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8章368.突发病症

　　李瀍说着，有意停住，他知道以湄遥的聪慧，必能从他的话中嗅到蛛丝马迹，果然，湄遥的眉头微微蹙起，双眸凝神探询地盯向李瀍。

　　李瀍缓了口气，悠悠道：“与此同时各寺中还设置了养病坊，任命地方耆老掌理其事，改隶两京及各州管理，分配寺田作为经费来源，在朝廷下诏五十岁以下僧尼勒令还俗以前，怀音就常去养病坊帮助那些老病孤苦者，一边给他们宣讲佛法，一边还做些周济以及打杂的活路。”

　　湄遥瞪大了眼睛：“怀音？打杂？”

　　“没想到吗？”李瀍淡淡地瞥了湄遥一眼，这方低头看向桌案上的茶水，然他仅是淡淡地瞧着，却不去动，“本来朕也曾想过，如果怀音愿意，又或者还俗之后暂无去处，就让他待在养病坊，继续宣佛、做善事，还有朝廷的经费薪俸可领，如何不好？真正的出家有德之人，无论是否身在佛寺，皆应怀着一颗慈悲虔诚之心，行善亦是修行之道！”

　　“陛下对怀音的事情了解的比奴家还清楚，莫非陛下早就想过如何安置他们俩？”湄遥犹有些不置信地问道。

　　“朕只能做到这样了。”李瀍道：“朕不能因为你的一份人情，就坏了朕的治略。”

　　“阿翘呢？”湄遥继续问道：“只能找一处僻静之所安置了么？”

　　李瀍抬眼，神色沉静，像是做着无声的回答。

　　湄遥无奈，看来寺院里是真待不住了，她该怎么去跟阿翘说好呢，阿翘会不会因此拒绝见她，拒绝她的帮助？

　　湄遥还没想出个所以然，听得李瀍再道：“不过，前几日祠部清查长安僧侣情况时，有人向朕奏报，说怀音大师似乎病重，已经闭门谢客近半月了，你若放心不下，可以择时去慈恩寺探望一番，顺便向怀音大师转呈朕的提议，他要是没意见，也没有别的打算，待他养好病之后，就可以转去养病坊了。”

　　湄遥暗暗吃了一惊，“怀音病重？那阿翘……”

　　“奏报的人并未特别提及，想是无事！有时候没有消息即是平安，不是吗？”

　　湄遥低首垂目，是啊，没有消息即是平安，这两年自会昌灭佛开展后，阿翘便劝她不要再到慈恩寺去，还说如确实有什么急事儿，就彼此托人捎信，要是不见信，则意味着各自安好，各随喜乐，不见信就是最好的消息。

　　于是，湄遥便一直都没有收到过阿翘的书信，自己更没有向阿翘传过信，她能书写些什么呢，无非是深宫里扰攘纷繁，到最后却又寂寥空余的种种，这样的一切再与阿翘无关，是悲是喜是苦是乐，都得她自己一个人去承受。

　　她和阿翘，早已分隔在了两个世界。

　　“奴家……抽空走一趟慈恩寺便是。”湄遥终于开了口，“奴家今日就遣人去长安郊外寻觅个风景优美的清静之所，待有了消息奴家便去慈恩寺，探望怀音法师的同时，亦可安排人手帮阿翘另做安置。”

　　“嗯！”李瀍点了点头：“如是甚好！别置宅院所需钱帛，以及她每月的生活需用，皆可由朕来支度。”

　　“不必了！”湄遥道：“奴家在宫里也没甚花销，每个月的支俸能存下来不少，拿出一部分资助阿翘，想是足够了。”

　　李瀍看定湄遥：“你还在跟朕怄气吗？瞧你那副神情跟语气……”

　　“不敢！”湄遥道：“陛下公事公办，奴家自然也是一事归一事。”

　　李瀍见状，也懒得再做争执，指了茶盏道：“今日这茶，是你亲身煎的？”

　　“奴家见陛下最近容易疲劳倦怠，夜间反复辗转多梦不安，晨起又经常浑身无力，故试着煎了此茶，书上说梨子不仅能生津润燥，清热解毒，还有减轻疲劳、增进食欲、镇静护肝等效用，总之对陛下有益无害，还望陛下趁热喝！”

　　“哼……”李瀍轻哼，“只怕你费心费意煎茶，是为了让朕答应你的恳请吧？”

　　“陛下真的是这么想么？”湄遥扫了一眼桌案，淡淡道：“那陛下不喝也罢，反正陛下最终也是没答应网开一面！”

　　“你看看你，还说没有跟朕怄气？”李瀍说着，到底是端起茶盏来浅浅地啜了一口，“唔，味道还不错，梨香与淡淡的嫩茶气息相和，清新细润，且又不是很甜，恰到刚刚好。”

　　“陛下要是喜欢，就请多用些。”湄遥望着李瀍，忽然面生忧虑道：“奴家今后尝试着给陛下多煎几种调理茶吧，陛下自入春后，似乎胃口也不大好了？”

