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唐烟华 第358章358. 昭义平定
作者:冷青丝的小说      更新:2017-10-14

  第358章358.昭义平定

  他们两人,深究起来,其实可能也谈不上谁对谁错,不过同样处于权利与血亲的选择,就看谁的情感往哪一边稍稍倾斜了些,而一切的后果,湄遥知道,时间最终会给出答案。

  倘若到了那一天,她……湄遥琢磨着李瀍的每一句话,李瀍在这件事上显然比她更理智,更了解利害关系,所以湄遥真的无法料定,到了那一天,她的懊悔会不会比李瀍更多。

  只是事已至此,她的愚蠢也罢,感情用事也罢,湄遥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因果她都得独自承受,无论李瀍对她如何责罚,唯若能有一日,性命成为世间最为珍贵的东西,血亲之间不再手足相残,该多好!

  会昌四年,谣言纷传,均说光王李怡逃出京城,一路南下避祸,并寄居在寺院中削发为僧,而武宗三令五申,命天下僧尼中犯罪和不能持戒者尽皆还俗,行咒术、妖术等者同禁,私人财产全部“充入两税徭役”,并大肆拆毁僧庙,清查天下寺院及僧侣人数,且以谣传有藩镇的奸细假扮僧人藏在京师为由,下达了“杀沙门令”。

  除了京兆府在长安城中打杀而死的裹头僧三百余人,敕令下,仅京城长安一地就有三千多人还俗,而佛寺中仅留存了慈恩、荐福、西明、庄严四寺,会昌四年七月,武宗又敕令毁拆天下凡房屋不满二百间、没有敕额的一切寺院、兰若、佛堂等,命其僧尼全部还俗。

  诸端种种,都令光王李怡负逃在外的谣传更加令人深信不疑,甚嚣尘上,而湄遥眼看着天下轰轰烈烈的灭佛运动的展开,却是也只能幽宫深叹,不置一词。

  起码,慈恩寺还算得以保全,并未受到任何波及,虽然不知,这是不是李瀍有意又为她留了一份情,但在天下无数寺院僧侣皆被卷入其中的动荡中,沈阿翘和怀音大师能够安然度过,静享世外岁月,多少也是令湄遥安心,且对李瀍心存感激的。

  会昌四年春夏,太行山东面的三个州终于坚持不下去了,面对朝廷大军的攻势,三州相继在城头竖起了降旗。

  至此昭义五州仅存二州,消息无疑是叫人振奋的,李德裕上奏李瀍说:“昭义军的根本尽在太行山东面,这三个州归降,八成上党很快就会发生兵变了。”

  李瀍十分开心,意味深长道:“那朕与丞相的赌局开始了,朕押郭谊必反,定会将刘稹的头颅高高挂起,送来长安!”

  李德裕微微一笑,未置一词。

  下了朝后,李瀍遂命人在含风殿传酒菜,君臣之间,也无多话,对着一张舆图,把酒畅饮。

  这昭义五州的舆图,一年多以来,他们早已看了无数遍,看得山河地脉连想都不用想,皆尽在胸间,可是胜利眼看在望,他们犹觉舆图令人眷恋不舍,是啊,这是他们君臣携手守住的山河大地,倾了一腔热血也要拼命捍卫的大唐疆土,那举目之间的寸土必争,是用强韧的意志与雷厉风行的手段赢得的,自宪宗之后,大唐还从来没有这么足的底气。

  两人干着美酒醇酿,相顾而笑,李瀍感慨道:““唯卿竭诚,与我同志!”

  李德裕喉头一涩,的确,唯有二人同志,方所向披靡,世间还有什么嘉赏,是能比过李瀍的这句“与我同志”更高的溢美之词,回望过去种种仕途坎坷跌宕沉浮,李德裕不禁一行泪潸然。

  李德裕能感受得到,他们二人的情谊其实早就超越了君臣关系,甚至可以说是人生知己、莫逆之交,人生在世,最后所求的,不就是莫逆二三,生时樽前一杯酒,留得身前身后名么?

  李德裕的手有些抖,颤颤地举了杯盏,“谢陛下,臣先干为敬!”遂一仰头,将酒灌入喉中,轻微的热辣灼烧在胸间,李德裕想,他能有今朝,往后便是肝脑涂地,也值了!

