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唐烟华 第330章330. 私利纠葛
作者:冷青丝的小说      更新:2017-10-14

  第330章330.私利纠葛

  马元实语塞,一头的冷汗涔涔直淌,李德裕轻蔑地斜睨他一眼后,转身向着天子,一字一顿,铿锵有力道:“即使杨弁真有十五里明光甲,朝廷也必须诛杀这个叛贼!”

  李德裕的话,既是向天子的请奏,也是对众臣们的宣告,更是力排众议,以不容置疑、刚决果断的态度向天下昭示,无论叛贼多么嚣张,朝廷也绝不姑息纵容!

  李瀍看着李德裕,目中流露出欣慰的神色,他当年就是在李德裕身上看到了一副铮铮铁骨,所以才坚信这个有志有谋又敢于担当的相府公子足以肩承起大唐的天下,看来,他果然没有所托非人。

  尽管李德裕经常像这样,有些咄咄逼人,经常以不容人辩驳的口吻,发号施令般地向他谏议,毫不给他脸面,可他李瀍不需要唯唯诺诺、阿谀奉承的臣子,不需要尸位素餐混一日算一日的保守派,更不需要墙头草一样跟风附庸的小人,他要的就是,能够与他共同开辟新天地,杀伐决断一力铁腕控握的坚定的战士,谁说朝廷就不是沙场,庙堂之高江湖之远,却同样皆需铁血与信念的坚守,需纵马驰聘,刀锋与日月争光。

  一道诏令,传遍天下,诛杀杨弁,决不纵殆!

  掷地有声的诏告,震惊了天下,人人皆为之侧目,如今的朝廷,确实大不是从前,消息传到太原,整个河东军均沸腾起来。

  他们知道,如果朝廷的大军进剿杨弁,那么其余未参与叛变的士卒也将难免和杨弁一起,落得玉石俱焚的下场,为今之计,只有先于朝廷大军的围剿,除掉杨弁,才可保太原一方平安。

  于是,惊恐万状的河东士卒纷纷掉转兵戟挥指太原,不日即抢先攻下太原,将杨弁和他的五十四名党羽全数拿下,用囚车押运送返长安。

  叛逆者总是会遭到叛逆的反噬,不过是天道报应来得迟或早而已,在长安东市的狗脊岭下,杨弁和他的追随者们,于刽子手的手起刀落中,滚落了颗颗人头。

  杨弁伏诛,让满朝那些反对继续用兵的人目瞪口呆,原本以为铺天盖地、形形色色的指责跟嘲讽,会让天子改变心意,会让帝国重新走上安稳与妥当的老路,可天子却似乎被灌了迷魂汤一般,执迷不悟,一意孤行,雨雪交加的天气里,甚嚣尘上的反对之音闭了口,即便还有一两个仍坚持冒死上谏者,也被贬出了长安。

  而更恐慌的,是刘稹。

  本来杨弁占领太原,刘稹仿佛看到了希望,几个月以来,他频繁上书朝廷,希望长安被迫承认既成现实,可长安方面却始终都没有搭理他,所以借着杨弁的叛乱,刘稹曾天真地以为,和长安坐下来谈判的时机终于到了。

  未曾想,长安是宁肯快刀斩乱麻地处理叛乱,也绝不给他任何一点谈判的余地,刘稹此时,心灰意冷心乱如麻之际,不得不将目光转向了,已经兵临泽州的王宰。

  王宰作为河阳行营的攻讨使,其任务就是拿下泽路的南面门户天井关,继而攻克泽州,一旦泽州被破,忠武军基本就算是可以直捣刘稹的巢穴了。

  那天井关在太行山顶上,寇堞星联,建瓴之势,万夫莫仰,守关者刘公直本来恃险凭固,聚食持久,以逸待劳,结果王宰趁其不备,星夜遣了先锋军直上太行山巅,一夜走了七十里地偷袭营寨,而王宰则引着大军随后呼应,一口气九战方拔天井关,刘公直手下深宵惊惧,连吓带马踏以及在混乱中自投山谷者,死伤不可胜数,王宰重新控制天井关,精锐英勇的忠武军破泽州已经是指日可待。

  会昌四年正月,王宰上奏,接到刘稹乞降的表章,希望朝廷能够加以考虑。

  王宰的上奏,很是令人玩味,且王宰本人,也在天井关驻守下来,并没有贯彻朝廷催促其继续进攻泽州的旨意。

  李瀍早就下诏宣布,任何藩镇都不得接受刘稹的请降,可是对于王宰的上奏,他却不得不再三斟酌。

  展开舆图,可以清楚地看到,天井关在太行山顶,下临高平郡,俯视如蚁走尘,炊烟无所逃隐,游骑投矢可及,也就是说下方敌军的动静尽在眼底,若从天井关往下俯攻,几乎是旦夕可下,手到擒来,然而王宰为何踟蹰不前呢?