　　李瀍的面皮微微抽了一下，很快将茶盏放下，脸上是说不出的古怪之色，既像是有难言之隐，又像是回避着什么，“咳……”李瀍清了清嗓子道：“你的心意朕领下便是，但如此操劳，纯属不必要的麻烦，朕估计是国事劳累所致，多歇息歇息就没事儿了，这些所谓的炖补之品，于朕并没有什么大用，倒是你，自己的身子骨，也应该多注意些。”

　　湄遥颇是疑惑地皱了皱眉，然终究什么话都没说。

　　李瀍默然了一会儿，道：“行了，就这样吧，朕忽然有些心绪不宁，想去隆真室待一待，就不多陪你了，你自己斟酌着处理沈阿翘之事吧，勿要想太多，徒惹烦恼！”

　　说罢就准备起身，湄遥见状忙向殿外大声喊道：“来人！陛下欲摆驾隆真室！”

　　湄遥这一喊纯属本能，因为她知道刚才在李瀍的吩咐下，宫人和内官们为回避都退离得比较远，而李瀍要离开咸宁殿，得喊太监们准备肩舆。

　　但就是这么一本能的反应，令湄遥没有及时来到李瀍身边，像往常一样搀扶起李瀍，于是待湄遥再回过头时，却吃惊地发现李瀍根本没站起来，而是身子直起到一半时便摇摇晃晃复跌在案，胳膊肘还撞翻了案边的茶盏。

　　只听咣当一声，茶盏跌落的同时，茶汁亦溅了李瀍一身，半边袖子和腰襟以及下袍部位都被打湿，李瀍却似完全无暇顾及，一屁股跌坐在软塌上后，立刻用手扶额，双目也紧闭起来。

　　“陛下，你怎么了？”湄遥被吓了一跳，惊慌之余急忙冲到李瀍身边跪下，并抬手往李瀍肩臂上抚去：“陛下，你哪里不舒服？你可不要吓奴家啊！”

　　仔细打量李瀍，李瀍面色发灰暗沉，就如同年久失修的房屋所蒙上的一层灰那样，没有血色也没有生气，加上唇色发乌，令湄遥不由得怀疑李瀍是突发了什么疾病。

　　李瀍双目紧闭眉头紧蹙，额上还透出了细细的汗丝，可他却是咬紧了牙关半声不吭，也不知是不是难受所致。

　　湄遥隔着衣服都能感觉到李瀍的身子没有热度，顺着胳膊摸到李瀍的手时，湄遥心中咯噔一下，四月底的天气，李瀍的手居然比铁块还冷。

　　“陛下……”殿外有纷沓而至的脚步声，紧跟着是几声诧异的询问。

　　“陛下，陛下怎么了？”

　　“娘娘？出什么事儿了？陛下他……”

　　湄遥回脸望向内殿门口，仇公武和两个小太监既惊恐又满是不解。

　　湄遥冷着脸，从牙缝中以几乎嘶哑的声调挤出几个字：“还不快过来帮忙，扶陛下到内寝躺下！”

　　几个内官慌慌张张，赶紧簇拥上来，三人七手八脚地将李瀍连架带拖地搀到了内寝，放到了床榻上，整个过程，哪怕是双脚虚浮，已无力自行，哪怕是在榻上躺了，李瀍始终都是一手按在额头，双目紧闭，口不能言。

　　“哎呀，陛下怎么会这样？陛下该不会又像……”其中一名小宦官大概是被吓着了，禁不住哭嚷起来，随即四道极为严厉的目光扫过来，逼得他生生闭了嘴。

　　“胡说什么！不想要脑袋了！”仇公武低声厉叱道。

　　“休得胡言，还不快给陛下请太医来！”湄遥的神情虽然没有仇公武那么可怕，但也阴沉得吓人。

　　小太监骇然，自知失言，连忙双袖一挥抱在了嘴上，接着仓惶地施了个礼，便连滚带爬地逃出了内寝。

　　湄遥和仇公武相互对视一眼，他们都很清楚小太监未说完的话指的是什么，李瀍的父皇穆宗在壮年时便中风不能起，二哥宗李昂也是三十岁出头的样子即突然中风，莫非命运的轮转，同样的病又发生在了李瀍身上？

　　湄遥和仇公武皆是面色惊疑难定，可怕的意外像飘来的滚滚浓云，瞬间就吞没了他们，而在滚滚浓云中，他们的脑子里却是一片混沌，完全不知道如何是好。

　　“呃……”李瀍似乎发出了一声轻微的呻吟，呻吟惊醒了湄遥，湄遥慌忙俯身到榻沿，凑近了李瀍问道：“陛下？陛下你可好些了，到底哪里不舒服，奴家已经让人去请太医了，陛下你再忍忍，再坚持一下，马上太医就过来了！”

　　李瀍搁在榻沿边的手动了动，湄遥见了，便用自己的双手去紧握了那只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