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唐烟华 第261章261. 真实的薄纱
作者:冷青丝的小说      更新:2017-10-14

  第261章261真实的薄纱

  顿了顿,又长吁一口气道:“德裕啊,听你寥寥数语,竟使我茅塞顿开!我之前还愁闷,思及如今的困局,若换做是我,怕也未必比二郎做的更好呢!”

  李德裕轻轻苦笑了一下,“王爷啊,德裕在浙西少说待了七八年吧,这些都是整顿地方积累下的经验啊,治大国与治地方,很多方面都是异曲同工殊途同归嘛。”

  李瀍也笑了,“浙西毕竟不算是白待,你也不算白白浪费七八年!”

  “所以此行回京,德裕真的希望报效朝廷,改变现在的被动局面。”

  李瀍垂下眼眸,沉吟了一下很快抬起头道:“德裕啊,你刚回来,朝廷上的一团乱麻急也不是立时解决得了的,慢慢来,啊,从长计议!”

  李德裕微微眯了眼,“王爷是不是有事隐瞒着德裕?”

  “没,没有啊!”李瀍笑道,“来,咱们先喝酒!”

  李德裕心有疑惑,却也不得不跟着李瀍端了酒碗,三人喝下第二碗后,李德裕道:“王爷,若真有什么事儿,你也不妨直言,德裕受得起!”

  “真的没有!”李瀍道:“我只是劝你勿用心急,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凡事不总得一步步来吗?”

  “噢!”李德裕听李瀍这么一说,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释道:“可能为臣确实心急了一点儿,然朝廷既召我回京,就任兵部侍郎,那总之得解决眼前最令人头疼的魏博问题,是故为臣返京一路都在思考该如何善后事宜。”

  “唔。”李瀍点头笑道:“是啊,我看你就是太心急,太迫不及待,几乎快三句话不离朝廷了,诶,德裕,我今儿这碗接风酒,咱能不能暂且不言朝事?你一路风尘赶回长安,想是奔波疲惫,且尚有家眷函待安置,我也不能耽搁你太久!咱就先饮个三碗,你便入城整顿安排,等你一切安置妥当,闲暇时空了,咱们再好好聚一聚,到时我们像于润州时一样,尽兴畅聊如何?”

  “也好!”李德裕道:“见着颖王爷和王姑娘安好如昨,我心里也多少是份安慰,王爷,等我把府宅打扫干净,请王爷一定过来小酌两杯?”

  “诶,那怎么好?”李瀍道:“长安城里大酒肆,你任挑,我请客,你多少年没回长安了,怎么着也得让你痛快品一品长安的好酒吧!”

  李德裕突然嘿嘿地笑了:“多谢王爷,王爷莫不是还记怀着在润州为臣的请客?王爷放心,如今为臣的腰包比那时宽绰了许多,绝对能为王爷置办一桌稍微像样些的酒菜!”

  李瀍急忙抬手:“旧事休提,我可是诚心诚意请你,难道你不想在生于斯长于斯的故土上,好好痛快一番吗?”

  李德裕点头,拱手道:“王爷的情谊,为臣铭记在心,如此为臣就先谢过王爷了!”

  “好,一言为定!”湄遥趁势将各人面前的第三碗酒斟满。

  李瀍和湄遥一路送李德裕入城,一直送到延康坊方才依依作别。

  回十六宅的路上,湄遥问李瀍道:“你为何不将实情告诉他?我是真的快撑不住了!”

  李瀍摇首,“要我怎么说,圣旨必定向他暗示过会拜其为相,然而等他风尘仆仆赶回长安却实情有变,这话……这话我说不出口……”

  又道:“你看他满脸的希望和踌躇满志,你让我怎么去做这第一个兜头往他脸上泼冷水的人?还在他时隔数年刚刚踏入长安城之时?”

  “我的意思……”湄遥嗫嚅道:“让他稍稍有些心理准备也好,若逢上朝,骤然打击下,我真怕……”

  李瀍闷着脸,沉声不吭,两人皆是一副的苦瓜愁容,这个时代空有才智和抱负根本无处施展,一再遭逢失望与打击的,又岂止李德裕一人?

  事实上从人们纷纷言传李德裕此行回京会被拜相时,就有人耐不住忌恨与旧怨四处活动了,“朱颜日渐不如故,青史功名在何处?”远在浙西的李德裕,当然不可能是朝中那些结党营私,为了自己的利益疯狂到无忌其他的人的对手。

  长庆元年间的贡举舞弊案,时隔多年可能已淡出了许多人的记忆,然而在几位当事人的心头,怕还是记忆犹新,当时李德裕与元稹等人联名举报了营私舞弊者,牵涉的人甚至有裴度的儿子,只是裴度胸怀更为广阔,在个人的私怨与国事大利上,更懂得晓以大义罢了。

