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6章286.公主下嫁

　　湄遥恍然间，忽然意识到自己有点喜形于色，忙解释道：“这样我和五郎也可知道一些宫中的消息，不用再一直处于被动地步了！而且了解天子的心事，我们或许还可以鼓励天子重新振作起来，你说呢，阿翘？”

　　阿翘淡淡道：“我不觉得这样有用，湄遥，但你认为需要的话，我才愿意为你尝试，何况我真的要跟你再三申明，丑话说在前，我不一定能接近到天子，接近到天子，也不一定能令天子信任于我，即使取信于天子了，天子也未必会向我透露心曲！”

　　“我明白！”湄遥赶紧道：“虽然我们想的是能得悉天子的心思，但你一定不要流露出任何这样的意图，我不想让天子或北司对你起疑，以致招致杀身之祸，阿翘，你只需装作不经意地，和天子慢慢接近就行，只要天子愿意信任人，其他的，我们可以慢慢一步步来，见机行事，见事再商！”

　　“嗯！”阿翘颔首：“我懂，明哲保身了这么多年，你以为我会那么莽撞吗，别的我不敢说，可如何在宫中保存自己，我还是颇有心得体会的！”

　　说着阿翘不由得苦笑，“不过现如今，接近天子本身就是件极其危险的事儿，任何接近天子的人，恐都逃不过北司的耳目，大概也很难被北司放过。”

　　“如果只是宫人，单纯的接近，会被看作痴心妄想得到圣上宠眷而已。”湄遥安慰阿翘道：“你不像那些有官职的人，得到圣上信赖和重用，当然会成为北司的眼中钉，所以我们现在唯一能下的棋子，就是你的一介宫人身份。”

　　“唔。”阿翘牵了下唇角，将手抽了出来，在湄遥的肩头抚了两把：“你放心吧，我自有分寸，来，我们约定一下，为了避免走漏消息，或者让人察觉我们之间有什么勾联，我先说好，无论事情进展的是否顺利，无论我是否接近到了天子，我都不会给你任何消息。”

　　湄遥怔了下：“我们之前往来走动的就极少，即使偶有传书，也不会引人注意吧？”

　　“是啊。”阿翘道：“你今次到宜春院来，算是极为难得，也可看做是探望宜春院故人旧友的人之常情，但至此一回，最好不要有下次了，特别是如果我开始有所动作，我们彼此间，最好断绝所有往来，这样，万一出了什么问题，至少别人不会将我们联系起来，说白了，就是最糟糕的可能，一人出事，尚不至于牵连到你和五殿下！”

　　“阿翘……”湄遥心头一颤，五郎叮嘱过她，对任何人都不能透露半点自己的真实意图，是故她让阿翘接近李昂，也不过是假以担心天子、想为天子分忧解难的托辞，然而在她对阿翘有所隐瞒的情况下，阿翘想的，却仍是坚决不牵连到她，这一份情真意挚，让她顿时有些羞愧难言。

　　“这对你、对我，都是最保险的法子！”阿翘接着道：“不过我会掂量从天子口中听得的消息，如觉得对你们是确实有用、重要的，我会托可靠的人，悄悄递信，总之，一切的联系只在必要时，其他时候，我们最好全然切断彼此的联系。”

　　阿翘的坚决，让湄遥顿时醒悟，或许不告诉阿翘真相也是最好的保护，事情功过成败且不论，但知道的越少于人于己越安全倒是毋庸置疑的，于是湄遥认同道：“好，就听你的，阿翘，只是你自己一个人在宫中，切记万事多留个心眼，多加小心，当初我们四人，现如今就只剩下你我，我不想、也不愿你再出什么事儿，听见了么，阿翘，我宁肯你什么都不做，也不要让你卷入麻烦中。”

　　“我其实不全是为你……”阿翘坐直身子，秀眉深颦道：“乐桐就不必说了，她是咎由自取、自作自受，可慎珠呢？那么可爱的孩子，她什么过错都没有啊，就那么客死异乡，我居在这园子中，常常想起当初我们在一起的时光，看这宫中的天子换了一位又一位，小心翼翼地侍奉着一朝又一朝的天子，然而不变的却是天下哀苦，我们命如朝露，大概我也有些厌了倦了，想给那些故去的人，一点告慰吧。”

　　阿翘提起慎珠，湄遥心头又是一涩，她道：“你的感受我全都懂，我又何尝不是？”

　　“所以你不必介怀，不必为我担心！”阿翘淡淡地笑笑，“古有生死，我早晚也是要和她们去作伴的，没什么大不了。”

　　“生的慷慨、死的有义！”湄遥也浅浅地笑了：“没什么大不了！”

