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唐烟华 第268章268. 忍痛离别
作者:冷青丝的小说      更新:2017-10-14

  第268章268.忍痛离别

  隔了有一刻钟的功夫,湄遥再次扣动门环,然后接着等待,如是直到她第三次扣动门环时,里面终于传来悉悉索索的靠近偏门的脚步声。

  湄遥赶紧朝英奴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并示意英奴站到自己身后,偏门“吱呀”一声开了一溜门缝,一隙灯光迎面照上了湄遥的双眼,湄遥在黑暗中站得已久,一下子不能适应光亮,禁不住半抬胳膊遮挡,半闭了眼。

  “不是让姑娘一个人来么?”里面的人像是极为不满道。

  “因为下雨,我一个人实在不方便……”湄遥解释道:“她是我的贴身侍婢,断不会将今夜之事出去乱讲。”

  “那你一个人进来吧,她,在外面等着!”门缝被拉开得大了些,刚好容了湄遥侧身挤进去。

  “主子……”英奴有些担心地上前。

  湄遥道:“回马车处等我!”

  说罢一手以头罩挡雨,便径自往门内走入。

  偏门在英奴面前重新紧闭上,白日里同湄遥说话的宦臣解释道:“让姑娘久候,奴才也是得瞅了空子,将监视漳王爷的人支应开,才好来给姑娘开门呐!”

  “有劳公公了!”

  “诶!”宦官摇头,“不必多说了,姑娘还是抓紧些吧,如果被人撞上,你我可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两人遂不再说话,湄遥跟着宦官在漳王府的僻径里穿行,避过了园子中驻守的神策军,终于接近了漳王的住处。

  宦官在厢屋前不远处的树影下立定,道:“你自己进去吧,奴才在这里给姑娘望风,漳王府的下人都被监禁起来了,现在负责照顾漳王起居的是奴才的几个手下,奴才刚以下雨天冷为由,让他们去中堂吃酒暖身去了,虽一时半会儿不会有人来此,但为防万一,姑娘有什么话尽快说完,早点离开才是!”

  “湄遥记下了,多谢公公!”湄遥施礼,转身便匆匆往厢屋奔去,屋中至半夜还灯火通明,想对李凑而言,这一夜同样是辗转难寝的一夜。

  “小郎,小郎!”湄遥拍着厢屋的门,低声焦急地呼唤。

  门呼啦一下被拉开,李凑难以置信地盯着眼前人,“阿嫂?你怎么来了?”

  “先让我进去再说!”湄遥从李凑身边强行挤了过去,并吩咐李凑道:“把门拴紧!”

  李凑拴好门,追着湄遥急道:“阿嫂,我这里不能留你,你,你还是赶紧回吧,我,我五哥呢?”

  “五郎进宫去向圣上求情,到现在还没回,只能我来看看你了!”湄遥掀开头罩,一身的湿淋淋,脚底下顿时一滩水迹。

  李凑忙道:“阿嫂稍等,我去拿条帕子来给阿嫂!”

  “不用了!”湄遥阻止道:“我时间不多,恐怕一会儿就得走,慎珠呢?”

  “时间不多?”李凑从懵头懵脑状态中醒悟道:“阿嫂你这么过来实在太危险了,我,我要怎么才能送你出去呢?”

  “你先别管我!”湄遥褪下风袍,从腋下拿出匣子,双手捧了递给李凑,“我和你五哥的一点心意,别嫌少,逢着不堪时刻,或许还能顶点儿用!”

  “阿嫂,我不能收,我怎能要你们的东西!”李凑面色一沉,推拒道:“如今所幸我没连累上你们,阿嫂你还是带着东西赶紧走吧!”

  “以往你若拒绝我都算了,这次你必须收下!”湄遥亦是决然道:“否则你是不是想我和你五哥从此牵肠挂肚,寝食难安?”

  “五哥……”李凑的神色颓然下来:“五哥进宫做什么,外面下着这么大的雨,他除了自苦其身,又能有什么用呢,二哥如果真知我是被人诟陷的,真有心为我开脱,又如何能谪贬我为巢县公?阿嫂,你代我向五哥说一句,就说我是自作自受,以后请他当没我这个六弟!”

  “你胡说什么!”湄遥上前一步,硬是将匣子往李凑手里塞,“你阿嫂今夜够累的了,在外面站了半天,手脚都快僵了,你也不说帮阿嫂接一下!”

  “阿嫂……”李凑望着手中被塞入的匣子,为难地蹙了眉头。

  “听我说,小郎!”湄遥正色道:“五郎怕他过来目标太大,不仅见不上你,还会让圣上对你的芥蒂更深,所以与我商量好,我来想法见上你们一面,他则去宫中做一下最后的努力,万一能令圣上回心转意那是最好不过,即便不成,五郎也会求圣上念在手足兄弟的情分上追加一道诏令,让地方官吏能够好生安置你们,这样那些势力小人就不敢因为你们的被谪贬,而怠慢和为难你们了!另外,五郎亦让我转告一句话给你……”

  “阿嫂请讲!”

