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西下，姜素衣立于廊下看着满池萧瑟。

　　几个小丫环捧着瓶瓶罐罐匆匆从素衣身后走过，那是往雨花台去的，兰若害喜害的利害，每日什么都吃不下，只能吃一口山楂酱，起初素衣还不信，认为是她故意的，前些时间去看了一眼，才几日而已，那兰若便已经瘦了一圈，眼窝都陷了下去。兰若本不想张扬，这下却弄得合府皆知。

　　为了宽慰兰若，姜占玉准备让她升了偏房，谁知，兰若听了却拒了，说等孩子平安生下再说。

　　消息传到徐氏院子的时候，素衣怕她难过，便去了一趟，但是徐氏脸上却不显悲色，反而很高兴，拉着素衣说：“莫不是元儿舍不得我们，投胎回来了！”

　　徐氏说这句话的时候是笑着的，但是素衣却觉得她眼底的悲伤深不见底。想来，元儿在她心中十分重要的。

　　从徐氏知道兰若有胎开始，便开始张罗送给她的礼物，她开了私库自己一样一样的挑，没有一样满意的，后来连夜做了一套小衣服，就在收尾那天，她又给剪了，她说，元儿小时候的衣服都是她亲手做的，别人做的再好她都看不上，这样贴身的衣物就得亲娘做的才合适。

　　素衣听了心里难受，她小时候从来没穿过徐氏做的一件衣裳，但是看徐氏那个样子，素衣不忍在伤她的心，也终于明白姜占玉不肯见她并非绝情，而是不忍。

　　夏天彻底走了，秋日的夜很凉。

　　这样的天很凉快，素衣看了研蕾之后便回房睡了，这才刚刚躺下，门外却传来一个丫环哭喊着敲门的声音，让人领了进来，素衣认出那是徐氏房里的丫环，不等素衣开口，那丫环就扑通跪在了素衣脚下，哭喊着：“大姐儿，大姐儿，快去救救夫人吧！老爷要杀了夫人！”

　　素衣听的心惊，拉住那丫环说道：“怎么回事，我父亲为什么要杀了我母亲！”

　　那丫环抽泣道：“今早夫人一早就醒来从私库里取了两柄白玉如意，说那是她怀大姐儿时老夫人送的，是好东西，包好了就给兰若姨娘送去，夫人看兰若姨娘精神不济，又要喝安胎药，只在那略坐坐就回来了，可是我们还没回院子，兰若……兰若……兰若姨娘就不好了！”那丫环似乎是怕极了哭道：“老爷知道了，就提了剑要砍了夫人，被杜嬷嬷拦住了，现在都在兰若姨娘的雨花台，杜嬷嬷让我来喊大姐儿！大姐儿……”

　　姜素衣听得心底冰凉，声音有些颤抖朝初晴喊道：“快，快，把我的衣裳拿来！”

　　从初晴手里接过衣裳，素衣顾不得那么多，边走边穿，快步往雨花台走去，刚进了雨花台就听到兰若一声接一声的呻吟，那声音光是让人听了就觉得巨痛，姜占玉坐在一把红木椅子上，徐氏抽泣着跪在地上，杜嬷嬷在一旁小声劝着。

　　素衣走到门口，忽见花藤疏影里有一个人影闪过，脑子里闪过她看过的那些话本子忙出生呵斥道：“谁在哪里，鬼鬼祟祟的！”

　　守在门口的小厮听了，忙往素衣指着的方向赶过去，一把扯出了一个人，是一个精瘦的男人，看他吓得那个样子，素衣觉得这人和兰若必然脱了不了干系，她让小厮压着那男人，进了院子，姜占玉见了不由得皱眉问道：“这是谁！”

　　那人吓得脸色苍白，一下子跪倒，动作太急，怀里揣着的一个小包裹掉了出来，摔散了一地，满地的珠钗首饰，还有一个用油纸包包的东西，其中有几样，素衣看着十分眼熟。

　　姜占玉怒道：“是从那里来的小贼竟敢盗我姜府的东西！”

　　那男子跪在地上瑟瑟发抖，一个丫环惊讶道：“那都是初晴姐姐的首饰！”

　　说着众人都瞅向站在我身后的初晴，初晴惊慌的瞅了一眼，果然地上的东西都是她的！可是，这些……初晴被自己心里的想法吓了一跳，忙跪了下来：“这些东西初晴不曾见过，不是我的！”

　　那男子一听，跪直了身子：“晴儿……晴儿……快救救我，我不想坐牢呀！”

