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唐烟华 第271章271.践行前约
作者:冷青丝的小说      更新:2017-10-14

  第271章271.践行前约

  另外,翰林学士为天子草拟文书,需要留宿宫廷,很辛苦,但六部尚书与宰相品级相同,地位很高,通常不宜担任如此繁重的差事,李宗闵就是用这种明升暗降的手法,把郑覃排挤出翰林学士院。

  可李闵宗没想到的是,李昂很喜欢钻研儒家经典,经常要请教郑覃,便还是让郑覃破例入翰林院。

  李宗闵受挫后,并不死心,有一次,天子和宰相在延英殿议会上,偶然谈到当时另一位精通经学的大臣,李昂认为他与郑覃有些相似。

  李宗闵接口说了一句:“他们这些人经学不错,谈论起政事就不值得一听了。”

  李德裕冷笑一声,说道:“郑覃的议论别人不听,只有陛下想听。”

  仅此一句回击,李闵宗就很尴尬了,什么意思?是嫌弃他粗陋浅薄吗,还是直接轻蔑他已不受天子赏识?

  李闵宗真是憋了一肚子的怨愤,但他却不如牛僧孺识时务,舍不得自请辞相,勉强捱了一段时间,至这一年的六月,被文宗下诏,外放为山南西道节度使,和牛僧孺的离开,只不过相隔了半年时间。

  牛僧孺、李闵宗一党被撵出长安,李德裕自然顺势提携了一些能力练达,品性出类拔萃的人才,譬如李绅、沈师传一类,无论才干还是人品,在朝在地方均是口碑上佳,被公认是宰相的热门人选。

  甚至包括于宋申锡谋逆案中,敢带头跪玉阶,替宋申锡鸣冤叫屈,不顾自身官职卑微的韦温和王质之流,哪怕韦温与牛僧孺还颇有交情,然李德裕看中的,偏是坚正中立、清廉方雅、为政有声等等品性,因而用人不疑。

  不过李德裕虽全心竭力于朝政的改革与人才的启用,可回到长安,远没有他想象的那么简单。

  很多时候,一件事物,当目光只看到一面时,往往会忽略掉一个巴掌拍不响的基本常识,何况大唐朝局走到今天的地步,正是应了那句老话,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在西川的时,李德裕被满腔的愤怒蒙蔽了双眼,他怨只怨李闵宗、牛僧孺一党,为了私怨及个人利益,置国家大利于不顾,然他忽略掉了,或者说深受的儒家教育,让他有意识地回避了朝局不振最大的弊端,不正在于那个权利中心的人么?

  稍稍回顾一下文宗之前,大唐历史上的十三位皇帝,相隔最近不过十余年的宪宗就是个鲜明的对比,没有对比未可知优劣,相比于自己的皇祖,李昂实在不算得一介明君。

  可惜李德裕此时犹未意识到问题的根由,他只觉得,即使回到长安,回到了权利中心,并且拥有了南衙最大的权利,他也好像束手束脚,满心的胸怀抱负依然难以施展开。

  好在,朝局算是基本稳定下来,不喜欢聚众饮酒作乐的李德裕想到了眼前的境况虽满怀郁闷,不甚令人满意,可他该是时候去兑现一个很久以前的承诺了,为了这个承诺,他愿意破例,或者说,为了那个人,他就当破费一次吧。

  李德裕难得的挑了一家上好的酒楼,派人去十六宅送了请帖。

  李瀍如约而来,三人在酒楼相见,彼此竟良久无语。

  不像大和三年之聚,那个时候虽风霜摧面,他们还有久别之后的热切,如今面对面看见的,都是对方变得冰冷与坚硬的心。

  李德裕一言不发,只向酒桌处作了个有请的手势。

  李瀍苦笑:“说好的,该是我请,怎变成了李大人相请了?”

  饶是如此说着,李瀍还是在李德裕的陪同下,坐到了酒席上。

  “今儿的菜如此丰盛,让李大人破费了!”湄遥想缓和气氛,努力说笑道。

  李德裕还是不言语,提了酒壶就给李瀍和湄遥斟酒,最后是自己。

  落座后,李德裕才道:“我想过了,这次我兴许能在长安待得久一点,所以我想让王爷多欠我一次吃酒,王爷应该不会介意吧?”

  李瀍想了想:“不介意,我自忖还能撑得住很长时间。”

  湄遥莫名其妙,不知李德裕和李瀍间在打什么哑谜。

  “那就好。”李德裕随后又道:“巢县公现如何了?王爷可知情况?”

