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1章371.病中恩情

　　“来……”李瀍微微勾了勾湄遥的手指。

　　湄遥只得侧了身，小心翼翼地在榻沿边斜靠了，且伸手去解开李瀍仍束着的发冠，“陛下今儿哪也别去了，就在奴家这里歇下好么？”

　　李瀍未答，但也没有反对，想见病痛的困扰，已让他再无力去坚持什么。

　　李瀍的乖乖合作，让湄遥顺利地解下发冠，此时才发现宫人和中官都被遣出了内寝，除了在外面守着太医的仇公武，左右竟无人侍候。

　　湄遥只得自己劳动了一下，起身将发冠放到了帽台上，接着复又于李瀍身侧小心地卧了。

　　“陛下好好休息吧。”湄遥轻轻摩挲着李瀍的鬓梢，“没什么比陛下的龙体康健更重要，陛下以后若觉不适，一定要及时告知奴家，或及时传唤太医，怎可像今日般，明明下朝时就不舒服了，到了奴家这里，却还一直不说任何。”

　　“你不是在跟朕置气吗？”李瀍低缓地答道：“还叫朕怎么说？”

　　“陛下若说了，奴家就不会跟陛下绕了半天慈恩寺的事儿了，早就替陛下宽衣解带，让陛下歇一歇的。”

　　李瀍听了，唇角竟微微浅勾，“罢了，朕没什么大碍，你心里牵念的事儿，今日不闹，隔日总要闹的，还能消停了？”

　　“陛下……”湄遥郁闷道：“奴家在陛下心里，就是那等无理取闹的人吗？”

　　“无妨。”李瀍说着往湄遥肩头靠了过去，并调整了个舒适些的姿势：“你我夫妻，有什么不能闹的？朕随口玩笑，勿用放在心上。”

　　“陛下好些了么？竟能玩笑起来了？”湄遥奇怪道。

　　“在你身边……舒服多了……”李瀍微微叹息道：“放心吧，朕真的没事儿，一时头痛而已，歇一阵儿就好了，有你陪着朕，朕心里就感到踏实，什么病痛也就都没了。”

　　“陛下瞎说，奴家又不是太医，陛下的病一定要及时诊治才行！”

　　“嘘！”李瀍的头有些往下沉：“别吵，让朕眯一会儿，在你怀里眯一会儿……一会儿就好！”

　　湄遥只好噤了声，转眼见仇公武和齐太医正并头站着，齐齐望向这边，猜测太医已拟就方子，大概是在犹豫是否上前回禀，遂抽出一只手，对他们做了个退下的手势。

　　仇公武会意，忙拉着齐太医，两人轻手轻脚，离开了内寝。

　　靠在湄遥肩上，李瀍仿佛心安了一般，很快睡着过去，只是气息有些粗重，睡梦中还时不时地蹙了眉头。

　　湄遥心疼地看着李瀍的睡容，因此动也不敢动。

　　她太清楚李瀍的个性了，以前韦贵妃常年缠绵病榻，李瀍便有些责怪宫里的御医平庸无能，故多年来有个小病小灾什么的，他是极少看太医，多半都习惯了自己忍熬过去，加上李瀍性格沉毅之极，若不是实在受不了倒下，他是绝对不会吭出半个字，喊出自己痛楚的。

　　那么，也就意味着李瀍刚才的头痛，一定非常剧烈痛苦，实属常人难以忍受。

　　湄遥想着想着，就忍不住鼻酸，若是受这等苦，修什么仙呢，好好的，平平安安，像常人一样活着不就好了吗？

　　李瀍醒转时，天色已黑下，他迷迷糊糊地看了眼灯烛的光影，又抬头去瞧湄遥，湄遥还是一样的姿势，斜靠在床头，也许是因为一直陪伴着李瀍，她也熬不住合了眼，打起了盹儿。

　　再往下看，榻沿边的位置太窄，湄遥的整个人只占了一溜窄边，且一条腿甚至没能搁上榻，就那么斜斜地耷拉下榻沿。

　　李瀍动了动，想朝里挪一些，给湄遥腾出些地方，但觉身子绵软无力，竟连身子也翻不得。

　　可李瀍这么轻轻的一动，倒惊醒了湄遥，湄遥睁开眼的第一个动作就是看向李瀍，“陛下，你醒了？”

　　“什么时辰了？”李瀍问道：“朕睡着多久了？”

　　“要到亥时了。”湄遥道：“陛下好些了吗？”

　　李瀍苦笑：“还是乏力的很。”

　　“陛下等着，奴家这就唤英奴把陛下的药给端来，药早就煎好了，然我怕打扰到陛下休息，便让英奴将药温在炉上，如此陛下一醒转就可以服用。”

　　“嗯。”李瀍没有拒绝，只道：“辛苦你了！”

　　“陛下哪里的话，都是奴家该做的。”湄遥说着准备起身，不过刚刚抬起身子，便忍不住叫了一声：“哎呀！”

