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怀持杯起身,当着众人的面将杯中的烈酒一饮而尽,声音清朗:“抱歉公主,明清早已退隐山林,一心只问山水,心中再无诗词。”
众人纷纷摇头叹息宗怀不解风情,也不知是真的在叹息他不接风情,还是叹息自己没有看到他的笑话。
燕舞也带着一脸歉意道:“是小女子唐突了!”
恰在这时,颜渠身着一身突厥服大步走来,头上数不清的小辫子随着他的走动跳跃在阳光下,分外显眼。
颜渠向众人一一行礼后道“我特意命人在南郊种了成片的腊梅,虽说还不到寒冬,但现在也开了许多小骨朵,甚是好看,不如我们移步去南郊赏梅?”
时值冬季,早已看不到任何鲜花的影子,听说有梅花可以赏看,众人纷纷附和,于是一众人马缓缓向南郊行去。
宗怀和几位公子走在前方,一众女眷走在后方,安平随着一些下人走在最后面。
“奴飞!”李侍郎家的三小姐在后面轻声唤她,安平不得不放慢脚步,随着她落在众人后面。
“李三小姐!”安平刚要行礼,却被三小姐匆匆打住了,“我今日是王昭君,叫我昭君便可。”
安平应声说是。
三小姐双手绞着丝帕,欲言又止的看着她。
安平尽着奴才的本分,体贴道:“昭君姑娘有话但说无妨。”
三小姐似乎就在等她这句话,待安平说完后,她才期期艾艾的开口:“上个月我送宗怀公子的书信,不知公子是否收到?”
还有这回事!看来奴飞瞒她的事情不少啊!
安平暗自腓腹,滴水不漏的回道:“奴婢已将信放到公子书桌上,公子看没看,奴婢就不知道了。”
“哦”李三小姐若有所思的点点头,“你可知道公子最近在忙什么?我等了一月有余,信件如石沉大海,未等到公子只字片语,奴飞,我对公子的心意你再知晓不过了,以你看来,公子可对我有半分情意?”
安平有些震惊,现在的民风竟已开放到如此地步了?未出阁的姑娘竟敢如此大胆的向心上人表明心意!而且还是一个已有婚约的男子!
安平垂首,“公子最近在招待魏国使臣,想是无暇顾及其他。”
李三小姐点点头,道:“也是,兄长来了,他忙些也是情理之中,是我不够体贴了”说着自怀中掏出一封信,递到安平手中:“还要烦请你把这封信交给公子,请他务必要看!”
安平把信塞进袖中,嘴角扬起无害的笑:“昭君姑娘放心,这封信公子一定会看的!”
李三小姐点点头,不再说什么,快走几步追上了前面的人群。
安平咬着后牙捏了捏袖中的信,好你个宗怀!居然还暗中收姑娘家的情书!看我怎么跟你算账!
安平咬牙切齿的瞪着宗怀的后脑勺,他似有察觉,回头温柔瞥她一眼。
走了不过片刻有余,众人便来到一个小山坡,整个山坡都被种满了腊梅,远远望去,一片玫红,在这个天下俱枯的时节犹为亮眼,好似美人眉间的一颗朱砂痣,熠熠夺人眼目。
众人纷纷赞赏,有几人已朗出颂梅的诗词,小姐们也已开怀上前折梅,打算回去做插花。
待下人们将地面洒扫干净,铺上厚厚的绒毯,诸位公子小姐纷纷席地而坐。
颜渠提议:“我们来玩龙头诗吧?看看诸位的文采近来是否有长进。”
在座的大都出自出身尊贵,自小便有老师教导,即兴做几句诗词自然不在话下,立刻有几个文采好的高声附和。
安平悄声问:“什么是龙头诗?”
宗怀手抚折扇,侧头轻声解释:“四言诗,由一人起头,剩余人说的诗必须和第一人说的前两句相同,而诗意不同。”
安平点点头,以示了解。
颜渠高举手中的酒杯,朗声道:“那就由我来抛砖引玉吧!”说着仰头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哈哈,好酒!我有一壶酒,足以慰风尘,尽倾江海里,赠饮天下人!”
