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唐烟华 第80章80. 舞樽前
作者:冷青丝的小说      更新:2017-10-14

  第80章80.舞樽前

  于是三人加快步伐,很快汇入了众舞乐人中。

  湄遥没讲的半句话,其实是她突然意识到,自己之所以这般慎重,乃是因为冥冥中,好像就有某种预感,预感到她自己入殿献宴的机会,似乎并不多了,入殿一次便会少一次。

  可这番感觉是没法跟慎珠她们说的,也只好当是胡思乱想,将其竭力摒除出脑海了。

  云木疏黄秋满川,茱萸风里一樽前,古来醉乐皆难得,留取穷通委上天,宣和殿外,是簇簇芙蓉金菊斗馨香,殿内则香雾弥漫,酒气浓溢,湄遥遂在这鼎香与酒色中,且作《缭踏歌》。

  《缭踏歌》乃是由汉魏之风的《踏歌》延传改造加工而来,既古朴典雅,又灵动婀娜,集诗、乐、舞三位为一体,场中的湄遥舞姿婆娑,伴着她自己独特的婉转歌喉,纷飙若绝,瑰姿谲起,仿佛莺娇燕姹,霞流锦绵。

  一个人,能把一项群舞也跳得细腻圆润、刚柔相济,湄遥算是使尽了浑身的解数,水花映日,云鸟相依之词之景之情,皆被她表现得淋漓尽致,酣畅妖媚。

  时间似乎不知不觉已停顿住,没有叫好声,没有击案声,宾客们个个正襟而坐,雅雀无言,连端着酒盏的手也凝悬在半空,迟迟不能动弹。

  整个宣和殿除了湄遥的歌,湄遥的舞,其余人等都像是不会动的布景,凝固在了《缭踏歌》中。

  直至湄遥拜伏在穆宗座下,略带微微的喘息道:“奴婢未能谨尊圣意,敬献应节应景的曲子,还望陛下恕罪!”

  此时,殿中诸人才惊觉湄遥的一曲已舞毕。

  穆宗则沉默地俯视湄遥,表情痴痴惶惶,仿佛仍在沉湎于《缭踏歌》的余韵。

  “诶!”韦贵妃在旁,瞥了穆宗一眼,轻声叹道:“这丫头的舞技是越来越精湛了!”

  “嗯?哦!”穆宗如梦方醒,对湄遥道,“虽不算应节,但整曲既舒婉动人,又不失欢快妖娆,最适合饮宴高会不过,你何罪之有?”

  “谢陛下宽宏!”湄遥伏地叩谢。

  “你平身吧!”穆宗说着,对座下众宾客道:“今日朕就算与你们正式介绍一下,这位是宜春院内人王湄遥王姑娘,你们或曾见过,或不甚了了,朕深以为她的歌舞,真是艳惊四座,堪为宜春院第一舞姬,你们觉得呢?”

  “是啊,是啊,王姑娘真乃色艺无双!”底下有人轻声附和道。

  穆宗哈哈一笑,道“那好,今日家宴,诸位都是皇亲国戚,大家都不必有任何拘束,王湄遥献舞有功,也予赐坐吧!”

  又是赐坐?湄遥想起上次赐坐韦贵妃晕厥的事儿,心中暗道,但愿这回赐坐不要再出现什么突发状况吧,要不就真的是自己的运气“太好了”!

  不料这时,侍奉在穆宗身边的崔元略低声询问道:“敢问圣上,王姑娘的座应置于何处?”

  穆宗指了指:“五郎身边!”

  这一句,众人皆讶然,包括湄遥,亦是愣在当场,不知所措。

  寻常的赐坐,不是在帝妃身后身侧,便是于下下座,置一末位,侍座皇子,这可是极少有的,而且还是指名道姓,要她坐到李瀍身边去,莫非穆宗对她和李瀍的事儿,已心明如镜?

  心明如镜不可怕,怕的是心明如镜之后穆宗会采取何种手段,湄遥连想都不敢想。

  求救般地,湄遥向韦贵妃望去,却见韦贵妃倒不惊讶,反而一脸风轻云淡的浅笑,那笑容轻柔平和,湄遥的心稍稍安定了些。

  崔元略也很淡定,仿佛早就知晓了穆宗的圣意,他不过是扮演个一唱一和的角色罢了,当下即应了声“喏”,示意侍宴的小太监去负责加座去。

  位置很快安好,湄遥向穆宗跪下:“谢圣上!”

  穆宗摆了摆手,催促湄遥赶紧下去,湄遥忙爬起,来到了李瀍身边。

  两人相互对看了一眼,并不敢多言,就听旁侧的李湛突然嚷嚷道:“父皇偏心,为什么单给五郎赏下舞姬侍酒,我们都没有?”

  “什么话?”穆宗呵呵笑道:“朕明明是赏的王姑娘,何有赏五郎?”

  “那父皇不如再多赏几人,也让我们身边有美人相伴好了!”

  “荒唐!”另一边的郭钊瞪眼斥道:“是赏是罚自有你父皇定夺,满座这么多人都还未置一词呢,何时轮到你多嘴了?你就知道美人侍酒,你府上的美人还少吗?”

  “我……”不知为何,从小到大,李湛一直都有些怕郭钊,也只有郭钊能唬得住他,被郭钊当众一斥,李湛立时便变得结结巴巴畏首畏尾地说不出话。

  “算了算了!”在众人窃笑李湛的狼狈时,还是穆宗解了围:“大郎不过贪玩而已,国舅何必较真?何况朕设宴本就是为大家开心取乐,不要为这些小事儿而扫了兴致,啊?”

  说着穆宗又朝一旁问道:“下面该什么了?”

  崔元略答道:“好像是该伶人张十十献舞《柘枝引》了。”

  “宣其上殿吧!”

  一众舞姬随宣上殿,歌舞重新开演,罗衣从风、长袖交横,宾客们的心思亦重新被吸引到精美的演舞中,再无人去关注湄遥和李瀍。

  可湄遥仍是拘谨且小心翼翼,她端坐于案后,虽双目看似认真于歌舞,其实却在用眼角的余光留意着李瀍的一举一动。

  当然,时不时地,湄遥还会望向首座上的穆宗与韦贵妃,只是穆宗和韦贵妃都好像将方才的事置之脑后,并未朝他们这方瞧过一眼。

  李瀍宽厚挺拔的身姿就在咫尺间,和湄遥一样端坐拘谨,甚至背脊稍稍显得有些僵直,湄遥知道,李瀍的心思必也不在歌舞上,只是两人隔着如此近的距离,偏是一句话都无法轻易地启口。

  慢慢地,舞曲至中段,李瀍的身形放松了许多,趁着宾客们开始呼和叫好的当儿,李瀍悄悄地朝湄遥这边挪了挪,跟着手肘后支,一手看似随意摆开,便朝湄遥方向探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