　　“是！”阿翘温柔，但是语气格外坚定道：“这就算我们彼此间的约定吧，来，以茶代酒，我们干了这杯！”

　　“干杯！”湄遥举起了桌案上的茶盏，心头五味杂陈。

　　湄遥最后回望了一眼立在宜春院院门处目送她的阿翘的身影，努力地挤出了一个笑脸，并朝阿翘挥挥手：“回吧，我走了！”

　　阿翘点了下头，并没有言声，且也没有回转的意思，她的眼眸深切悠长，目不转睛地看着湄遥，既似不舍，又像蕴含着无限的叮嘱，湄遥知道此时一别，再就会陷入祸福难料的境地，可她也只好决然地离开，扬长而去，再无回看。

　　她把自己最好的朋友、最好的姐妹，甚至可以说是于她有恩的师父留在了身后的宫中，会将对方推上怎样的一条路途她并不能料定，虽那是阿翘自愿的选择，湄遥心里还是说不出的难受。

　　她们的命运会走向何方？湄遥觉得自己好像一不小心正将一把钥匙插入一扇阔大厚重的朱门的锁孔里，钥匙一旦转动，锁簧跟随弹起，她们也将身不由己，被带上一条绝无归途的路，而那门后，是深渊、是万劫不复？还是绝地重生？

　　回到十六宅后，湄遥没敢立刻将和阿翘的约定告诉李瀍，如果李瀍知晓，肯定会叱责两个女子轻莽草率，何况让两个女子铤而走险，而非是由自己来保护她们，于李瀍实在难以接受的。

　　所以湄遥只捡了些与郑中丞、梁厚本相聚的情形，大略地说了说，李瀍对郑中丞之事的圆满结局，也是颇为开怀，故未有多疑，反是与湄遥膳后，又抚笛弄弦了一会儿，以尽欢兴。

　　转眼开成二年春，成德节度使王元逵入朝侍奉，向朝廷求请赐亲，文宗思及再三，决定将绛王李悟之女寿安公主下嫁成德，诏书一出，满朝文武皆是兴奋。

　　毕竟公主出嫁，尤其是出嫁入藩，和与外邦联姻一样，可谓是朝廷上下的一件大喜事，因为在这样的联姻背后，还喻示着成德重新归附朝廷，誓盟修好。

　　王元逵本是回纥阿布思人，是前成德节度使王庭凑之子，自幼习读诗书饱学经纶，大和八年王庭凑病逝，军中便拥王元逵为节度使，王元逵和他的父亲是截然相反的性情，继位之后，一改其父的骄横跋扈，不仅整顿改革其父原行的制度，对朝廷奉行书诏，于朝廷十分恭敬，还年年贡赋不绝，深得文宗李昂的赏识。

　　文宗授王元逵为检校工部尚书、镇州大都督府长史、成德军节度使、累迁检校左仆射，而王元逵此行进京求亲，则遣段氏姑诣阙纳聘礼，段氏进食二千盘，并御衣战马、公主妆奁及私白身女口等，其从如云，如此豪爽大方的女婿一亮相，和天下嫁女的父母一样，朝廷顿时就觉得无比颜面有光，幸以为荣。

　　再一番相处下来，那王元逵生的高大威猛，英气不凡，既是个能征善战的主儿，又可谈诗论道侃侃不绝，加之性情豪迈，很快就赢得朝中上下一片赞誉，这年头要找个文武双全，还对朝廷一片赤胆忠心的热血男儿可不容易，当下，所有人都赞叹寿安公主好福分，深居十六宅的杂七杂八的公主、县主们，能嫁的这么好，还如此风光出嫁，很多年里，也都难得出她这么一个了。

　　是故不仅朝廷中一派欢悦，十六宅里亦是热闹非凡，大家竞相自愿帮忙，帮着张罗公主出嫁的种种准备，绛王李悟已逝，剩下他的一双儿女孤苦长大，如今寿安又要远嫁，到场众人少不得唏嘘感慨，好像人人都做了要嫁女出阁的父母亲。

　　寿安则在闺阁中紧张地等待出嫁的日子，越是心情烦乱紧张的时候，总有那些朝廷派来的婆子中官等，不停地督促公主反复练习各种事项礼仪，琴棋书画样样都要临阵磨枪，还得熟悉成德的风俗民情了解当地的习惯礼项等，累得寿安公主头痛脑大，越发的慌乱不知所措。

　　湄遥掀帘入内，阻止了想要通禀的下人，悄声无息地走到了寿安的背后，寿安此时正在抚琴，但因为用心不专，琴声显得杂乱无序，且随着琴弦的一声异响，寿安终是无奈地放弃了练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