  可惜放眼当下朝廷,有此胸怀者,恐也就裴度一人而已。

  当年牵涉在案的李闵宗因之被穆宗贬斥,却比李德裕幸运得多,仅仅两年工夫,他就回到了长安,且因和李逢吉的勾联结附,让人大为侧目的是,因贡举舞弊案被贬,李逢吉派给李闵宗回京后的第一个差事,竟然是主持下一年的科举。

  等到科举结束,李宗闵就任兵部侍郎,比李德裕早了三年,后因父亲过世,他回家守孝,在服丧期满后,李宗闵如今的新位置是吏部侍郎。

  李唐以来,尚书只是虚衔,侍郎才是六部真正的长官,尚书省的六部中,吏部和兵部分司文、武,地位皆在诸部之上,所以李德裕虽被召回朝廷,事实上吏部侍郎李宗闵,却也同是宰相的有力竞争者。

  过往数年,李德裕在浙西仁风惠化,以其清明政治天下闻名,而对李宗闵来说,则是蝇营狗苟,靠着在朝中结党营私才能维护其地位,一个是政绩斐然的新任兵部侍郎、一个是浑浑噩噩空虚度日的吏部侍郎,偏偏又因长庆贡举舞弊案水火不容,其内斗倾轧结果,可想而知。

  李瀍在李德裕回朝之前,其实早就留意到李闵宗的各种小动作,也深知离开朝廷七八年,在朝中几乎无有派势的李德裕经此搅合,拜相的可能性已经微乎其微,但是他苦于无证据揭发李闵宗,也没有可用的人手帮李德裕扳回局面,是故忧心忡忡下,只好对李德裕隐瞒了朝廷内部,纷密复杂的人事斗争。

  倘若李德裕不明争逐倾轧的残酷性,那还是不明的好,李昂手下一个大大的烂摊子,李瀍觉得,就算李德裕真正能接手,怕更会招致那些仅顾私利,成日里尸位素餐的朝臣们的攻忤与排贬,如此朝廷,不留恋也罢!

  怀着这样的心情,才是李瀍一大清早便出城迎候李德裕的真正原因,他觉得惭愧,更预见了李德裕的失望,但他无法说出口,包括自己的失望也无处排解,他不堪为李德裕雪上加霜,同时亦深恨这些官僚大员们的自私自利。

  李瀍回到府中,与湄遥一道喝了几壶闷酒,他自问自己还有没有当初的雄心壮志,和李德裕一比,这几年,他似乎消磨掉了许多光阴。

  已经长大到可以郎朗背诗的李岐被送过来见父王,李瀍放下酒盅,考问李岐今日的功课,当李岐流畅伶俐地背出父王布置下的文章后,李瀍终于露出一丝丝笑容。

  “好了好了,岐儿已经很用功了!”湄遥拥过来,问李岐道:“岐儿要不要陪父王下一盘棋?”

  “阿爷?”李岐转目,期待地看向李瀍。

  李瀍本来没什么心情,想要拒绝,却看到湄遥向他轻轻摇头,示意他不要拒绝孩子的请求,李瀍只好应道:“只下两局,岐儿不能睡太晚!”

  “多谢阿爷!”李岐兴奋地拍手,并一手牵了湄遥道:“阿娘也来观棋么,看看岐儿今日有没有进步?”

  “好!”湄遥一口应道,并牵了李岐到榻边,“岐儿和父王先下着,阿娘去给岐儿跟父王拿些吃的来,唔,你最喜欢的梅子糕、龙须酥,要不要?”

  “谢阿娘,阿娘真好!”小小年纪的李岐忍不住抱住了湄遥的大腿,“每次来阿娘屋里,阿娘都给岐儿备下好多吃的。”

  湄遥笑,“因为岐儿乖嘛,又如此聪明伶俐,阿娘心疼着呢!”

  李瀍移身过来,招呼李岐坐下,父子俩摆开棋局之时,湄遥趁机抽身离开了厢屋。

  没一会儿回转,和英奴一并端了好几样果点,并特意给李岐斟了一杯桂花蜜。

  父子两人专心致志地下着棋,当然李岐的年纪尙还不足对弈,所以李瀍不仅让了李岐好多子,大多时候也是主要在教李岐如何走局,好在李岐聪慧,学棋期间三人亦有说有笑,气氛因李岐的存在欢快不少。

  两局过后,湄遥让英奴与乳媪同送李岐回屋,李岐很想多赖一阵儿,却听李瀍道:“回去早些睡了,明儿的功课阿爷依旧还是会检查的,可不许偷懒贪玩,记住了吗?”

  李岐无可奈何被牵走,回眸眼巴巴对湄遥道:“阿娘明日是否得空些,岐儿想早些过来,和阿娘阿爷一同用膳可以吗?岐儿在那边一个人,一点意思都没有!”

  “行啊,那就早些过来,不过父王说得检查功课,你若是功课没做好便过来了,父王责罚你,阿娘可就帮不上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