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燕北向安平辞行。
安平骑马随行出了城,到了快出安阳的交叉道口,燕北勒马看她:“燕孜姐姐,不用送了,再送就该出安阳了。”
安平看着他,依依不舍道:“真心舍不得你走,下次相见也不知道到什么时候了。”
燕北笑笑,露出森白的牙齿:“那就看姐姐有多想我了,我是无诏不得入京,可是姐姐能出来啊,你要真想我想的紧了,就来淮安看看我,正好我娘也很想你。”
燕北说着从马背上卸下一个包袱递到安平手里:“这里面是我娘亲手做的三双绣鞋,都是最好看的样式,她心里挂念你,知道你淘气,费鞋,就寻摸着给你绣几双鞋,她现在年纪也大了,眼睛没年轻时候好使了,好几年的功夫就绣了这么三双,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我亲手交到你手里。”
看着面前线脚工整的绣鞋,安平忍不住浸湿了眼眶,她拿过细细端详,都是时下最流行的样式,每一针每一线都扎实平整,可见绣鞋之人将多么深厚的思念绣在了这一针一线里。
把包袱仔细收好,安平抬手拭了拭眼角的泪,抬头道:“回去告诉梅娘,我一定会去看她的。”
燕北点点头:“好,娘肯定会高兴好几天的。你可一定要来啊!”
安平笑笑:“姐姐什么时候说过空话。”
燕北也笑了,刚毅的脸上挂着孩子般的开心,他摸摸后脑勺:“也是,姐姐说话向来一言九鼎,那我可等着了。姐姐,时辰不早了,我得走了,天黑前还能赶到辽城。”
“去吧!”安平拍拍他的肩膀:“好好守护边关,照顾好你娘。”
“放心吧姐姐,你也照顾好自己!走啦!”燕北说着戴上斗篷,重夹马腹,马敞开四蹄跑了出去。
一行众人的黑色背影渐渐成了一排黑点,直至消失不见,安平才打马掉头往回走。
这几日安平一直在找机会,希望能和宗怀好好谈一谈,但每次不是有其他人在,便是宗怀脱不开身,就这样拖到了月底。
魏国传出消息,连日来的调查结果显示,魏太子和八皇子都是被吴国人暗杀的,魏王盛怒,四皇子主动请缨出战。
次日,四皇子宗盛带着十万精兵浩浩荡荡杀向吴国。
魏吴大战就此展开。
如此大好的机会燕王怎能放过?燕王第二日就把文武要臣召集到书房讨论了一天,次日便发往魏国一道诏书,诏书内容大概就是吴国所举人神共愤,杀子之仇理当应报,燕国是魏国最坚实的后盾云云。
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燕王是想坐收渔翁之利。
数日后魏王也回了封信,大意是愿燕魏永结秦晋之好,感谢燕国对魏国此举的支持,魏国将举全国之力痛打吴国。
燕国嘴上说的好听,实际上老谋深算的燕王早就悄悄派兵二十万分批进入边关,只待时机成熟便一举拿下魏国。
宗怀为主将随大军前往边关,太子监军,燕舞也一道随行。
他们是连夜悄悄走的,时间紧迫,安平都没来得急见宗怀一面。
宗怀走了,仿佛整座城都空了,安平魂不守舍的练了两日剑,总觉得提不起力道,没有精神。
这日早晨她又如往常般练剑,回眸间不经意看到了院子里那颗布满划痕的枣树,安平停下来看了很久,终是缓步走上前,抬手轻抚这些熟悉的划痕,心中泛过一阵阵疼痛。
过去的十年里,安平就像是宗怀的小尾巴一样,宗怀不管去哪里都带着她,唯独这次,他连声招呼都没打便走了,抛下她,带着他的妻子走了。
安平抬头看天,湛蓝的天上纤尘不染,她想着,她不应该总是呆在这四方天地里自怨自艾,再有多半年她和魏国三皇子的婚期就要到了,正好趁着这段时间去看看梅娘。
第二日天未亮,宫门刚一开,安平便悄悄溜了出来。
纵马半日后,她停在一处路边的茶棚处,让马儿歇歇脚,自己也好解解渴。
茶棚里正儿八经的喝茶人不多,有好些走累了的人借着茶棚歇歇脚,是以大家伙三三两两的坐在一起,说些近日的趣闻。
和安平坐在一桌的是一对五十来岁的老夫妻,两人明显赶了很长时间的路,疲惫不堪的坐在那里一声不吭,布满沟壑的脸上尽是疲态。
老头拿起茶杯润了润干燥脱皮的嘴唇,长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也不知道三个儿子怎么样了……”
老头不说还好,一说老婆子便老泪纵横:“我三个苦命的儿子,也不知道还活没活着……天杀的皇帝老儿,那是瘟疫啊!凭什么不让壮丁走?瘟疫霍乱成那个样子了还管什么狗屁治安……”
安平心中一紧,瘟疫?
老婆子越骂越来气,连着皇帝的十八代祖宗都骂了起来。
老头子急忙斥声打断她的咒骂,低声道:“竟说的什么混话?不想活了?”
老婆子脖子一梗,道:“我那三个孩子要是真死了,我也不活了!”
老头长叹口气,垂下头不再言语。
“老伯”安平问道:“可否告知我哪里出了瘟疫?”
老头抬起头看了她一眼,见是个俏生生的小姑娘,说道:“是烈壶关,我们刚从那里逃出来,到北边投靠亲戚。”
“燕军不是已经已经从那里撤退很久了吗?怎么还会爆发瘟疫?”
不停抽泣的老婆子擦了擦眼睛,咬牙切齿道:“还不是因为那群燕狗!要不是他们在城里烧杀抢掠,哪会有那么多死人?死人都快堆成山了,能没瘟疫吗?”
安平看着两位老泪纵横的老人,和老人眼里的恨意,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她沉默的低下头。
这就是战争需要付出的代价,每一处被战争蹂躏过的地方都不能幸免,那些无辜的妇孺和孩童,不但要遭受丧子丧父之痛,还要在瘟疫霍乱之中四处颠沛流离。
安平默默的喝完茶水,起身调转马头,向着烈壶关的方向狂奔而去。
没日没夜的赶了五天,她终于在傍晚时分赶到了烈壶关。
此时天色已暗,关口只站着两个守卫,口鼻包裹的很严实,远远的站在一旁,只是挥手示意并大声吆喝,“快走快走!城门马上就要关了!”
进城的人并不多,加上安平也不过才五人,她牵着马缓缓走进了烈壶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