛。

  安平心底沉沉,终是拿过筷子,挑起了眼前细细的面。

  他们彼此沉默的吃着,空旷的街道竟因此安静下来,只闻淅淅沥沥的雨声,雨珠砸在薄瓦铺就的屋顶,叮咚作响。

  忽然,一阵呼救声由远及近而来,安平举目看去,透过雨帘,赫然看到惨绝人寰的一幕!

  两个燕国骑兵,策马横街而过,马后拖着两个被雨血浸透的人,一大一小,一男一女。

  女子似已气绝,脑袋无力的垂在地上,四肢如木偶般被拖曳的左右摇摆。

  呼救声是那小男孩发出的,他惊恐的摇摆着四肢,努力试图站起来,却每每徒劳,他呼喊的声嘶力竭,嘶哑的声音中带着希望也带着绝望!

  自入住烈壶关后,燕军便大举驻进。

  虽说城里的人跑了十之八九,但终归留下一些老弱病残,这些人成了燕军发泄的对象。

  刚来时安平也听说了一些关于燕军凌虐魏民的事情,听过愤慨过也就罢了,都不及今日亲眼所见来的触目惊心!

  宗怀因用力紧握而发白的骨尖刺痛了安平的眼,她高喝一声“住手”便跃身而起!

  两名骑兵闻声勒住了马,朝她看来。

  可能是见他们衣着上乘,举止不凡,他们倒也未敢太过放肆,其中一个方脸喊道:“你是何人?”

  小男孩见有人援手,立即大叫:“善人,菩萨姐姐,求求您救救我娘,我娘还怀着妹妹呢……”

  她立即欲上前,却猛地被一鞭子抽在了手背上。

  仍是那名方脸骑兵,他自马上居高临下俯视安平,一脸倨傲道:“我瞧姑娘的打扮也不像魏国人,如今这兵荒马乱的年月,何必为了不相干的人逞英雄呢?”

  “畜生!”安平怒喝一声翻身跃马,一脚将他从马上踹下,紧接着自马背上一跃而起向另外一人扑去,他措不及防之下手执马鞭向她甩来,安平一个后仰躲过鞭子直接飞腿将其踢下马背。

  安平立在马背上面带讥讽看着二人:“她们被你们欺凌不过是因为手无缚鸡之力,难不成你们还以为是自己有多厉害?遇见个真正厉害的,你们也是被拖在马后的那个!”

  两人顿时涨红了脸,恼羞成怒道:“何方妖女敢出来多管你爷爷的闲事?你知不知道我们兄弟是燕国骠骑营的?识相点的赶紧滚,若等爷爷的弟兄们来了小心刮花你的脸!”

  安平嗤笑一声,扬声道:“燕军就是因为有你们这样的败类才裹足不前,我燕国铮铮铁骨的男儿们就是被你们这样的畜生败坏了名声!”

  二人惊讶的看着安平,惊道:“你也是燕国人?既然同是燕国人,那为何还要为了这个魏国的鄙妇为难我兄弟?”

  安平居高临下看着他们,“我是燕国人不假,但首先我是个人,就是看不得你们这样欺凌弱小!”

  二人相扶站起来,讥讽的看着安平:“姑娘真是侠义心肠,就是不知道天下间千千万万这样的事情你能管得了几件?”

  “遇到一件便管一件。”

  “好!”方脸骑兵嘴角溢出血迹,脸色狰狞道:“算我们兄弟今天倒霉,咱们日后且走着瞧!”

  安平杨杨手中的剑,喊道:“我等着你们来刮我的脸!”

  “娘!娘!快救救我娘!”男孩忽然大声哭喊起来。

  宗怀不知何时已上前解开了那名妇人和孩子,却见那妇人身下忽然涌出了大滩鲜血。鲜红色的血融进雨水中,流成一条红色的线。

  宗怀将那妇人抱进面棚里,稍一挪动血便流的越发多了,此刻妇人已奄奄一息,只是嘴角还若有若无的呢喃着。

  旁边吃面的一名男子走过来二话不说便伸手搭上了妇人的脉,安平和宗怀不懂医,见有人救治便退到了一旁。

  半响,男子摇摇头,轻声道:“已无力回天。”

  安平怔愣的看着满身血迹的妇人,耳边只闻男孩呼天抢地的哭喊声。

  一条鲜活的生命就这样……没了!

  安平怔怔不能语,只是双眼发直看着毫无回应的妇人,恍惚间看到一旁哭泣的孩童才忽然意识到,她还是一个母亲,是一个妻子,是一个女儿,她的死,击碎了一个幼童所有的生活和希望。

  安平心中沉痛万分,燕国的大举来犯,击碎了千千万万个这样的家庭。

  看到妇人的嘴在动,安平急急上前抓住那个男子,眼神迫切的看着他:“她的嘴还在动,她还有话说……先生可否保她一刻?”

  男子目光灼灼看着她,半响不语。

  宗怀上前拉过安平的手,“不要强人所难。”

  她失望的放了手,面带歉意的看着男子,正准备开口道歉,男子却忽然道:“也不算强人所难,我或可一试。”

  说着他自怀中掏出一幅银针,飞快的在妇人头顶插入三针。

  几乎在最后一针刚刚插入的当儿,妇人便呼吸急促,声音也较之前清晰有力,隐约能够听见她唤着虎儿!

  男孩紧抱住妇人的手臂,强止住哭意道:“娘,虎儿在……虎儿没事,有善人救了我们,你放心吧……”

  妇人抚上虎儿的脸,轻喃道:“没事就好,虎儿……去投军吧,乱世当道……谁也没法独善其身,去当兵……纵是死也要多杀他几个敌人!”

  虎儿急急点头应允。

  妇人目光殷切的看着安平,显然是想把孩子托付于她,她刚上前一步,却被宗怀一把拉住,他朝安平摇了摇头。

  被他这一拉安平才猛地意识到,她是燕国人,道理上是这孩子的敌人,她如何能受其母所托?看着妇人寄满希望的眼光,安平顿觉脚下千斤重,再也迈不动一步,别过头不敢看她。

  行医的男子忽然跨步上前道:“你且放心吧,我保这孩子无性命之忧。”

  良久听不到回声,安平转头看去,才知妇人已气绝。

  不知她听到男子的话没有,气绝前是不是还用殷切的目光看着自己,忽然就觉得空气稀薄的让人难以呼吸,安平大步走出面棚,任雨水浇透身体,冰凉的雨丝贴着皮肤顺滑而下,她这才觉得呼吸顺畅许多。

  和那位男子道别时,才知他是魏国人,是个走脚医,名唤庄生。

  安平向他道谢时他急忙错开身,反向安平行礼,“姑娘无需向我道谢,你身为燕国人却能援手我魏国人,理应庄某向姑娘道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