　　素衣被男子那句晴儿喊晕了，她有些疑惑的看着那男子，面容猥琐，初晴断然不会跟这样的人有何关系，众人脸上都是惊疑不定。

　　初晴向来心气高，她的脸涨的通红：“你是何人，我根本就不认识你！你这小贼莫要胡乱攀咬！”

　　屋里兰若喊的凄惨，姜占玉眉头拧在了一起，他扬手说道：“拉下去拉下去！送到临安府，让他们审！”

　　说完，两个精壮的小厮就去拉那男子，那男子见这阵仗，脸上露出夸张的悲痛，他抓起地上的纸包，冲初晴吼道：“想不到你竟是这样薄情的人，你说让我给你找来打胎的药，你收拾了细软，今夜你趁乱偷了卖身契，便跟我一起私奔！如今事情败露，你竟然狠心弃我不顾！你要打胎药，可是想要了你肚子里我那苦命的孩子的命！”

　　初晴听了脸色瞬间变的苍白：“你胡说……胡说！我根本就不认识你！”

　　但是她下意识捂肚子的动作却让她的辨白显得十分无力，打胎的药，这个敏感的词眼足以要了初晴的命，姜占玉摆摆手，小厮从那男人手里夺走了纸包，递给姜占玉身旁的大夫，那大夫打开闻了闻说道：“这是堕胎药无疑，无色无味，但是老夫判断不了，是否和府上贵人误服的是一种！”

　　如今是不是，都不重要了，姜占玉又挥挥手：“给她看看！”

　　大夫朝初晴走去，初晴看到朝她走来的大夫转身就跑，却被两个婆子拦住了去路，扭打中，一张薄纸从初晴袖口掉了出来，轻飘飘的落在地上，正是她的卖身契，初晴被按在地上动弹不得，那大夫搭脉诊断，叹了口气说道：“是喜脉无疑！”

　　徐氏听了，哭着跪行到姜占玉面前：“老爷可还疑心于我!”

　　姜占玉并不看徐氏，冷冷的看着跪在地上的初晴和那男子：“把初晴和这个男子关起来，等事情完了，就把她们送去官府！”

　　初晴一听，拼命挣脱牵制她的婆子，抱住素衣的大腿:“主子，主子，救救初晴！救救初晴！”

　　姜素衣觉得自己全身冰凉，初晴的脸色如纸，素衣心里发凉，觉得凉的连牙齿都是打颤得：“你为何要瞒我，你要想离开，我必然风风光光让你出阁！如今……那毕竟是我的弟弟或者妹妹！”

　　初晴的眼里盛满了惊恐！

　　“拖下去！”

　　坐在上方的姜占玉厉声呵斥道。

　　精壮的小厮立马上前将他们拉走。

　　一盆接一盆的血水从兰若屋里被端出来，她的声音也越来越弱，坐在红木太师椅上的姜占玉表情越来越凝重，整个临安城能用的大夫都被请来了，里面有个大夫出来，一脸大汗，哆哆嗦嗦的说兰若可能不行了，姜占玉便再也坐不住了，起身就要往里面进，徐氏见状抱住姜占玉的大腿：“女人家生产最为污秽，老爷进不得，进不得！”

　　姜占玉皱紧眉头，一脚把徐氏挑翻在地：“里面躺着的那个是为我生儿育女的妻，怎么就污秽了！”

　　姜素衣被吓得不清，上前扶住徐氏，徐氏推开素衣，踉踉跄跄的站起来拉住姜占玉的衣袖哭道：“那里面躺着的是为你生儿育女的妻，那我呢？我算什么！”

　　姜占玉揉揉眉心，一把甩开徐氏：“天凉了，夫人身体不好，以后呆在屋里养病不要外出了！”

　　素衣扶住徐氏，才免她又摔倒在地，借着素衣的力，徐氏站在院中看着姜占玉：“你还是不信我！”

　　姜占玉不在看她：“你做的那些事，你自己清楚，你问我把你当什么，恐怕连你自己都不清楚，你究竟是我姜府的夫人，还是徐家的闺女！何苦又来问我！”

　　姜占玉说完就推门进了兰若的房间，徐氏在素衣怀里瑟瑟发抖，她还要去追姜占玉，却被素衣拉住：“母亲回去休息吧！爹爹这会正在气头上！”

　　说着她示意徐氏的丫环把徐氏扶走。

　　姜素衣看了一眼已经泛白的天，耳边似乎传来了一阵歌声，仔细一听是杜鹃鸟的叫声。

　　不如归去！不如归去！

　　一声接着一声，叫的人心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