赢了，他赢了一局，终于赢了一局。

　　云瑶殿内，赵景恺看着棋盘上大势已定的局面，手中的黑子摸了两下，落了最后一局，竟是自己都有些意外。对弈到现在已有数月时间，一直输到现在，没想到竟是赢了一局。

　　赵凌烟也有些意外，手中的白子捏在掌心，小脸上有错愕的脸色。末了，赵凌烟将白子放回棋盒中，开始思索起来。赵景恺没有打搅她，也开始思索起自己刚才走的棋路。

　　最先发话的是赵凌烟，她似是小恼似是佩服地出声道：“七皇子这局棋，设局设的极为巧妙，皇姐竟是不察。”

　　她早就知道七皇弟棋艺有了长进，布局也开始完善，下棋的时候自然是小心应对，中间丝毫不敢轻视。但现在回想起来，七皇弟这局棋下到一半的时候，已然有了局中局的神妙布局，将她绕了进去。

　　赵景恺难得被夸的高兴，摸着坐在身边的小不点脑袋，“皇姐谬赞了。”

　　设局布局，本就和心理学有关，他对围棋的了解比不过赵凌烟，只能从中取巧。所幸赵凌烟的心思不算复杂，他能看出她的一些风格，从而抓住她布局中的一些漏洞。

　　当然，这并不是说他的围棋棋艺已经超过赵凌烟，只要赵凌烟下棋的同时深究下去，他的局也是会被破的，这就和一力破三巧的原理一样。

　　不过这改变不了他已经逐渐习惯围棋的事实，赵凌烟更重视了几番，重新对弈。这次赵景恺依旧布局，阴谋阳谋交错，可惜赵凌烟留了神，下子也变得慎重，最终赵景恺还是输了几子。

　　赵景恺也不气馁，有再战之意，不过赵凌烟却是有些倦了。近两盘棋局，为了看清赵景恺的棋路，她花的心思可不少，此刻得休息一番。

　　旁边有宫女之前端上的糕点，赵凌烟随手拿了一个，小口地吃着，“七皇弟，我们先歇会再战。”

　　赵景恺自然不会有意见，从碟盘上顺了块栗子酥，递到小不点嘴边。小不点之前看两人对弈看不懂，便呆呆地坐着，赵景恺递过来栗子酥，她低头看了看，然后小口张开嘴巴。

　　“小薇变得听话许多了。”

　　赵凌烟回想起刚见面时，宫采薇对几人的排斥，便有所叹地道了一句。那时候，这小不点流落街头，对所有人都有着戒备神色，没想到两天过去，对七皇弟已然信任几分。

　　除开小薇自身的原因，这番改变怕是和七皇弟也脱不开关系。

　　思及至此，赵凌烟下意识看向赵景恺，后者正面带微笑，慢慢地喂着小不点糕点，竟然也不觉得无聊。那一贯自然的脸上，比之以往多了柔和的神色，莫名让人感到亲近之意。

　　怕是这种让人心安的气质，才让小薇逐渐有了依赖信任之意吧？换做是自己，估计也会和小薇一样。

　　脑海里冒出最后的那个念头，赵凌烟不免吓了一跳，连忙摇头将那不切实际的想法晃掉。

　　想什么，作为姐姐，岂能被弟弟影响，那岂不是失了姐姐的威严。

　　“皇后娘娘驾到。”

　　宫外传来宫人的喊声，正在喂小不点的赵景恺，以及喝着茶水休息的赵凌烟，都站起身来。没片刻，身穿金凤后服的楚皇后便在宫女的拥从下步入云瑶殿。

　　“景恺见过皇后娘娘。”“凌烟见过皇后娘娘。”

　　身边的小不点不知何事，站在赵景恺身边没任何反应，赵景恺一只手空出来，将小不点的脑袋微微压低了些，好在她没有反抗。

　　小不点身子本就矮，冬季穿的衣服不少，像个小团子一般，这一低头后，倒也没人看出她有没有在行礼。

　　楚皇后大概没想到赵景恺也在云瑶殿，虽然有一丝讶异之色，不过很快便被笑容取代，“免礼吧。”

　　“谢皇后娘娘。”“谢皇后娘娘。”

　　楚皇后既然来了，自然上座，落座后楚皇后视线便转到赵景恺身上，含笑说道：“景恺何时来的云瑶殿？”

　　施礼已过，皇室众人便没有太多的硬性规矩，听到楚皇后的话语后，赵景恺笑着应声，“午膳之前来的，陪皇姐下了几盘棋，廖做解闷。”

　　“你们姐弟俩的关系倒是不错。”

　　楚皇后看着站在一起的两人，而后笑着道：“快坐吧，本宫只是来看看凌烟，不用拘礼。”

　　两人依言落座，楚皇后便注意到赵景恺身边跟着的小不点，她顺从地站在赵景恺身边，脸上有着对周遭情况的不解。碍于有皇后在场，赵景恺也不敢让她落座，只是让她站在身后，这是贴身侍女的位置。

　　“景恺，这女娃便是你昨日收的贴身侍女？”

　　寻常宫女内务府登记造册后，也不必呈交给皇后一一细看，但皇子公主的贴身侍女不同，一旦有贴身侍女记录进内务府的名册，便需要皇后的过目，因而楚皇后是知晓宫采薇的。

　　“是的，这是景恺前日从宫外带回来的女娃，想着自己还没有贴身侍女，便让她当着。”