  李瀍的手指在舆图上划过,一路都是各军攻伐的路线,如果连他都对刘稹请降的诚意表示怀疑,王宰又怎么可能不知那是刘稹的缓兵之计,只不过是想拖延一点时间呢?

  真要请降,李石对刘稹的回复说得再清楚不过,举族受缚,自请被押解回长安,接受朝廷的制裁和处理,如此简单不过,却推三阻四一再找些借口说辞,换谁能相信刘稹的请降之意?

  李瀍长久地注视着舆图中泽州那一个小点儿,忠武军若取泽州,,距离刘稹的巢穴上党还有二百里之远,但石雄一路在地理上的位置,却距上党要近得多。

  想到此,李瀍不由得冷笑了一声,他终于想通了王宰顾虑的原因,如果王宰强攻泽州,牵制昭义军主力,就等于是给了石雄一个乘虚长驱直入的战机,而以石雄同王智兴的旧日宿怨,王宰当然不想便宜了这个父亲所忌惮的大将,虽然石雄一再对王宰“以辕门子弟善礼之”,可涉及到战功荣耀以及旧怨,王宰可不是那等心胸开阔之人。

  想通了之后,李瀍顿时心生嫌厌,不为别的,一个临战大将,居然为了生怕别人抢功的私心,为了个人的得失计较,而盘桓不前贻误战机,此是最可恨的,就好比逢灾坐地起价发国难财一样可恨。

  李瀍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他的朝臣们为了一己私利蚁斗蜗争,战场上的大将们为了一己私利蛇鼠两端,偏偏为国为社稷计较者寥寥无几,这不能不说是一种悲哀,是为君者的悲哀,也是人心私性的悲哀。

  李瀍将王宰的奏疏交由李德裕全权处理,他说:“即便王宰心存私欲,再加上王宰之子被刘稹扣为人质,使得王宰宁愿顿步泽州城下,看能不能招降刘稹,也不想进军讨伐,然朕与你的决心,想要昭示天下的朝廷之决心,都不可动摇,只是王宰对于忠武军意义非同寻常,王宰之位不可轻易调换,所以该如何办法,请谨慎处置!”

  李德裕拿着奏疏,沉吟良久,他也知道王宰有一子,名王宴实,王智兴在世的时候就很疼这个孙子,如今王宴实为磁州刺史,所以才被刘稹扣为人质,但王宴实虽然为质,两军交战,各为其主,刘稹不过是防着王宴实反,才扣押他的,断无因战而率先杀了王宴实的道理。

  遂点点头道:“臣知道陛下的心意,当初那杨弁作乱时,朝议汹汹,都认为两处用兵,朝廷力不能支,可这反而更加激起了陛下战斗到底的决心,臣亦是一样,所以请陛下放心,臣一定会想出办法,逼王宰继续进军,就算王宰再无故拖延,陛下也不必着急,因为,咱们还有一支最厉害的劲旅!”

  “石雄!”李瀍笑了,“如今将帅有义节且勇敢者很少能比得上石雄,朕亦相信,石雄定不会负朕之所望!”

  李德裕躬身施礼,退出了大殿,就在刚才和李瀍心照不宣的交流中,一个用一物降一物的办法已经成形。

  你王宰不是担心会被石雄抢功吗?那么好,朝廷就再添一把柴,敦促石雄抢功,将争功之妒火烧得更旺些,看你王宰的屁股还能坐得住?

  两日后,一介密使带着李德裕的亲笔手谕,直奔石雄所带领的河中军行营冀氏,信函中,李德裕向石雄透露,王宰暗中企图招降刘稹,独占大功,到时将军可能无功可记!

  石雄见信,十分气愤,明明朝廷下谕各军不得接受刘稹的请降,擅自招抚一则有损朝廷威信,二来也是危险信号,就算受了纳降表章,也很容易被对方掩袭,到时前面数月各军将士的拼命搏杀都将毁于一旦,他岂可容王宰为了贪功,将众军将士的战绩全部抹杀?

  于是石雄再无犹疑,向着一百五十里开外的上党,发动了一轮又一轮疾风骤雨式的攻势。

  同时,长安督促火速进兵的诏令也已送到了忠武军大营,意思很清楚、很坚决:不能宽恕刘稹。

  没过数日,王宰又收到了李德裕的私信,李德裕考虑到在诏书中严厉责备王宰,会伤了他的颜面,所以将诏书上没有写出来的指责,写在一封不会被公开的私人信件里,传达给王宰。

  李德裕警告王宰,如果收到刘稹请降的章表,要立即焚毁,只要刘稹不是自缚出城求饶,长安再不愿听到劝降的字眼。

  长安的强硬令王宰十分惊讶,如果换做以前,真能劝降的话,长安又何乐不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