  “听说还好。”李瀍淡淡道:“就是身体似乎有些抱恙。”

  李德裕默默地点了下头,对着面前的酒盅却开始沉默,迟迟不去举这第一盅酒。

  听到李德裕提起李凑,湄遥终于明白,李德裕大概是不希望李瀍步了李凑的后尘,所以故意要李瀍多欠一份人情,而李瀍则示意对方,自己会撑下去。

  然而两人如此冷静淡然的对话,使得两人虽仅隔了一张桌子的距离,可怎么听都仿佛是相隔遥远的两端,彼此看不清对方面容的两人,在做着似无意似有意地寒暄应答。

  是了,大和三年的一别,李瀍和李德裕两人都经历了人生最痛苦的失落,并用了很长时间挣扎着站前来,继续前行,如今的两人,又怎会不冷静淡然呢。

  屋子里的三人,陷入气氛尴尬的沉默,谁也不知,接下来该起个什么话头,这第一盅酒,他们又该祝什么?好像他们都没什么可喜可贺的事儿,也都没有怀抱希望的热情。

  最后还是湄遥端了酒盅道:“蒙李大人盛情,第一杯酒就由小女子斗胆相敬二位吧!敬我们还能在长安重聚,且这一次,只隔了三年!”

  “三年?”李德裕眨了眨眼眸,“是啊,只隔了三年,怎么会觉得相隔已太久太久?”

  “尘世催人老!”李瀍依旧淡淡道:“我们,大概都老了!”

  李德裕勉强笑了下,“可我们不能敬自己老了吧?还是依王姑娘的,敬这一回只隔了三年,我就又与王爷重聚了。”

  一杯酒落肚,又有店伙计端上来热菜。

  湄遥蹙眉道:“够了,我们才三人,哪里吃得完这么多?李大人是准备把一年的俸禄都搭上,然后一家老小喝西北风吗?”

  “无妨。”李德裕道:“我做东,二位就由着我尽兴一回吧,放心,这一桌还不至全家喝西北风呢。”

  “由他吧!”李瀍对湄遥道:“他其实只是想找个能陪他痛快喝酒的人,又怕我像在润州时那般嫌弃他,所以忍痛大出血了一把。”

  “王爷说哪儿的话,我……”

  李德裕尚未辩解完,话便被李瀍打断,李瀍转头问他道:“我不介意陪你喝个痛快,其实你不摆上这么一桌,你随时来找我,我也能陪你喝个痛快,然我不明白的是,为何你回长安半年了,现在才来找我?”

  一句话说得李德裕沉了脸,他道:“王爷现在不理朝务,连朝也不上了吗?”

  又道:“王爷上不上朝,其实没人介意,上去了也就是个摆摆样子,不上也罢,不过王爷不上朝,连现在的朝局形势也完全不晓了吗?”

  李瀍垂下眼帘:“你清楚你现在的话有多令人忌讳。”

  李德裕承认:“漳王李凑,满朝文武避之不及。”

  沉吟了一下,又道:“然我认为事情应该也不至于到了那般严重的地步,就是因为大家太惶恐了,什么都小心翼翼,多数人为求明哲保身,只当是为官不出错就很好了,还有一些则是依靠攀附、结交权贵,混在仕途以谋求私利者,一方不作为,一方中饱私囊,两者加起来,结果就是导致朝务一片困顿,真正有能力者无法施展拳脚。”

  李瀍轻轻牵了下唇角,似是对李德裕的言论不以为然,又或是不甚感兴趣,“你还没回答本王的问题呢,李大人,为何你回长安半年多了,要在此时找本王?”

  “王爷稍安勿躁,且听德裕慢慢道之。”李德裕说着,再次给三人斟酒。

  湄遥赶紧谢过,将酒壶接了过去,道:“你们慢慢说话吧,斟酒之事,就有我来。”

  李德裕也不拒绝,待湄遥给他斟满后,遂接着道:“王爷当然清楚德裕一心想回长安为的什么,也不是说德裕受够了外放生涯,而是德裕深觉朝臣在地方,一举一动,行令施为全都受朝廷左右,若朝廷失断,则令地方苦不堪言,甚至在重大决策上会致牵一发而动全身,故德裕希望能有一个清明朝廷,各省各部都能对地方事务做出正确的处理和评断,否则任地方官员如何拼力作为,到头来不过是枉费心血,德裕既然抱有这样的理念,回朝后自然首要便是整顿吏治,推行有效的行政施令,如此一忙,便忙了半年多,未能及时践行与王爷的前约,还望王爷体谅。”

  李瀍叹了叹:“我当然明白你一求整顿朝纲的心情,你我之约其实是小事儿,也是私人交情,你先及家国后再私人,于情于理都是恰当,可你我既是私交,任何时候你都可以请我这顿酒的,哪怕是约个下朝得闲的空当,去那僻巷小酒肆,三两碟小菜,我也没有推拒之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