　　“宫外带回来的人，内务府可查核了她的身份？”

　　这是宫里的必要程序，皇宫禁地，里面的任何人都需要查核身份，确保不会有贼人混入。楚皇后司掌后宫，这是她应该过问的事情，赵景恺清楚，回声道：“小不点是流落街头的乞儿，内务府暂时还没有核实身份。不过请皇后娘娘放心，景恺会看管好她的，定然不会出问题。”

　　那地契应该和小不点的身世有关联，不过小不点现在还不曾将地契交给他，因而他没有说出地契的事。

　　楚皇后多看了赵景恺两眼，而后缓缓点头，“如此景恺就多废点心了，听说你给这女娃起了个名字，叫宫采薇？”

　　“是的。”

　　“这名字倒是不错。”

　　楚皇后嘴角露出一丝笑意，似是称赞了赵景恺一句，后者挠头一笑。不知为何，看到他挠头轻笑的样子，楚皇后有一丝异色在眼眸里划过，似是缅怀，似是叹息。

　　她似乎有些走神，目光定在一个地方，好巧不巧的正是小不点的方向。楚皇后身居后位多年，身上有着常人不敢窥视的雍容华贵之意，这么被看着一会，小不点有些受不了，下意识往赵景恺身后缩，只露出一个小脑袋。

　　楚皇后愣了一下，末了忍不出轻笑，对着小不点招手道：“小家伙，来本宫这边，让本宫好好瞅瞅。”

　　小不点没反应，不过也许是听不懂皇后的意思。而她这反应，落在其他人眼中已经是失礼的行为了，皇后的女官彩云顿时眉宇一皱，便要开口呵斥。

　　赵景恺看出不对，起身拱手道：“采薇年岁小尚不懂事，望娘娘莫怪。”

　　彩云顿时没有说话，只是看向楚皇后，楚皇后脸上的笑容不变，看着赵景恺，见他脸上有几缕明显的忧色，便微微摇头一笑，“本宫自然不会怪罪，只是见这小家伙可爱，想看看罢了。”

　　主事之人发话，一向听从楚皇后的彩云自然不会再说什么，而赵景恺拉着小不点来到楚皇后面前。

　　一个大一个小，大手拉着小手走来，楚皇后的眼眸有些涣散，落在彩云眼中，让她多了关忧之色。别人不清楚，但她照顾了楚皇后多年，知晓楚皇后此刻怕是想起了故人。

　　已故的前太子赵景庆和紫萱郡主，也就是楚皇后的皇子和皇孙女。

　　不说皇后，哪怕是她，见到眼前这一幕，都下意识想了那两位，只可惜．．．那该死的天正会，紫萱郡主当年，可只有三岁。

　　楚皇后的失神也只是一会，当赵景恺带着小不点来到身前后，楚皇后嘴角保持了一丝笑意，有些不自然，让赵景恺多了一丝疑惑。

　　前太子赵景庆和紫萱郡主病故后，为了避讳，宫中人甚少提及，因而赵景恺穿越数月时间，也不太清楚具体的缘由。甚至的，他连紫萱郡主都不曾听闻过，哪里会知道楚皇后此刻的异样是何故。

　　楚皇后伸出手，要摸站在前面的小不点，小不点似乎有些畏惧，眼眸小心地看着那只手，不敢后退。这让楚皇后眼底有一丝黯然划过，不过最终还是成功摸在那小脑袋上面。

　　熟悉的动作，似乎给了小不点一点熟悉感，她眼中的戒备畏惧褪去了少许，赵景恺倒是多了一丝若有所思。

　　小孩子虽然什么都不懂，但有着一颗很纯粹的心理，在识别善恶上面，甚至比一些心理学专家还要准确。现在，看小不点的反应，这楚皇后应该不会是电视剧里面，那些心机重重的妖后。

　　楚皇后嘴角的笑意真实了些许，摸了摸小不点的脑袋，便没有继续留着她，赵景恺带着她回到座位。几人在云瑶殿闲坐小谈，而楚皇后似乎也恢复了往日雍容华贵的模样。

　　下午还需要去马场，时辰差不多的时候，赵景恺告罪离开云瑶殿，带着小不点前往马场。待他离开后，赵凌烟带着一丝羡慕、佩服地看着楚皇后，“皇后娘娘可真厉害，那小家伙进宫以来，只和七皇弟亲近，其他人丝毫不曾理会过，在你面前却是很乖巧。”

　　皇后娘娘有片刻的怔然，轻笑着，似乎不经意地提及宫采薇的事，赵凌烟心思纯真，便将宫采薇的事情由来一一道出。她描述的仔细，连赵景恺那时候抱住小家伙，喂她吃糕点的事都说了出来。

　　楚皇后眼眸微微晃动，虽是听着赵凌烟的话语，但彩云却看的出来，楚皇后此刻怕是心有所思。

　　离开后云瑶殿后，楚皇后带着随行宫女回到凤翔殿，独自一人看着凤翔殿外那株梅树出神。没多久，梁帝来到凤翔殿，见到楚皇后一人在梅树边，眼眸中有愧疚之意划过，来到她身边轻微搂住。

　　楚皇后顺从地在梁帝怀中，半响后低叹一声，“陛下，臣妾今日在云瑶殿看到景恺和他那位贴身小侍女，真的好像，好像景庆和紫萱重新出现在臣妾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