“好气魄!好胸襟!”颜渠话音刚落,立刻有人高声喝妙。
安平一时间也对颜渠另眼相看,想不到这个公子哥竟有这样的才华和气度!真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
下一个轮到张相守的长公子张如,这张如平日最爱饮酒,此题算是出道他心坎上了,只见他哈哈大笑,连饮三杯方才过瘾,砸吧着嘴道:“我有一壶酒,足以慰风尘,百年醒复醉,杯中有乾坤!”
此句对他来说真是再妙不过了!众人纷纷举杯同饮,只为这句杯中有乾坤!
下一个轮到燕舞。
长公主的文采在安阳城不算出众,但也自有其独特之处,燕舞嫣然一笑举起酒壶,将自己杯中的酒添满,声音清润如水:“我有一壶酒,足以慰风尘,怜君行劳累,愿做添酒人。”
安平静静的看着燕舞,她此刻面带娇羞,眼含柔情,似乎在向情郎表白自己的心迹。
安平心中下沉几分,没来由的想起了那个夜色下的身影,虽然黑衣人动作很快,但月色下的一个侧脸她看的清清楚楚,是燕舞。
安平不愿深想燕舞为什么三更半夜会从宗怀的房中出来,她知道宗怀为了获得燕王的信任定会使一些非常手段,他也许和燕舞在共谋什么不愿让她知道的大计,但是,此刻燕舞一副娇羞我怜的模样却是为谁?
安平扭头向宗怀看去,宗怀却并未看任何人,他仿佛没有听到燕舞的诗,也没有看到燕舞羞涩的神情,只是若有所思的看着远处的梅花。
燕舞眸中的光似乎逐渐暗淡下去,她端起面前的酒杯浅浅抿了一口。
下一个是左丞的小公子张帆,新晋状元,文采在天下才子中首屈一指,众人皆以期待的目光看着他。
张帆单手执起酒杯,望着杯中清冽的白酒,沉吟片刻,轻吟而出:“我有一壶酒,足以慰风尘,醒时建安骨,醉后太白魂。”
他话音一落,立时有人高喝:“好文采!”
“都说今年状元郎文采动诸公,果然不同凡响!”
张帆谦逊的摆摆手,连连道:“过誉!过誉!”
接下来众人一一吟诗作对,只是有前面几人的佳作在前,后面的再也无法让人称赞,接下来众人又就着梅花做起了藏头诗。
冬日的夜幕说来就来,骄阳不知何时潋去光芒,夜幕犹如一曾黑色薄纱,缓缓罩下。
眼看天色不早,众人纷纷起身向回走去。
安平今日也算是大开眼界,往日她要么只知在院子里练剑,要么跟着宗怀在军营里和一群大老粗厮混,从未参加过如此雅兴的聚会,今日来体验一番,还真感觉自己往日的生活太过单调无趣。
众人走下山丘,意犹未尽的相互朗读自己的新作,安平远远跟在身后,待众人走下山丘,她也准备提步跟上时,竟意外的看到了两个熟人。
宗仁和离黎站在山丘的西面,目送众人离去的背影。
他们二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安平心下奇怪,她毕竟已和宗仁订下婚约,虽说是假的,却还是感觉有些别扭,是以她只是看了一眼,便打算走开。
谁知宗仁却远远的招手,示意她过去。
安平现在毕竟顶着奴飞的身份,尽管百般不情愿,却不得不硬着头皮过去。
“三皇子!”走近后,安平俯身行礼。
宗仁冲她笑笑,“六弟这么有闲情逸致,他经常来参加这种无聊的诗会吗?”
“公子这几日其实很忙,只是今日是平阳王三公子相邀,无法推辞,所以不得不来。”
“哦”宗仁看着远去的人群点点头,似乎刚才只是一句开场白的闲聊,安平的回答他也并没有听进去,果然,他立刻转了话题:“方才听人群中有人称呼燕九公主,不知是哪一位?”
原来他是来偷看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