　　“怎么了？”李瀍急道。

　　湄遥用另一边的手抱住被李瀍靠过的肩臂，一时里五官都皱在了一堆，表情痛苦，说不出话来。

　　“是不是被朕压麻了？”李瀍恍然道：“你这个傻丫头，怎么就不知道将朕推开呢？”

　　“没……事儿……”湄遥咬着牙道：“活动一下就好了，奴家觉着陛下那么靠着可能舒服些，所以……”

　　“都怪朕，可朕也没想到，你居然傻到动也不动？”

　　“陛下！”湄遥回头：“老夫老妻二十来年了，奴家哪里还是什么丫头啊？唔……好像好些了，酸麻胀痛在消退了？”

　　“你呀！”李瀍无奈地摇头。

　　湄遥很快调整过来，一边揉着肩臂一边下了榻，去喊英奴。

　　待药端来，湄遥又拿枕头给李瀍垫高了些，然后亲自给李瀍喂服下药汤，放下药盏，湄遥问：“陛下有没有什么想吃的？奴家让膳房给备几样过来？”

　　李瀍只觉口中苦涩，摇头道：“朕毫无食欲，可是湄遥你一点东西都还没吃呢，你自己去用点膳好不好？”

　　“陛下是不是还想睡？”湄遥看着李瀍疲倦无力的样子，焦愁之心未有稍减。

　　“唔，让朕一个人安静地歇着吧。”李瀍爱怜地瞧定湄遥：“你不要管朕了，朕这会儿不需要人陪了。”

　　“可是陛下，奴家……”

　　“去吧，你得吃点东西，要不然朕的病还没好，你病了可咋办？”

　　“奴家也没胃口！”

　　“听话，嗯？”

　　湄遥无奈，只得讪讪离开榻边：“陛下有事一定要唤奴家！”

　　李瀍勉强笑了笑：“你还记不记得那年，我们双双病倒的那年？”

　　湄遥点了点头：“六郎遭贬，奴家和陛下……”

　　“那是我们二十来年唯一一次双双缠绵病榻自顾不暇吧？”

　　李瀍喘了口气，接着道：“朕觉得一次就够了，可不想再有二次，因为那时朕想陪在你身边都无力，想你陪在身边亦见不到人。”

　　湄遥叹息：“奴家知道了，陛下歇着吧，奴家自会照顾好自己！”

　　“嗯！”李瀍眼看着湄遥和英奴一并离开内寝，目光渐渐变得忧虑起来，他一定得挺过去，不能再让湄遥为他焦愁不安了。

　　李瀍这次歇了几天未能上朝，经过调养，身子似乎好转，精神状态以及气色都比之前恢复了不少，于是朝中上下，都以为李瀍只是偶感风寒，并无大碍，舒了口气的同时，一切照旧，没人知道李瀍真正的病况，也没人对李瀍的歇朝产生疑虑。

　　即使是知道，并亲眼目睹李瀍发病的几人，也因为李瀍的好转，放下些心来，以为李瀍不过是突发偶疾，吓了众人一跳，但李瀍的病到底还是可以调治过来的，想也不是什么可怕的重疾。

　　李瀍重新开始上朝后，湄遥便忙着吩咐人去长安郊外寻找风景优美的僻静居院。

　　长安城郊因为从前建有许多达官贵人或富庶商绅的别院园林，一部分虽在时势变迁、战事袭扰中变荒废，但仍有一些后来又被人买下，重新改修，保存了适宜居住的环境且又处于依山傍水的好地界，像仇士良从前所占的婆娑苑，便是一例，所以湄遥想要找的，就是此类房宅。

　　买下后，不用再花重金重新修缮，可以直接入住，且还能不受外界的打扰，图个清静怡然、逍遥自在，湄遥觉得，这是她唯一能为阿翘做的，最适合阿翘的安置了。

　　又过了两日，派出去寻找房宅的郭焕前来回话，说是找到了一处叫云岫庄的宅子，主人正好无力打理，早就想转手了，正巧有人来问，便愿意低价转卖。

　　郭焕说，他瞧过了庄外的环境，地处小山丘之上，距离官道不远不近，既方便又清静，而山上林叶茂密，郁郁青青，有一清澈溪泉，是取水之处，平素生活并无不便，且主人亦派下人引了他将庄中内外各处，仔细地察看过了一番，只要将一些颓败的角落，以及破损的院墙稍稍清理修缮，便是一处绝佳的修心养性的小山庄。

　　随即郭焕又问湄遥，要不要亲自去验看，毕竟他是个男人，并不太擅长看宅子，可能会有疏漏的地方，到时若不能令主子满意，可就是他的大罪过了。

　　湄遥听了郭焕的描述，沉吟半晌，点头道：“去看看也好，将来是阿翘住的地方，我总要替她打整妥当，才好放心将她送过去不是？”

　　郭焕连忙点头称是，于是隔日郭焕领着十名金吾卫，护送湄遥和英奴一起出了宫。