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功夫,几株破画欲来的七节情丝竹赫然俏立在画布上,一片片翠绿的叶子舒展在竹头,根根竹竿修直挺拔,葱翠泛黄的骨节苍劲有力,果然是一副佳作上乘的好画。
待皇太后、皇上和皇后观看过后,众人纷纷上前一览,看过后都忍不住啧啧称赞。
常年学画的五公主点头赞道:“这幅画无论是意境还是笔法,都乃上乘,七节情丝竹果然名不虚传。”
宗怀谦虚道:“我不善作画,笔法画的不甚精细,五妹过誉了。”
“已经画的很不错了!”皇太后首肯的点点头,说:“这两幅画都很好,我很喜欢,我要拿回去装裱起来。”
宗怀欠身道:“皇祖母喜欢便好,不如这样,回头我命人装裱好再送到您宫里去。”
“也好。”皇太后笑着点头。
接下来便是一些例行的节目,有才艺的皇子们纷纷显露自己的才艺,宫人们在一旁跳舞唱曲,整个大殿其乐融融,一派儿孙和睦的景象。
傍晚时分,众人吃过晚饭纷纷来到御花园里看戏,皇上早前命人安排了安阳最好的戏班子来给皇太后贺寿。
众人坐在搭建好的戏台子前,听台上的青衣咿咿呀呀的唱着曲。
安平听不进去这些,便悄悄起身离去。
过了御花园便是一片假山群,安平很喜欢这里,她总是一个人静静的躺在山头,白天看云卷云舒,晚上看群星环绕。
她几个纵越便跳上了山头,寻到一块较为平整的地方,半躺下静静的看着天上熟悉的繁星。
今晚的星星很多,一闪一闪的挂在天上,亮晶晶的星星,像宝石似的,洒满了辽阔无垠的夜空,仿佛天空里此刻正在举行一场盛大的聚会,诸位繁星都盛装而来,熠熠生辉。
有脚步声由远及近,安平的好心情瞬间一落千丈,她微叹口气,想找一个安静的地方也不容易啊!
听声音来人有两个,脚步声停在了假山脚下。
“把我叫来这里干什么?”是燕舞的声音。
另一个声音沉吟了片刻才缓缓响起,低沉而熟悉:“为什么要难为她?”
是宗怀!安平立马竖起耳朵。
“谁?燕孜吗?我何时为难她了?”
“你明知道七节情丝竹是我画的,为什么还要故意让她当着众人的面画?”
燕舞冷笑一声:“怎么?烫伤她你心疼了?”
宗怀的声音明显压抑着怒气:“你不该那样做!”
“我是长公主,想怎么做不可以?”
“燕舞,那个位置,我已经许了你,你还要怎样?”
燕舞的声音徒然拔高,带着尖利:“我才是你明媒正娶的夫人,我才是要助你完成大业的人,我才是那个要和你携手俯瞰天下的人!宗怀,你不要太过分!”
宗怀道:“你以为燕王是傻子吗?你如此明显的为难燕孜是为什么?你以为他看不出来吗?一旦他知道了你心中所想,你觉得日后你给他的情报消息他还会信吗?”
等了很久,燕舞的声音才缓缓响起:“我为难燕孜是为什么,你看出来了吗?”
安平心中骤然一紧,该来的终是来了。
宗怀沉默。
两个人相对沉默了许久,宗怀低沉的声音响起:“我希望你能以大局为重”,说完后他不等燕舞说什么,便转身离去。
待脚步声逐渐远去,安平纵身越下假山,轻盈的像一只猫。
燕舞却还是立刻机警的回头,低声斥问:“谁?”
安平自假山中缓缓走出,“是我。”
看见是她,燕舞松了口气,随即又带些防备的问:“你什么时候过来的?”
“有一会了”,安平停顿了一下,“我听到了你们的对话,不是成心的。”
燕舞眼中怒气上涌,嘲讽道:“你现在的脸皮真是越来越厚了,连偷听别人说话这种事情都做得出来。”
安平没有理会她的愤怒,只是看着她,声音缓缓:“怜君行劳累,愿做添酒人,恭喜你如愿了。”
燕舞眼中一紧:“你瞎说什么?”
安平沉吟了一下,道:“长姐,你戴的那条火红皮裘,是我和宗怀一起抓的。”
燕舞怔了一下,随即恍然大悟,她哈哈大笑起来,兀自仰头笑了很久才慢慢停下,“原来,你早就看穿我的心思了,真是可笑,天底下最懂我心思的人,竟然是我最恨的人!”
“你恨我无非是因为宗怀,现在你已经嫁给他了,我还有什么值得你恨的?”
“少在这跟我装!”燕舞眼中泛着恨意,声音冰冷:“我是嫁给他了,可他的心到底在谁那你不知道吗?”
安平直直看着她:“既然你知道他的心在我这,为什么还要强求?为什么还要帮他?你明明知道他要走的是一条怎样的路!”
燕舞冷笑一声:“今天我就告诉你原因,让可怜的你看清楚一些真相。你喜欢他是吗?可是你又能为他做些什么呢?我为了他,不惜忍痛斥责他,辱骂他,在父王面前做了十年的样子才得到了父王的信任,只有成为父王信任的人,才能站在他身边,有资格成为父王监视他的筹码。燕孜,你扪心自问,你懂他吗?你知道他心里最想要的是什么吗?你知道他为了最渴望得到的那些东西甘愿付出什么吗?你除了只会用你那假惺惺的善良来劝阻他之外还会干什么?”
燕舞缓缓走近,在她面前一块突出的岩石上停下,居高临下的看着她,“所有你做不到的事情,我都能!燕孜,你是他的阻力,而我恰是他的动力,现在他心中的人不是我又有何妨?我们日日在一起,我与他如影相随形影不离,我倒要看看,你在他心里还能待多久!”
安平心底微叹口气,直视着她,声音缓慢而清晰:“长姐,这么多年了,你该知道我的,我和宗怀的感情也不是任谁说断就能断得开,我这个人素来性子淡,一生不喜与人抢,但……该得到的也不会退让。”
燕舞嗤笑出声,放肆大笑,仿佛积压了很多年的快意都在这一瞬间爆发了出来。
安平默默的看着她,直到她慢慢止住笑声。
燕舞拿起腰间悬挂着的一个碧青的玉佩递到安平手里,“这是世间唯一仅存的,用木化玉雕刻的九凤佩,出自南朝张真人之手,天下间有无数人为了它挣得倾家荡产,来,摔摔看!”
见安平未动,燕舞忽然狠狠的掷出了手里的玉佩,玉佩撞在假山上顷刻间碎的四分五裂,碎裂的声音清脆而明亮,久久回荡在耳边。
燕舞回头看她,“你瞧,它碎裂的声音多像这世间最美的曲音,谁能弹奏的出?”
燕舞自她身边缓缓踱过,声音在黑暗中幽幽响起,“有些东西,有人有,有人没有,有人穷其一生也求而不得,有人轻而易举便信手拈来”,她回头目如炬看着安平:“如果一定要给个解释,那就是命。”
安平抿嘴看着她,沉默不语。
燕舞轻笑一声,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