  “以前我和五郎都劝过你,让你耐下性子稍安勿躁,等待时机,现在,我们依然还是希望你,保重自己,等待重见天日的时机。”

  “呵……”李凑苦笑,“我还有重见天日的时候吗?一贬千里之外,只能西望长安,却终不得归!”

  “世事难料,谁又可凭说将来?”湄遥紧接着道:“小郎,你还年轻,万勿想不开,做出什么傻事儿来?”

  李凑摇首:“我现在还有什么想不开的,本以为胜券在握足有准备,奈何我们与他们,相对力量还是太悬殊了,二哥不仅受制于人,还偏听偏信,就冲着我与宋申锡有些个礼尚往来,便断定我有谋逆之心,这样的唐廷,谈何希望?也罢,我远离了也好,眼不见心不烦,老死他乡,不悲不喜,不忧不眷!”

  “你又说傻话了!”湄遥叹道:“我与你五哥的话你怎么就听不进去呢?小郎,无论你怎么心灰意冷,充满了失望,你记着阿嫂所言,好好活下去,才是唯一的希望,啊?”

  李凑低了眉,他不忍阿嫂和五哥伤心,而这更不是争执的时候,所以他打定主意,收藏了心思,转念对湄遥应诺道:“好,我记下阿嫂的嘱咐了,噢,慎珠在内寝歇着,明儿一早我们就得启程,所以我强迫她睡一会儿去了,你等等,我去帮你喊她出来。”

  “诶!”湄遥阻止道:“若是她睡着了,就不要叫她了!”

  “那怎么行!”李凑道:“此一别恐今生都难再见,若我不告诉她阿嫂来过,她会怨我一辈子的!”

  说罢将匣子放在桌案上,回身就往内寝走去。

  没一会儿,湄遥便听得脚步声,急促而至。

  “姐姐!”一个穿着亵衣的身影扑入湄遥怀中,温热的潮水灼烫了湄遥的肩。

  两人即使已算是妯娌,可慎珠还是喜欢一如故往地称呼湄遥为姐姐。

  湄遥想拥抱对方,但旋即松开手,对慎珠道:“好妹妹,别这样,我这一身湿的,看将你的衣服都弄脏了!”

  慎珠却是死活都不肯松开湄遥,“姐姐,我舍不得离开你,舍不得离开长安。”

  “我知道!”湄遥的手终于搭上了慎珠的肩头,“我也舍不得你们离开,但幸好……我们大家都还活着……”

  “活着?”慎珠抬起头,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不断地滑落。

  “对,你听明白我的意思了。”湄遥忍着鼻头的酸涩,冲慎珠绽出一丝笑容,“只要活着,我们就终有重聚的一日,相信我,慎珠!”

  慎珠哽咽着连连点头:“虽说如此,落得这般下场,湄遥,可我不后悔,漳王爷想做的事我都会支持,所以我对姐姐隐瞒了实情,姐姐,你不怪我吗?”

  “小郎是怕连累我跟五郎。”湄遥无力道:“我又怎么会怪你们呢?”

  “姐姐!”慎珠再次一头扎入湄遥怀中,“我此生有你这个姐姐,有漳王殿下,我,我知足了!”

  “傻丫头!”湄遥转身看向木匣道:“以前你送我的东西,我都好好地保留着在,而你们此去,我把我最喜欢的玉笛送给你了,慎珠,就放在那匣子里头,你可要保管好,想我的时候,就吹奏一曲吧,啊?吹我们在宜春院一起吹过的那些曲子。”

  慎珠闷声不吭,只顾伏在湄遥怀里用力点头,许久之后才在李凑的劝说下,推离了湄遥:“姐姐,你走吧,记得在遥远的宣州,还有一个妹妹在日夜思念着姐姐,在日夜为姐姐的平安喜乐而祈祷上苍!”

  “放心吧,慎珠!我也会上香祈福,求老天保佑你们平安的!”就算再拼命忍耐,湄遥的眼圈还是红了,被热泪灼烫过后的衣衫,凉下来尤觉冰沁刺肤,那一片凉意,如烙印般烙在湄遥的胸前,许多年之后,仍会令她觉得心痛难忍。

  “我走了,小郎、慎珠!”再怎样的依依不舍,也终有离别时,这不是第一次,也不是最后一次,湄遥的指尖,一边从慎珠的纤指交缠中抽出,一边拂过了李凑的袖腕,“你们……保重!”

  “姐姐保重!”

  “阿嫂和五哥保重!”

  湄遥转身的一刻,泪水到底是夺眶而出,然她没有回头,而是迅速地套上风袍,冲入了黑沉沉的雨幕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