敕勒川，阴山下。天似穹庐，笼盖四野。天苍苍，野茫茫。

　　冬日的艳阳金子般洒在草原上那一抹昏黄之上，牧民圈了牛羊，入了帐包，虽是严寒，却是少有的好天气，一队人马正行进在无际的草原上。

　　忽而远处一声马嘶，一匹红色小马驹远远的奔来，直冲入马队，众人纷纷闪避，小马驹从队伍左侧横入，又从右侧横出，在啾啾的兜转之后，又冲了回来。马队顿时乱了起来，那些军马本是稳重，但是由于众人闪避，队伍早已变的七零八落。

　　为首之人为一身批金甲年近四十中年汉子，身材魁梧，容貌甚伟，身高六尺余，腰间一把明晃晃的金刀。急令众人道：“稍安勿躁，妄动者军法从事。区区一匹野马，尔等都站立不定，他日千军万马何如？”众兵将不敢轻动，便列好了行进的队形，继续前行，而那野马驹竟然也不远去，就围着队伍绕起了圈子，忽前忽后，撒起赖来。

　　“张兄，此马看似顽劣，却是匹烈马，若是大人应允，我木柯愿去驯服了它。”一副将向为首的汉子禀报，此人三十岁光景，一身玄甲，肤色微黑，目色冷俊，相比那位首领身材则显得略微单薄，腰间挂着一对精铁铸造的双锏。

　　“此等小事哪能让木叔辛劳，一匹畜生而已，孩儿向爹爹讨令去降服了那畜生。”言出之人是一年轻小将，二八年岁，白袍白甲，脸上白净，英气习习却也稚气未脱，腰间跨着两把漆黑的弯刀。

　　为首中年汉子思虑沉吟少许，便道：“开源，你若驯服此畜生，此畜生便是你的，但你要多加小心，此马天性顽劣，貌似并不寻常。”

　　“得令。”言语间，白袍小将已经催动胯下青骢马黏了上去，这小红马却毫不在意，忽近忽远，领着白袍小将的青葱马跑将开来，青骢马一时竟然无法近身，白袍小将也只得干瞪眼瞎耗。

　　这时队伍中又行出一位胡族小将，高鼻深目，向首领禀道：“大人，那畜生确是好马，在下仆固怀不才，愿意助一臂之力。”

　　“你马力好，去吧。”领头人道。

　　仆固怀纵马而出，去截那野马。那野马本就野性惯了，天高海阔中来，天性纯然，东窜西窜也只是随性而为，突然间斜刺中又出来一骑，顿感犹豫，脚下放慢，开源转瞬追上，一把抓住马鬃，生跃了过去，那野马哪里肯就此罢休，奔的更快了，还不时跳踢后蹄，想要将开源震落下去，那开源从小习弓马骑射，哪里肯放，两人就如此打开了转。仆固怀见开源已经跃上马，只等在一边逡巡，以防不测。

　　“若是寻常烈性的马，这几下颠，也该服气了，果然不同寻常。”行列中又一三十岁光景的将军自语，此人和他将不同，着一身轻甲不带盔，脸上一道疤痕从口及耳，面目丑陋，眼睛深陷，右手拎着两把月刃，通体黑色，刃口冒着寒光。此将名聂烈，祖先本姓石，前朝时为避祸改姓它族。所以平日里众人兼唤其石将军。

　　“石将军，你看犬子可有胜算？”为首的含笑问道。

　　“我看还是唤回为妙，张刺史，贵公子勇猛，却尚年幼。”石将军回道。

　　“诸子中，开源最为勇猛，即为长子，便要为兄弟们做个榜样。”为首之人，名张辅之，老将张仁愿之子。

　　时下，张开源已经和小红马搏斗半个时辰，心中急躁起来，猛然间双腿渐渐用上了死力，那马也不甘示弱，前蹄高高跃起，马屁股一横甩，张开源抓马鬃的手顿时脱手。全身后仰，反躺马背被甩上甩下。眼看就要斜的被甩下马背。众人兼惊出了冷汗。却见张开源一个打挺，身子腾空而起，空中一个翻身下来，双手又出掌猛拍马屁股，继而又是一个斜空翻，落下时手已经抓住马鬃，只是落下时身体已然倾斜，只左腿压在马背。那马毕竟不是老马，左轻右重，再加上已经疯癫有时，竟也顺势向右倾覆。眼见张开源就要被压于马下，只见小将兀自全身使力，整个人竟然在瞬间从马腹之下穿梭而过，而小红马则就地躺倒。小红马立时重整四蹄，挣扎着站了起来，而张开源则又一次稳稳的跃上马背。经此一摔，小红马静了下来，跺了几下蹄子，不动了。

　　众人兼知驯马成了，都鼓噪欢呼起来。张开源骑马归队，张辅甚是关切：“可曾伤着。”张开源道：“无事。”此时仆固怀惊叫了一声道：“开源兄，你的手伤了。”张开源大惊，抬手一看，满手血污，不禁“咦”了一声，自己全身确实无伤，何来血污。

　　此时木柯大笑拱手道：“恭喜侄儿获得“汗血宝马””。众人这才恍然大悟，这宝马为典籍所载匈奴马，传说汗血宝马日行千里，过崇山峻岭如履平地，其汗如血，故而得名。行伍中都是好马之人，人人亦知晓这一传说，只道此马来自北地，乃是神物。

　　见儿得宝马，张辅之亦暗自得意，不过此马见所未见，倒真是机缘了得。于是张辅之朗声道：“瀍涧未静，斧钺申威，朱汗骋足，青旌凯归。”

　　“此昭陵六骏之什伐赤？”说话之人为一短须文人，三十出头，幞头圆领袍，与其他将士装束更是格格不入。

　　“敬忠说的对。”张辅之笑答。

　　众人再次行进，一路上队形也松散了许多，纷纷低声闲话那匹神驹，张辅之心中舒畅，也不刻意约束。此时天边掠过一大群飞鸟，黑压压一片。张辅之回望众人之时，木柯正瞧着这群飞鸟出神。

　　张辅之拨马近前问道：“飞鸟有何好看，年年不似如此。”

　　木柯一惊，肃然道：“非也，秋季南飞，如今可是冬季，而此等飞禽却非年年南归的燕儿，你看老鹰，乌鸦也裹挟在其中。”

　　经一说，张辅突然感觉异样，每年燕南归不假，然这些鸟兽在冬季本就应滞留北地，而如今这黑压压的南飞，则着实反常。

　　“莫不是北地有灾祸至？”木柯口中自语，张辅亦起了些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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