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唐烟华 第151章内厢夜会
作者:冷青丝的小说      更新:2017-10-14

  第151章内厢夜会

  跟着仇士良抬起眼皮,扫视一圈半天没敢吱声的县吏们道:“刚才五殿下的话,诸位可听明白了?”

  “呃……”县吏们仿佛恍然而悟,“坊使的意思……”

  仇士良叹了口气:“依往年惯例减半如何?”

  “啊……”县吏们彼此用眼神交流了一番,最后道:“谢坊使体恤,也谢五殿下体恤!”

  “那这第三杯酒……”仇士良扬了扬手头的酒盅。

  “该下官等敬坊使,敬五殿下!”县吏们急急端起各自的酒盅。

  仇士良沉吟,随即道:“还是共饮吧,幸与诸位上下协作,不负皇命!”

  “好,好,共饮!”县吏们纷纷应着。

  然而李瀍看了一眼桌上的酒,迟迟不肯响应。

  “五殿下?”仇士良没有放过李瀍的这一迟疑。

  李瀍再次暗叹,无奈地握盅在手:“诸位先请,我可只是个见证人,且仅就此一事而言,坊使意下如何?”

  仇士良笑得说不出的古怪:“仇某与五殿下一见如故,甚是投契,劝五殿下话不必说绝,虽仇某也赞成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可世事难料,谁晓得今后仇某同五殿下还会不会有更多的共饮呢?是不是?”

  李瀍不答,脸上一副不置可否的表情,湄遥不解其意,遂替李瀍应道:“能共饮是最好,还望坊使记下今日的承诺,诸位皆是大唐栋梁,相携共进方才能有大唐的兴盛啊。”

  “当然,当然!”仇士良随口应道:“王姑娘都已发话了,来,诸位一起干了!”

  各怀心事的第三杯酒落肚,仇士良一阵长笑,道:“痛快,今儿与诸位畅饮,仇某也算放下了一层担忧,诸位既与共杯,又有五殿下作了这个见证,再有任何人查询问访起来,诸位可都要如实回禀才是啊。”

  县吏们犹豫了片刻,即道:“坊使內畿试鹰,于民秋毫无犯,吾等自当如实向上禀告!”

  “坊使勤勉克己,德威并正,所受供饷奉食,不过是地方百姓感念坊使恩德,顾惜坊使辛劳,自愿供奉,坊使推却不过,不忍拂了百姓心意方才勉强收下!”

  “坊使尽责守职,我等有目共睹……”

  “……”

  一个个,县吏们一个个振振有词,发誓般地说了一遍所谓“肺腑之言”,听得湄遥浑身上下鸡皮疙瘩不断。

  她终于明白,仇士良要李瀍作的是什么样的见证,不过是逼迫这些县吏们做出违心之词,然后有了皇子的见证,便再也不得改其口,打掉牙往肚里吞,也得咬死了刚才那番表白。

  而之所以“共饮”,也不过是逼迫众人达成默守真相的协定,难怪李瀍会迟疑,会强调“仅就此一事而言”,他的内心一定十分挣扎,十分抗拒被仇士良拉进同一阵营。

  湄遥痛惜地看了李瀍一眼,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始料未及,然走到这一步,她也是无可奈何,想后悔或者退出,皆已由不得她。

  县吏们表白完后,会宴才算正式开始,鱼贯而入的五坊小儿们,端来烧烤煎炸的各式野味,香气扑鼻,溢满整个绿漪厅。

  只是除了仇士良,其余人等好像都没多少食欲了,一道道的菜肴上罢,仿佛走马观花,浅尝辄止,勉强裹腹,多半是维持面子上的应酬,一直到夜色阑珊,总算是散了。

  湄遥和李瀍回到歇宿的厢房,相顾无言良久,湄遥本来想说些抱歉的话,到底又觉得说不与不说,已于事无补,所以忍了半天,还是选择了沉默。

  李瀍则静静地喝着茶,一杯接一杯,兀自垂目,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没一会儿,遂有那负责侍候他们的五坊少年前来,道坊使有邀,请湄遥移步别厢,湄遥起身,跟了那少年郎出门。

  出门的时候,偏厢跟出一名李府的随侍,这是湄遥和李瀍事先约定好的,凡有独自出行,身边必要有自家的侍从跟同。

  那少年郎瞧了眼随侍,不以为然地笑笑,倒也没多说什么,挑了灯笼引着湄遥和随侍在园子里沿径穿行。

  走了一阵儿,来到一座灯火通明的两层小楼前,少年郎站住,对湄遥道:“就是这里了,姑娘请自行进去便是,奴才就在此等候姑娘。”

  “你也就等在外面吧。”湄遥吩咐了随侍,掸了掸衣袍,深吸一口气,便进了小楼。

  楼内大堂另有一个五坊少年等在那儿,把湄遥引上楼,来到二层的一间厢屋外,朝里面禀了一声,听得有“进来”的回应后,少年郎推开屋门,躬身请湄遥入内。

  湄遥一入内,少年郎便在外面关上了屋门,湄遥心头不免有些发慌,幸好随即看见仇士良正洗罢脸,将一张帕子搭在盆架横栏。

  此时的仇士良不过穿了一身亵衣外加一件披袍,湄遥颇是尴尬,遂将身子转向一侧,“不知仇坊使已歇下,冒然相扰,还望见谅!”

  仇士良笑笑,大摇大摆走到一旁客桌矮几坐了,端起茶盏道:“是仇某请姑娘来的,姑娘何有相扰?”

  又道:“王姑娘勿见怪,仇某今天实在是有些乏了,想早点洗漱了好休歇,又思王姑娘不是外人,应该不会责怪仇某无礼,所以未有以正装相见,但若姑娘确实不适,仇某也可以即刻去更衣,再来相叙。”

  湄遥暗想这屋中就她和仇士良两人,仇士良便是转去屏风后更衣,也是够尴尬的,还不如算了,硬着头皮只作视而不见好了,再者仇士良又是那副只说不动的样子,想来此般相见,亦不过是故意轻慢戏弄于她,能有什么好说的?

  于是转身,道:“既然坊使疲累,湄遥岂好多相叨扰,不如就请坊使长话短说,给湄遥一个准信就行。”

  “不急!”仇士良用端着茶盏的手往旁示意,“姑娘何不先坐下来说话?其实仇某以为,于私密的、自然的状态与姑娘相见,无有遮饰,更能显仇某对姑娘的一片坦诚之心,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