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白头君王老，闲敲棋子

　　因为那份温情，让我有勇气度过下一生；因为温情，让我可以善良。

　　我曾经的梦想，便是有朝一日，化作人身，与他一起看着北国天下，春去秋来，长夏寒冬。

　　这样的梦想，他怎会一清二楚？

　　他不是少昊啊，若将他当作少昊，岂不是自私至极？

　　别人最厌恶作他人影子，他却愿意用少昊的方式陪自己成长。

　　毕月沉浸在伤痛和欣喜中，难以自拔，耳边即便传来谁的惊呼声也没有放在心上。

　　她哪里知道，在这个家中，她若不陪着他，他便真的是孤家寡人了。即便坐上了那个位子，也要扒一层皮，流一地血。

　　老天是公平的。前一生，她等了数十万年，等尽了春夏秋冬，等遍了草木荣枯；这一世，从她一出生老天就安排另一个人来到她的生命中，陪她成长。

　　她没有什么时候比此刻更明白自己的心了。

　　她想了想，曾经问老妖王和冥灵姑姑错误的爱是否要继续，也曾经因为嫉妒弱水而想要轻生，原来……

　　原来只是因为……她喜欢着他，早已根深蒂固，不知不觉。

　　可是，他是你帝兄，扶桑毕月！

　　蛟牙说的不错，她只能陪着他，帮他君临天下，也许这并非帝兄心中所愿，却是他的使命，就如当年少昊不得不领兵作战一般。

　　可是，若一直不说，会不会像八哥一样，悔恨终生？若这样，与弱水争个天高海低又有什么意思？只能是徒劳无功。

　　抱着那副画，毕月想了许久。

　　毕月选择的方式很独特，她要回到原来的身体，以过去的面貌告诉他，她喜欢他，很多年了。

　　这样也算是一种勇敢吧。

　　可毕月不知道的是，大金乌从将她抱回来的那日起就没再见过她。

　　但是，缘分这件事真的是很奇怪，有缘的时候，即便两人中间跨越千山万水，也能走到一起；没缘的时候，即便两人是板上钉钉的婚姻，也做不成夫妻。

　　大金乌从二层的望潮间走出来，路过小金乌的悠游居时，他停了下来，遇见直通司幽阁的楼梯。

　　再熟悉不过的一段路，看着看着就恍若隔世。他想自己已经许久不陪着她，她要是害怕自己一个人，该怎么办……

　　只不过再上一层，再上一层便能看见她了。

　　他有多眷恋那个小姑娘，就连后土娘娘也没预料到。毕月死了，外人看他只是颓废了些，但绝做不出什么伤害自身的事，是，他不会像毕月那样傻到去死，可是他会走火入魔，很容易，哪怕只是一个梦。

　　这一点，他自己没预料到，但是，有一个人却再清楚明白不过。

　　也是在一个正午时分，九匹金龙拉的太阳神车突然大放异彩，渐而幻化出一个黑影西走。这般模样凡人只当是阴天，可是却招来冥界众鬼魂烦躁不安；妖界魔界躁动。

　　众仙诧异，纷纷上报。

　　瑶池里留下王母与众仙讨论，而那个坐了数十万年皇位的玉帝却悄悄掩了周身气息，落脚凡间的旸谷。

　　那时坐在司幽阁外的他已经将另一半的元神从体内逼出。

　　冥灵和千曦被挡在他的千尺仙障之外困了起来。

　　玉帝赶到时，冥灵第一次喊他：“昊哥哥快救旸儿！快些！”

　　他皱了皱眉，大手一挥，那仙障就已经碎了一半，这时千曦也忘记行礼，自顾自喊道：“不行，这仙障是大殿下血祭而成，若硬生生打破，他会走火入魔！”

　　冥灵颤抖着点头道：“对，不行……”

　　玉帝的眉头皱得更狠了一些，迈开步子闯进了仙障中。

　　刚把手搭到他的肩上，他一低身子，翻了一个身，又砸出一个仙障来。

　　“你以为你这样就能救她？”他站在仙障外，看着他火红的眸子。

　　大金乌依旧不理他，玉帝继续道：“大金乌！你忘了她是谁的女儿！她若果真生死一线，用得着你在这里献出元神么！”

　　大金乌的喉结一动，吼道：“我还能怎么样救她！”眼泪顺着心绪波动砸下来。

　　玉帝趁他神思松懈，手中一动，如同万千流星而过，他的那些仙障如水滴一般哗哗消融。

　　这是上古神术，依然没有几人懂得。

　　大金乌跌坐在地上。

　　玉帝挥挥手命千曦和冥灵离去。

　　玉帝正要走上去，大金乌却无力地站起来，拖着身子往楼下走去。

　　他踹开画室的门，颓败的气息在整个房间蔓延，像是人死后长出毛来那样腐败。

　　玉帝跟在他身后，边走边捡起他扔在地上的画轴，将房中的物件儿一一归置，坐在他身边。

　　他窝在藤椅中，如喝醉了般斜眼看着玉帝，道：“你来做什么？”

　　他第一次没有以君王的身份压他，反而带着愧疚的语气道：“朕来看看你们。”

　　“我不会让你救她。”

　　玉帝没有答话，只是静静听他说。

　　他不自觉地流下泪来：“你有拿她当过女儿么？你从来都觉得她碍眼，好像看见她就看见了母亲一样。她有什么错，要被你们一次又一次抛弃？”

　　“旸儿，你现在神识不稳，很容易走火入魔，先让父皇给你渡气。”

　　他的眼睛热热滚下一滴泪，砸在桌案上，灼烫了一角。

　　“她已经躺了好久，就像树枝一样死气沉沉，干枯着，没有人能救得了她。”

　　玉帝只是叹了一声，没答话。

　　“父皇！”他突然又大喊一声，“我不要她死。”

　　“你若想度过神劫，恢复你太阳神的神位，继承朕的皇位，必须看淡生死！旸儿，你懂么！”

　　大金乌盯着他，眼神好像在说：“你看淡生死了，成为三界之主了，你不也是后悔了半生？”

　　“她不会死的，”玉帝道，“她是后土的女儿，她那般烈的性子，会允许王母的人杀了她的女儿？”

　　大金乌想了他的话，玉帝的表情柔和了许多。直接挥手击掌运气给他，那股周正的气息在体内游走。

　　虽然舒服了许多，只是他还流泪，想着他的小姑娘，还没等长大，怎么就离开他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