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思齐笑笑，所谓的真正聪明人无疑就是像李叔这样在不显山不露水中表现出来。

　　若有若无的鱼肉香味传到鼻尖，陈思齐放下手中的筷子，说一声，“等我一下，我去看看鱼炖的怎么样了。”径直走向食堂。

　　沼气远远不如液化气稳定高效，但炖着条鱼还是绰绰有余的，锅不知不觉已经滚了起来，揭开锅盖，一股香气扑面而来。

　　重新盖上锅盖，留出一条小缝，将大火转为小火，看着火焰聚拢为一小簇在相比之下显得巨大的不锈钢锅底稳稳燃烧，陈思齐满意点点头，看起来手艺还不算生疏。

　　“怎么样，我都闻到香味了，鱼肉什么时候可以吃啊？”失望来得突然，去得也快，看着陈思齐两手空空地走过来，刘明恢复起被打击的精神，连声追问。

　　“再等一会儿，让味道完全释放出来，骨头也再变软一些。”寻了个舒服的姿势坐下，陈思齐开口，“你还是先解决眼前的这些吧，要不然一会儿端上来都没有地方放。”

　　众人笑笑，倒是不太关注炖鱼，毕竟这几条就算鱼炖得再好，那也只是普通生物，也就只能解解口腹之欲，而眼前的野猪肉味道先不说，可是实打实地从四阶生物身上弄下来的，吃了以后对身体却是大有裨益。

　　看看腕上手表，又过去了一刻钟，估摸着鱼终于炖得差不多了，陈思齐叫上丁铃，起身返回食堂，关上沼气的开关，将两个锅整个端了下来。

　　“来来来，大家尝尝我的手艺。”陈思齐放下大锅，连声招呼。

　　丁老爹指挥成军取过一摞海碗分给众人，指挥楚云飞，用勺子一人捞上一大块鱼肉，浇上半碗鱼汤。

　　“我自己来，”陈思齐用手按住楚云飞手背，挡住伸过来的勺子，从丁铃手中接过小锅，将清炖的草鱼取出来，“这是我给自己专门准备的。”

　　“这什么啊，怎么什么调料都不加？”刘明原本一听是陈思齐开得小灶，立刻兴致勃勃地凑过身子，再一看清汤，立刻失望地嘟囔起来。

　　“所以我才说，是为我自己一个人准备的，”陈思齐轻笑一声，“至于你，还是吃那个大锅里面的吧。”

　　用杯接过少半杯清水，漱一漱口，一口喷在地上，口腔顿时清爽起来，感觉原本因为因为酒菜肆虐一番而变得迟钝的舌头上的味蕾重新鲜活起来，陈思齐满意端起勺子，对着热气腾腾的鱼汤轻轻吹一口气。

　　“鲜，”只有一个字可以形容，陈思齐闭上眼睛，感受着这鲜美的鱼汤，没有其他任何调料，单单一把盐将鱼的鲜味完全表现出来，这种美味非老饕无法享受。

　　“有没有那么享受？”楚云飞看看陈思齐闭目陶醉的样子，一肚子狐疑，赶紧扒拉干净碗里的鱼肉，顾不上烫，接连几口将碗里原有的鱼汤饮尽，用自己的碗从小锅里也舀了半碗，学着陈思齐的样子品一下这个鱼汤。

　　张口喝下，咂咂嘴，吐吐舌头，“除了鲜一点点，也没什么了不起。”

　　“像你那样牛嚼牡丹，无论什么滋味都尝不出来，哪里会懂得这种纯粹之中滋味方能长久的道理？”陈思齐放下勺子，眉毛一挑，“更何况你乱七八糟的东西吃了一肚子，又被鱼汤烫了一嘴，舌头哪里还能分清什么滋味？”

　　“切，怎么说都是你有理。不管了，我吃我的鱼肉，你就继续喝你那没有味道的鱼汤吧！”

　　将鱼汤饮尽，摸摸肚子，已经有了四五分饱意，陈思齐从食堂打菜的大妈那里，要过半块厚实的烙饼，这是小区的人昨天剩下的，用手撕成不规则的大小块，扔进碗里，用鱼汤泡上，只不过这一次用的就是大锅里的鱼汤了。

　　饼在鱼汤中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软，鼓涨起来，估计饼已经从外到内，彻底热了过来，陈思齐用筷子夹起来，牙齿上下一咬。

　　汁水淋漓，大饼大概是用猪油煎的，比植物油更多了一分香气，被鱼汤一泡，鱼的鲜香渗透进去的同时，鱼汤的温度也趁机降到了恰到好处的适宜，令人食指大动，这种情况下，大吃大喝，才是王道。

　　在众人眼中，陈思齐仿佛顿时放下了一种生人莫近的气场，以前大家和他说话，虽然陈思齐态度温和有礼，却总给一种莫名的疏离：他和我们不一样。

　　但是捧着碗狼吞虎咽的陈思齐就像小区里的所有人一样，没有了架子，更加平易近人起来，与众人的关系也无形之中一下子亲近了许多。

　　吃光鱼汤泡饼，喝上半碗水多大米少的米汤，陈思齐拍拍肚子，满意地擦擦嘴，向后一仰，满意地呻吟一声。

　　一顿饭足足吃了大概一个小时，已经是黄昏了，傍晚的凉风袭来，吹散了夏日的沉闷，竟让人难得地升起了此心悠然的感觉。

　　陈思齐情不自禁提起筷子，一边用面前的杯碗敲打出节奏，一边浅吟低唱道：“清江一曲抱村流，长夏江村事事幽。自去自来堂上燕，相亲相近水中鸥。”

　　这一曲《忸村》，一改老杜平时的老健、沉闷之气，难得的轻松自在，颇见潇洒流逸之致。

　　只不过结句的“但有故人供禄米，微躯此外更何求”，却仍是难免骨子里包藏着不少悲苦之情。与当前轻松、愉悦的心境不合，陈思齐微微一皱眉头，旋即舒展开来，省略后面两句不提，只把前面这四句反复念唱。

　　四美具，二难并。

　　良辰、美景、赏心、乐事，四美都有。

　　贤主、嘉宾，难得却得。

　　金乌西沉，晚霞满天，是为美景。

　　低声吟诵间，心境就静静地空灵了下来，仿佛构成了一个小小的天地，外面的谈笑被隔得很远很远，整个人遗世而独立，冷眼旁观。

　　摇摇头，强行将自己从这种定境中唤醒，陈思齐明显感觉自身再次发生了些玄之又玄的变化，却又无从探起，分不清到底是得到了还是失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