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越女出新妆，菱歌万金

　　“辛苦你了。”大金乌停下来看着弱水，弱水娇羞一笑，轻轻摇头道：“你我之间，原本不用客气。”

　　她怔怔站着，心里一横，幻影到了高台上。此时，月光正好，照在衣服上，拂了一层凉辉。

　　扶桑毕月，你知道你输在哪里了么？从小到大，你都从未照顾过帝兄，何况是这般事无巨细呢。

　　你永远都是那个幻想着索取爱的人，而不是那个付出爱的人。

　　现如今，有人对他那么好，何况那人可以助他图谋大业，做了他十万年的妹妹，你该知足了。

　　忽然觉得心头有些热，毕月从绣袋中幻出竹扇来，刚扇了几下，方才想起孟初迷嘱托自己的事情。

　　孟初迷离开的那日，她坐在自己床头，恢复那般踌躇的模样道：“我想求公主一事。”

　　“你说。”

　　“我有一个物件儿想要托公主转交三殿下。”她从背后拿出这么一把竹扇，以硬毛丝划出十字经纬，鞈络而成。

　　她的手指摸过那扇面孤孤单单的一只蓝蝶。

　　“这是什么意思？”

　　她笑道：“三殿下于我也有恩，想来没什么送他的，他喜欢扇子，这个便送他吧。”

　　毕月接过来，翻弄着看了两下便应了。

　　看来没时间伤心，倒不如去看看三哥。

　　毕月拿着扇子上了西阁楼的逢笑居。

　　一上楼梯便有几个侍者站着，毕月问道：“各位姐姐，三殿下呢？”

　　“在幽室，姑娘可是有事？”

　　云阳点点头，侍者便领着她过去。这件幽室甚是奇怪，左拐右拐，才冒出这么间小屋子。到了门口，毕月才响起来，这原来是孟初迷住过的房子，自己还过来跟她说过话。

　　侍者请示道：“殿下，云阳姑娘求见。”

　　“让她进来——”那声音与三哥平时的声音甚不相同，像是喝醉了。

　　那侍者便轻轻推开门，谁料一股浓郁的酒气扑面而来，云阳进到里间时，三金乌披着金毛大氅，衣物还甚为整洁，站在桌前作画。若不是那秋千旁已然到了三四五个酒壶，毕月一定不会觉得，面前这个神态自若，面带浅笑的人其实已经醉了。

　　“三哥……三殿下，你在做什么？”

　　“我？我在作画啊。”

　　灯火憧憧，毕月挨过去，他果然在作画，一幅墨色山水画，缀了几处幽兰。

　　毕月拿出扇子，放在画上，扇子上面的蓝蝶就像是落在那幅山水中，自由自在，也单薄孤独。

　　三金乌修长的手指也抚过扇面，那蝶又像是落在他指尖，闪烁着蝶翼，犹如新生。

　　他抹起一丝习惯的笑，竟有两行清泪直直淌下。

　　如今再遇孟初迷，她不再是那个诚惶诚恐的小姑娘。她开始总爱笑，她说，凡事笑一笑也就过去了。

　　现在才知道她嘴角的那抹笑，像极了谁。

　　毕月不愿意待下去，转身离开。

　　“她死了。”

　　毕月转身道：“什么？”

　　“夏知死了。”

　　在三金乌的记忆中，他从未觉得夏知有多重要，夏知与蝉女从小便在逢笑居，都算得上三金乌的半个妹妹。

　　她们与毕月一般长大。可是三金乌是个极通人情的人，夏知心思敏感，爱慕自己他早就知晓，知晓了便有些隔阂，隔阂多了便成了厌恶。

　　但是，那日千曦花容失色扑到自己怀里，惊恐道：“夏知死了！夏知死了！”

　　眼前闪过弱水的身影，他扔了千曦，往逢笑居跑去，他踹开了所有房间的门，都没有看到夏知的身影。

　　最后，他颤抖着手推开幽室的门，面前一惊，竟也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

　　因为太过干净，太过静谧，他惊恐着，跌坐在门前的栏杆旁。

　　他无法说服自己夏知没死，只是冥冥之中，自己的心里已有七八分明白了。

　　“殿下。”忽有人唤自己，三金乌猛地抬头，夏知就站在自己身边，还是平时那副模样。

　　她柔柔笑着，拘谨地将手叠放在腹前。

　　“夏知！”他站起来，哭笑道：“你没死！”

　　夏知低下头，伸出手来，三金乌才发现她的手已经变得晶莹剔透。三金乌惊道：“你怎么了……”

　　夏知不像那些魂魄灰飞之前那般空灵，她看着自己摇头道：“我不想殿下看见我那么丑的一面，夏知用了禁术，将自己的身体灰化了。变成灰，护着殿下的花儿。”

　　“那你就不能轮回了。”

　　“无妨，”夏知摇头，忽然很郑重道：“殿下，我的意识恐就要散了，夏知想再看看殿下。”

　　夏知将手中一块儿青玉递给三金乌，三金乌不知何意。

　　三金乌盯着手中的青玉，道：“夏知，你可有什么没完的心愿？”

　　“夏知只有蝉女一个亲人，还望殿下多多照拂。”

　　三金乌点头。

　　“殿下，夏知其实好想有来生，说不定还能再遇见殿下，哪怕是个凡人呢。不过，夏知想过了，与其让殿下厌恶夏知，倒不如干干净净离开。”

　　“夏知，是我对不住你。”

　　“不！”夏知摇头，“我已经很满足了，刚刚，刚刚殿下知道夏知遇难，那么着急地寻找夏知……”

　　她的声音越来越淡，只最后留在风里一句——能遇到殿下，便是夏知今生最大的福气了……

　　能遇到你一次，老天待我不薄。

　　能喜欢你一场，我终不负苍天。

　　我不晓得如何让你喜欢我。不过，此生能不让你厌恶，干干净净离去，也算不负我的真心了。

　　还来不及抱住她，她就已经消散，那些晶晶亮亮的青色光点，就像她平日家穿的衣服，千年不变。

　　每日醒来，她笑着站在床前，从身后小仙子手里端过水，递过漱巾，俯下身子为他穿鞋，笑问他睡得可好。

　　她每次蹲下，右侧的黑发总是搭在肩上，她嫌麻烦，干脆一扬扔在身后。

　　她知道自己所有的心思，难过、开心、喜欢、深爱，没有谁这么了解过自己，照顾过自己。

　　也正是因为如此，她把这种相知当做了特权，当生命中闯进一个孟初迷的时候，她才不知所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