  刘稹到底是年轻些,比不得其父刘从谏老谋深算,不仅毫无临事应变的经验,还过分依赖于自己的幕僚。

  当初刘稹公然抗命朝廷,就是受了郭谊等人的唆使,郭谊的挑唆,其实也无非出于利益上的考虑,毕竟由朝廷指派新任节度使,部将们还能不能拥有原先的既得之利就会很难说,人心不足蛇吞象,郭谊等人当然竭力怂恿着昭义的自立。

  可如今昭义山东邢、洺、磁三州请降,刘稹闻讯大惊,已如惊弓之鸟,惶惶不可终日,大将郭谊、押牙王协等人,眼见着大势已去,果然如李瀍所料,奸猾的本性已促使他们显露小人本性,开始密谋杀刘稹请降以自赎了。

  会昌四年八月,郭谊、王协施计,使刘稹解除了其堂兄中军兵马使兼押牙刘匡周的兵权,然后联合刘稹的亲从董可武,劝说刘稹归顺朝廷,以郭谊为留后。

  刘稹此时早已浑然没了主见,性子懦弱的他听从了董可武之言,以母命任署郭谊为都知兵马使。

  刘稹的宅内兵马使李士贵得悉消息后,怀疑其中有诈,遂率后院兵数千人功讨郭谊,郭谊叱退众兵卒,抓了李士贵杀一儆百。

  接着郭谊赶紧置换将吏,将一些忠心刘稹之人,全都换成了自己的亲信,然后连夜部署军事,密商了所有行动细节。

  次日,郭谊、王协设计诛杀刘稹及其宗族家小,杀了刘从谏父子亲从张谷等十二家,将刘稹的首级装在匣子里,遣使送刘稹首级及降书给南面的招讨使王宰。

  使者带着刘稹的首级路过泽州的时候,泽州守将刘公直举营痛哭,一年多的耗战最终落得此等下场,曾经忠于刘氏家族的将领,怎能不万念俱灰,于是刘公直跟着使者,也降了王宰。

  十五日,王宰以郭谊降书上奏。

  十七日,李德裕入朝,向天子正式道贺昭义的平定。

  但是所谓平定只是表面上的,许多后续之事仍然函待解决。

  李德裕上奏说郭谊为刘稹谋主,抗拒朝命,到了刘稹势孤力穷时,又出卖刘稹以求赏,当诛之以惩恶。

  李瀍当然也不会相信郭谊那种反复无常的小人,卖主求荣者,他绝不会姑息,遂命河中节度使石雄率七千人入潞州,设计擒郭谊、王协等人。

  之所以命石雄入潞州,是因为李瀍忽然想起了曾经游荡在上党街头、喃喃自语的那个疯子,还有他的预言:“石雄七千人至矣……”

  仿佛是一种嘲弄,李瀍玩味般地决定用所谓预言的方式,去结束对昭义的征伐,就让石雄的七千人马,去书写一个宿命般的结尾吧,李瀍想要以此昭示天下人,大唐寸土不容失,分疆裂土者,终只会换来宿命里的下场!

  诏令颁下,君臣之间在朝堂上会意地相视一笑,所谓的命运无非掌握在胜利者手中,只有以胜利者的姿态,方能够于命运里从容置喙,所以,他们之前才决不能退让,不能输!

  下朝之后,李德裕跟李瀍讲起了太和六年底、七年初,冬去春来的时节,他同刘从谏曾在长安的庙堂上擦肩而过,太和七年七月,已经当上宰相的李德裕曾请求宗李昂下旨,改派刘从谏统帅宣武军,避免他盘踞上党时间太长,尾大不掉。

  李德裕感慨,当初如果这个建议被宗李昂接受,历史也许是另番模样,谁又会料想得到十年之后的风卷云散呢?

  李瀍听后,缓缓地从袖中摸出了另一份奏疏递给了李德裕。

  李德裕瞟了一眼,却并未去接,他道:“臣其实已经知悉了!”

  李瀍默然,但还是将奏疏硬塞到李德裕的手上:“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可能并不仅仅是需要臣子做到,每一个为大唐的人,又何尝不是呢,包括朕!”

  又道:“爱卿回府去吧,卿既然已知悉,在朝堂上却仍是孜孜以国事,并无表现出半点伤悲,卿的心思,朕最能体会,然故交已凋零,总还是要杯酒以相祭的,人生此一别,再无相见期了,去吧!”

  李德裕的眼眶瞬间红了,然他并未多言,只向李瀍深深地作了一个辞礼,便依命转身离去。

  李瀍信步,走向御花园,天气已是很热了,而微风拂过,则像是吹卷了闷热中的袅袅心事,一片花树嫣然,是尘世里的纷纷扰扰,树欲静然风不止。

  御花园中的凉亭,湄遥从亭内迎了出来,向李瀍施礼道:“陛下,下朝了?”

  “嗯!”李瀍抬眼扫向亭内,只见桌案上已置了美酒佳肴,遂踏上台阶问道:“等朕等久了吧?”

  “没有。”湄遥笑着答道:“奴家知道陛下忙于朝事,今日又是最后议定处置昭义的后续问题,所以必定会耽搁一阵,于是奴家便估计着时辰,方来此布置,只是不知,陛下今日让奴家陪陛下于御花园中纳凉吃酒,是为了庆贺,还是为了纪念?”

  李瀍笑笑,人已迈入亭中,就着石凳坐下:“你觉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